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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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姆阿姨最近很空,除了每天去寶邸打掃一下衛生,連做飯的工作都減免了。不過這兩天她打醒精神,因為乾先生交代她,大概會有人來找她。 果然,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門了。 保姆阿姨二話不說,提起早已準備好的旅行箱,這次反而換成小武詫異,保姆阿姨一邊鎖門一邊說:“乾先生留了話,我和你們去就行,工資他付?!?/br> 小武:“……”這得有多了解寶珠,才會有這樣的安排?小武走在前面,忽然發現,接這個保姆去,也許并不是明智的事情。 他轉頭來說:“現在是榮先生接你去,以后你的工資我們會付給你,你照顧好寶珠就行?!?/br> 保姆阿姨說:“知道了,乾先生說過,你們要說也給工資,就讓我心安理得收雙份,所以我把實話告訴你們,你們不給也可以?!?/br> 小武胸口一滯,有了些當年對上寶珠的感覺。 這話這么一說,他們還能不給嗎?不止要給,還得多給——這乾啟,怎么做事的手法現在這么像寶珠? 他又認真看了一眼保姆阿姨,能當上寶珠的保姆,還用了兩年,不得不說,這位中年婦女,一定也有些和寶珠相通的地方。 寶珠的手術進行的很順利,他們到的時候,她已經在病房里。 保姆阿姨看到寶珠的慘狀,真是嚇了一跳,“這怎么弄成這樣了?!?/br> 寶珠聽到她的聲音好高興,虛弱地抬起手,“……我看看,怎么來的這么快?” 榮耀鈞看她臉上帶喜色,笑著站了起來,對保姆阿姨說:“謝謝你過來照顧寶珠?!?/br> 阿姨對上他一身氣度,有些無法從容,粗聲說:“嗯……應該的!”她回答的像是過去人喊口號“為人們服務!”那樣的語氣。 榮耀鈞少與她打交道,看她不自在,笑著說:“你們先聊?!彼托∥湟磺耙缓笞叱霾》?,小武掏出一個手機,“我收了她的電話?!?/br> 榮耀鈞看到,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好像這是多此一舉的事情,又好像,是欲蓋彌彰。 小武說:“她說乾啟知道我們會去接她,你看要不要留人,留著就等于留一個內應?!?/br> 榮耀鈞一點沒有意外,就算是內應,自己也得留下,他說:“就這樣吧,寶珠喜歡就行?!币苍S除了不離開自己,她要什么都可以。 病房里,保姆阿姨仔細地打量寶珠,“……除了頭,眼睛,還有什么地方不好?身上有傷嗎?” “手傷了……檢查正常,可我知道傷了,少了從前的一種勁道……以后大概不能寫字了,其他都好,沒有受別的傷,也沒有受委屈?!睂氈橥D钒⒁痰姆较?,有些期待這消息回頭能傳給某人,至少令他不那么擔心。 保姆阿姨周圍看了看,沒見什么明顯的攝像頭之類的,她說:“我的電話被剛剛的武先生要去了,不過我旅行箱里還有一個,是乾先生給我的,回去我再打電話?!?/br> 寶珠聽到她說乾先生,心口一熱,好像毫無準備乍然相逢,聽到這名字都令她心神寸斷。她愣了好一會,聽到門響,聽到榮耀鈞熟悉的腳步聲走進來,她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告訴阿姨想吃什么了嗎?”榮耀鈞的聲音溫柔地響在耳邊。 寶珠搖頭,“我想吃蓮藕排骨湯?!?/br> 榮耀鈞說:“手術過應該先吃清淡的?!?/br> 保姆阿姨立刻說:“沒事,我做好她聞聞味也行?!?/br> 榮耀鈞看向她,被這樣的“大智慧”瞬間擊敗,竟然,竟然無言以對! 當天下午,保姆阿姨就帶來了她做的蓮藕排骨湯,確實,聞到味道,寶珠就能知道是什么樣子,蓮藕中間塞著綠豆,煮的綿軟甜糯,她想起那一次阿姨做了這個,那是乾啟第一次和她在家里吃飯,乾啟問她,“買一個窯廠做日用瓷好不好……” 那天的事,如在昨日。 榮耀鈞和小武都沒在,只留著看護在外間。 她的手,探向小碗,指尖輕顫著挨上,來回用指肚摩挲了一陣,忽然笑起來說道,“阿姨,你記得那一年,我們第一次搬去寶邸住,乾四爺帶回來的大婚碗,那個描龍畫鳳的……其實那個是五彩雙龍鳳的大婚碗,是過去清宮里的日用瓷……”她的臉上,忽然煥發出光彩來,“那個碗心里有龍鳳戲珠的圖案,外面是龍鳳穿花的趕珠紋……你知道嗎?乾四爺后來把那碗一直塞在我們的櫥柜上面……” 保姆阿姨看著她,過了大半輩子,什么沒見過。她覺得寶珠的生活好像停止了,現在的樂趣就成了回憶前半生,那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一下都清楚起來。 她也不太清楚具體是怎么回事,給乾先生報告的時候,他就說讓自己好好照顧病人,他有事要出國一趟……竟然在這種時候出國? 這倆人怎么和無間道一樣,保姆阿姨實在想不明白。 ****** 寶珠的手確實傷了,她拿起筆會抖,手上沒力氣,身上也少力氣。起初以為是短期現象,過了快兩個月,時間滑到了十二月底,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榮耀鈞最后一次見醫生,醫生給了準確的診斷,說那天綁的時間太久又太緊,也許以后只能這樣了……那一晚,榮耀鈞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在致祥居的書房里。 書桌后,寶珠坐在那里,他坐在沙發上,就聽她說:“這是哪一家的圖錄?怎么竟是假畫,觀賞畫的規律,一字二畫三印章,這上面全錯了?!?/br> 他手上有一本同樣的圖錄,翻了一頁,笑著說:“仿畫容易仿字難,要的人太多,真跡太少,沒辦法的事?!悄阋筇吡??!?/br> “是他們畫的太差了!”寶珠一轉椅子,順手從身后博古架上拿過一個筆洗,把桌上自己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倒進去,“我畫張給你瞧瞧?!?/br> 他看著那筆洗,心疼道:“甄甄……那是一個雍正琺瑯彩?!?/br> 她頭也不抬地說:“沒事,要打了回頭我給你做一個!” 那樣的理所應當,霸氣無雙,他竟然被說的無言以對??此皖^開始一筆一劃,舉手頓筆間婉約天成,又覺心里愛的不行,站起來走過去,從身后抱著她,“甄甄——我們結婚吧!” 她轉頭,毛筆作勢要點,他向后一閃,她就笑著輕吻了過來…… 猛然睜開眼,那一刻的幸福感,潮水似的包圍著自己,是自己從未體會過的幸福滿足,他望著漆黑的天花板,不可自已地眼淚沖出眼眶,心中洶涌澎湃的愛意,夢中她那溫柔親昵的語氣,回眸淺笑間的肆意,是對自己愛人才有的一面,就像,就像她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樣子…… 他慢慢坐起來,心口跳的飛快,那真實感,仿佛剛剛那一幕真的發生過…… 他穿鞋下床,心口空空地走向廚房去倒水喝,卻在路過電視房的時候,聽到里面有聲響傳出來。 榮耀鈞不由停下腳步,覺得略奇怪,推開房門,看到里面光影亂閃,一個戴眼罩的人,睡衣整整齊齊,對著電視坐在那里,里面正在演《東方不敗》。 “你怎么沒睡覺?”他走進去,合上門。 她巡聲轉頭過來說:“這部電影你看過嗎?聽著就好有意思?!?/br> 榮耀鈞拿了沙發上的毯子,輕輕搭在她身上,“就算不冷也得蓋個東西?!?/br> 寶珠手抬起來,放在半空,他忙伸過去抓住,“要什么?” 她抓著他的袖子說:“剛剛上面說了一首詩,‘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蕡D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她笑著念:“雖然平仄奇奇怪怪,亂的一塌糊涂,可聽上去挺快意恩仇,你說,咱們古玩這行,是不是也是古玩江湖,只要身在其中,就會身不由己。恩怨情仇,只要自己稍稍執著,就能夠沒完沒了?!?/br> 榮耀鈞笑起來,在她身邊坐下。 寶珠說:“得罪了一個人,人家背后就可能有師傅,師兄弟,大家攀枝錯節,如果想揮劍斬落,揮下去一次,就會發現還得有第二第三次,起初也許是挺快意,到后來……想收手的時候也許已經來不及了?!?/br> 榮耀鈞拉過她的手,“你怎么想這么多?以前你不會這樣想呀?!?/br> 寶珠摸向身上的毯子,扯了扯說:“我現在已經到退隱江湖的時候,武功也廢了,自然想到這些?!?/br> 榮耀鈞想到自己剛剛做的那個夢,又看向寶珠放在毯子上,白凈并攏的手指,她以后不能畫畫,也無法寫字,不知還有什么樂趣?他的心中忽而不忍,一句話沖口而出,“寶珠,你想不想走?” 從她醒來,倆人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問題。他伸手按了電視的靜音。 寶珠的心,瞬間跳快了,她攥著身上的薄毯,不說話。 榮耀鈞看著那格子毯上她的手,緊張地攥成小拳頭,他的心里又酸又澀,伸過去拉上,“其實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放不下你,想到失去你,連想也不敢想……但最近,我想了許多……也許沒什么大不了,還是一樣的過日子,這世上,多少人都經歷過這種感情……現在我想起來的時候,不知道這日子怎么過,但也許我真過的時候,也就過去了?!?/br> 寶珠愣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榮耀鈞會說的話,他一直都那么強勢獨立……雖然看他最近做的事情,已經變得不像他…… 又聽他說:“這次的事情,我沒有想那么多,只想把你留在身邊……你怪我嗎?” 寶珠想到那一天,自己幾乎絕望,拼命的在腦子里搜刮自己會做什么?會畫畫兒,會做高仿瓷,甚至想到可以幫別人盜墓。 她又想到了那只狗……經過那樣的情況,愛情的確已經不重要,這道理粗暴一點講,自己如果被強jian,被弄死,乾啟不止會傷心難過,還會悔恨后半生。無論如何……這個人給了自己和乾啟一條活路。 所以,可以讓他負自己, 自己卻獨獨不能負他! 從她醒來,到做完手術出院……這一刻寶珠終于明白,她已經再也走不了了。 除非他能放手,除非他能解脫,不然,她只能陪著…… 不其然想到,兩年前,也是這樣寒冷的冬天,她無依無靠,如今,她不再需要防備別人費盡心機,那些溫暖的日子留在心里,誰也奪不走。 她柔聲說:“……我曾經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但原來不是。這樣的日子很好,沒人欺負我,我心里不用提心吊膽,在你和我之間,如果要成全一個人,我愿意成全你?!?/br> 榮耀鈞心中劇震,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電視上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那樣安靜美好的坐在那里,送她走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但終究是——不舍得。他如同修行一萬年,終于有了與她相守的機會……何況這是寶珠,她和自己,才應該是天造地設……他們只不過繞了一個圈。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她的唇上,那里不知是不是和夢中一樣的柔軟,停留了許久……卻最終是轉開視線,說道:“過幾天你眼睛好了,我想回家去,那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 榮家 “怎么傷了眼睛呢?”簡老太太最為開心,她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了這個女孩子。 寶珠摘下墨鏡:“……已經好了” 榮老太太慈愛地摸著她的臉,“來了就好……作孽呀,以后要多去醫院檢查,別落下毛病?!?/br> 寶珠點頭,視線掃到墻上一幅畫,她站了起來。 “認出來了?”老太太立刻臉顯喜色,“……我讓鈞哥叫你過來,就是想讓你看看這幅畫,和你畫的是不是很像?” 寶珠點頭,“……當然?!彼粗窃旗\霧騰,看著……看著……她忽然笑了,轉身看向榮老太太,問道:“您和這位……是什么淵源?” 榮老太太說:“能有什么淵源……這是簡家大姑娘的畫……當年,我也不過是她的一個丫頭?!?/br> “小丫頭?”寶珠開始想是哪一個。 榮老太太看著她,一臉喜愛。 寶珠問道:“這位的畫作,您還有嗎?” “沒了——當年她去的早,家里一下亂了……哎……那么大的家,也是說散就散。我被家里人接走……那真是樹倒猢猻散……” 寶珠的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看著榮老太太,只想著,如果自己和榮耀鈞一起,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下嫁。 隔壁房間 榮耀鈞拉開窗簾,看著外面,臉帶喜色地說:“小武,我想把拍賣行的事,都交給老四?!?/br> “為什么?”小武神情巨變。 “什么為什么?”榮耀鈞好像不知道自己說的決定多恐怖,淡聲道:“老三跑了,家里暫時沒其他合適的人?!?/br> 小武搖頭,“我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榮耀鈞一合窗簾,“寶珠不想待在古玩圈,我想陪她到國外去住?!?/br>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待在古玩圈?”小武一猜就是為了寶珠,他只覺得一股邪火向上冒,說道:“她混的如日中天,風生水起,有哪個女人還能像她一樣,用這么短的時間,走到現在這位置?!?/br> 榮耀鈞想到寶珠的豐功偉績,微笑起來,“但人會變,她經過了這次的事情,想法已經變了,她心中有了退隱之意?!?/br> “退隱什么呀!”小武低喊道,“你為了她,把曾經堅持的,堅守的,全都舍棄了!”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榮耀鈞說:“我心里總是不安,開始我以為乾啟會來要人……我知道寶珠不會跟他走,她那人最重情義,可現在……這么久乾啟竟然沉得住氣,我反而不想再冒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