第8節
嚴重的體力消耗加上不輕的傷,宋家揚看著馳駿將葉初曉挾持般拉走,卻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氣急敗壞又有氣無力叫:“你放開她!” 馳駿再次轉頭,嗤鄙地哼了一聲:“老子放不放與你無關!這是我們新塘的事,也是老子的家事!” 葉初曉終于體會到男人與女人的差距,馳駿高她大半個頭,雖然不壯,但手臂卻充滿了力量。她被馳駿攔腰半抱著,如何掙扎都沒有效果,兩腳不動,也被他拖著快速前行。身后宋家揚的聲音,漸漸消失。 待到走入新塘牌坊,便只剩新塘夜晚充滿市井味的嘈雜。 葉初曉惱羞成怒,又罵又叫,馳駿卻充耳不聞,只繼續拖著她往前走。 此時正是盛夏,新塘和所有市井一樣,沿街小店的麻將和電視聲,三姑六婆拿著蒲扇乘涼的嚼舌根聲,將老街充斥。 但馳駿和葉初曉的動靜,還是驚動了一眾街坊。 他們好奇地看過來,看到的便是新塘混混老大馳駿,拖著新塘最聽話最乖巧最有前途的葉初曉。 這兩人撇去父母之間的那點齷齪事,沒有任何交集。 所以大家都很好奇。 但是葉初曉帶著哭腔的罵聲,讓街坊鄰居明白,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走到一半時,有看不過意的阿婆,跳出來叫道:“阿俊??!你和初曉這是怎么了?有什么話好好說,你們也算是兄妹了!哥哥不能欺負meimei??!” 馳駿怒氣沖沖回嗆:“我和她不是兄妹,永遠都不是!” 吼完,大概也覺得被人圍觀很是不爽,干脆將葉初曉一把扛在肩上,飛快離開了眾人獵奇的眼光。 他的目的地很直接,來到葉初曉家的小樓,將她扛上二樓,大約是知道家中沒人,也不讓葉初曉開門,直接一腳踹開那陳舊的木門,隨后直奔葉初曉的臥室,將她丟在床上。 葉初曉還在劇烈的情緒波動中,對周遭的一切都是云里霧里,直到在床上躺了片刻,才漸漸回神。 她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躺著的地方,是她睡了十幾年的臥室,而馳駿已經不見蹤影,只聽到房內似乎有響動。 她鎮定下來,狐疑地坐起身,打開燈,正要下床,卻見馳駿拎著一塊毛巾走進來,毫不客氣地將毛巾扔在她臉上,嫌惡道:“哭了一路,我都覺得丟人?!?/br> 葉初曉拿起熱毛巾,在臉上擦了擦,這大概是她這幾年來哭得最厲害一次,臉上和眼睛確實很不舒服。 擦了幾下之后,正要下床,卻見馳駿走過來,在床前蹲下。 今日的葉初曉穿著一條半截裙,此時裙子歪歪扭扭搭在腿上,露出一雙白凈的小腿和泛著血色的膝蓋。 新塘這一帶,路面坑坑洼洼不平,多是石子兒路,她皮膚嬌嫩白皙,剛剛跪在地上,竟然磨破了一層皮,紅紅地沾了一些塵土。 不過葉初曉自己并未發覺膝蓋受了傷,腦子都是剛剛宋家揚血流滿臉的樣子。心中愧疚難安,于是對屋子里這個人又恨上了幾分。 馳駿皺眉觀察了一下她膝蓋的傷口,粗魯地搶過她手上的毛巾,翻過干凈的一面,往那還留著塵土的傷口擦去。 葉初曉這才驚覺自己膝蓋受傷,因為被觸碰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冷氣。 馳駿抬頭睨了她一眼,似是漫不經心開口問:“很喜歡那個姓宋的小白臉?” 他語氣略帶譏諷,但也并不算太難聽,配上他手中的動作,反倒給人一種他們似乎很熟稔的錯覺。 葉初曉微微一怔,沒錯,他們認識已經十八年——但從來沒有熟悉過。 她并不回答他的話,他也不追問,只繼續手上輕拭的動作,又道:“家里有碘酒嗎?” 葉初曉沉默片刻,如實回答:“客廳電視柜下,有一個藥箱?!?/br> 馳駿找到藥箱,再次走進來,掏出里面的碘酒,給怔在床上的葉初曉,處理了一下膝蓋上的傷。又對著床頭邊的鏡子,為自己處理傷口。 他和宋家揚的這一架,因為都是赤手空拳,倒也沒什么大礙,就是臉上掛了好幾處彩,一邊顴骨微微腫起,嘴角也破了皮,這鬼樣子,完全是一副打架斗毆后的小混混模樣,他對著鏡子自嘲地笑了笑。 葉初曉本以為他是要收拾自己,但是現在卻看他在自己的閨房悠然自得地處理傷口。 她和他從來沒有過如此近距離相處,這讓她覺得有些無所適從,不,簡直是非常非常不自在,好像這本來就不大的房子,變得更小了。 葉初曉想讓他滾蛋,也第一次希望她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馬上回家。 葉初曉臉上變幻的神色,被馳駿的余光發現。他鄙夷地嗤笑一聲:“就這么討厭我?” 葉初曉默不作聲。 他放下手中的藥水,轉頭看向她,漫不經心的語氣,繼續道:“喜歡那種學習好?家庭背景好?性格好的?” 葉初曉繼續沉默。實際上她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她不知道他為什么對自己的這些事如此關心。 她不得不再次確定兩人的關系,得出的答案依舊是,他們從來沒有任何關系。 而她的沉默,顯然讓馳駿不滿,語氣也變得冷厲:“瞧不起新塘是嗎?覺得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覺得自己比這里的人都高尚?離開這里就不會回來?不想與這里有任何瓜葛?” 他每一句問話,都帶著一絲咬牙切齒。 葉初曉忽的打了個冷戰,隱隱覺得他的語氣帶著些自己無法讀懂的恨意。 葉初曉骨子里倔強,但往往并不會表現出來。所以她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繼續以沉默應對。 馳駿終于因為這長久的沉默而勃然大怒,他用力將她推倒,猛地欺身壓上去。 ☆、第10章 一夜 葉初曉猝不及防,怔忡間,已經被馳駿牢牢壓住。他一手早有準備地箍住她的雙手,另一只手則掐住他的下顎,兩人的臉,只相隔兩三厘米。 這是葉初曉第一次與一個異性如此接近。她能感受到他撲鼻的溫熱氣息,還有他漆黑眸子里噴火一般的怒氣。 他的味道帶著煙草的薄荷香,但或許是年輕的緣故,并不算難聞,只是有一種葉初曉無法負荷的侵略感。 她第一次意識到真正的危險,但是臉頰被捏著,身體被箍住無法動彈,葉初曉發出的聲音含混不清:“放開我!” 馳駿定定看著她,一時有些恍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覺得異常憤怒。她想要將她傲慢與清高敲碎,拉她從云端跌下來,跌在新塘這堆塵埃里,與他們沒有任何分別。 馳駿是帶著一絲憎惡看著葉初曉的,但是橘色的燈光中,她哭過的眼睛,楚楚可憐,她因為掙扎而泛紅的臉頰,美麗動人,就連她被自己捏住而微微變形的嘴唇,帶著誘人的味道。 馳駿猛然驚恐萬分,葉初曉才十八歲,卻已經將自己蠱。 他忽然對未來的日子憂心忡忡起來,這種憂心,讓他在腦子空白的狀態下,身體的動作已經先行。 他用力貼上去,覆上了那張微微翕張的嘴唇。 如同霹靂閃過,葉初曉本來試圖掙扎的身體,猛地僵住,渾身如同置身冰窟,被強烈的寒冷和恐懼籠罩,以至于忘記第一時間去反抗。 而馳駿對這種事完全沒有經驗,也從未產生過探究的興趣。但是在唇齒相交時,他的內心卻止不住澎湃如潮。 他默默咒罵一聲,這個蠱惑人心的妖精。但很快沉淪在這種陌生的體驗當中,細細密密地去吸吮,小心翼翼去啃噬。 在他憑著本能將舌頭探入時,葉初曉忽然驚醒過來。她想要闔上嘴唇,卻因為下顎被掐住,徒勞無功。 她只能全身劇烈的掙扎,一雙剪水雙瞳,屈辱地流出淚水。 葉初曉的反應,終于讓馳駿稍稍清醒。她臉上的水跡,讓他怔了一下,很快像是嫌惡一般離開她的唇,起身放開她。 兩人剛剛分開,葉初曉就如避蠅虻一般,迅速縮回床頭,抱著身體蜷作一團,恐懼又憎恨地瞪著他,像是隨時絕地反擊的小獸。 馳駿用手背抹了下嘴唇,牽起嘴角譏誚一笑:“本來是看不慣你這種連生養之地都瞧不起的白眼狼,就想讓你嘗嘗被我這個新塘的小流氓糟蹋是什么滋味?但是我發覺,自己對發育不良的飛機場實在沒興趣?!?/br> 葉初曉又羞又惱,胸口劇烈起伏,腦子里尋遍了罵人的話,最后也只惱怒地罵出一句:“馳駿,你混蛋!” 于是這句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的罵聲,讓馳駿笑了起來。 他轉過身,倒頭橫躺在葉初曉的床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葉初曉憤憤地看著他,想要將他趕走,卻又沒有膽量,怕惹惱了他,自己吃虧。只恨自己不是絕世高手,可以一腳將他踢出窗外,踢得粉身碎骨。 此時已經差不多十點,葉初曉不知道馳駿躺在自己床上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他這幅模樣,難不成是準備在自己的床上過夜? 她的這個念頭,很快得到印證。 呼吸平靜,如同睡著的馳駿,閉著眼睛漫不經心地開口:“我今天就在你這里睡,我帶著這一臉傷回去,我爸看到會嘮叨?!?/br> 葉初曉當然不愿意,但是又不敢拒絕,只能滿腹詛咒地準備起身,打算去隔壁張蓮的臥室。 哪知,還未下床,手腕已經被閉著眼睛的馳駿,準確無誤地抓住。 葉初曉如臨大敵一般看向他,卻見他眼睛仍舊未睜開,只淡淡道:“這是你的房間,你不用離開,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怎樣。我已經說過,我對飛機場沒有興趣。而且客廳的門已經被我踢壞,你一個人單獨在一個房間,只會比跟我在一起更不安全?!?/br> 葉初曉羞憤交加,卻還是掙脫他的手起身走出房間。 到了客廳,她檢查了一下門鎖,確實是在馳駿的暴力中報銷。她邊腹誹邊拖了一把沙發,抵在門口。 做完這些,她溜進廁所,洗了個戰斗澡,將一天的亂七八糟洗掉。 從廁所出來,看了看門,還是有些忐忑。 新塘的治安向來不好,夜晚小偷向來猖獗,幾乎家家戶戶都被盜過。她一個人在家,總是會打上反鎖才放心。 葉初曉走到張蓮房間門口,轉頭再看了眼門后可憐兮兮的沙發,終于還是咬咬牙轉身回到自己房內。 此時的馳駿已經擺正身體睡好,對她的去而復返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微微睜開眼皮,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稍稍挪動自己的身體,空出一半床位:“我沒有你想象的不講理,這床我只要一半?!?/br> 葉初曉哼了一聲,走到床邊抽出自己的枕頭,又在寫字臺前的椅子上坐下。 經過這一晚折騰,其實她已經很累,但是屋子里這個混蛋,她趕不走,也絕不可能跟他同床共枕,只能委屈自己趴著將就一夜。 馳駿對她的倔強心下了然,稍稍坐起身,慵懶地靠在床頭,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們新塘的孩子,個個都是野大的。每天放了學,大家都在巷子里瘋鬧,就只有你一個人坐在這張桌子上認真寫作業。我那時天天想,怎么會有這么無趣的家伙,所以經常拿石子砸你的窗戶?!?/br> “混蛋!”葉初曉腹誹,小時候這扇窗戶常常被頑劣的小孩用石頭砸,她并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原來是他! 馳駿繼續道:“新塘長大的人,沒有念書的傳統。尤其是女孩,念完高中就不錯,大部分都是十五六歲就輟學,在社會上鬼混。我也討厭念書,要不是我爸花錢一直把我留在學校,我早就跟學校說再見了。只有你一個人,從小考第一,每年拿獎狀,考上重點初中,又考上重點高中,現在還要上名牌大學?!?/br> 葉初曉本文以他是在贊賞自己,卻聽他接下來道:“你說你怎么就這么討厭?非要跟別人不一樣,非要弄得自己跟淤泥里出的白蓮花一樣,整天清高地都不正眼瞧人。你以為你學習好,你就跟你那個什么男朋友一樣了?你再怎么會念書,你還是新塘出去的人,你還是有個吸毒鬼老爹,和一個搞破鞋的媽!” 葉初曉從來沒聽過馳駿說這么多話,才知道平日冷酷模樣的人,原來嘴巴是如此惡毒。她強忍住憤怒,一字一句冷冷道:“我的出生確實無法改變,但是未來的命運,由我自己創造,與誰都無關?!?/br> 她說得很有道理,以至于讓馳駿賭氣一般的尖酸刻薄,變得毫無殺傷力。他哼了一聲,躺在床上,不再出聲。 ☆、第11章 宋母 大約是晚上鬧了這么一通,身心俱疲,葉初曉竟然很快趴在枕頭上進入黑甜鄉。 這一覺無比漫長,夢中的姿勢舒適安逸,完全不似坐趴在桌前。直到夢境結束,窗外的光線照進來,將葉初曉喚醒,她才發覺自己竟然睡在床上。 她下意識一驚,猛地坐起來,看到床上就只有自己一人時,才松了一口氣。 葉初曉不知道馳駿是何時離開的,而當她起身來到客廳,看到那把抵在門后的沙發已經歸為原地。她擰了一下門把,發覺門鎖已經被修好。 雖然不愿意承認馳駿會有這么好心,但顯然無論是將她移到床上,還是這把恢復的門鎖,都是馳駿那種混蛋所為。 當然,葉初曉毫無感激,他本來就是始作俑者。 想到昨晚被強迫奪走的吻,她就氣得渾身發抖,只能努力讓自己忘記那讓人厭惡又恐懼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