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徒弟們逐漸成長的時候,邵衍這個做師傅的卻一腳踩進了火坑里——考試了。 拿到試題的邵衍感覺那些題目簡直就跟天書差不多,分開來他不認得湊在一起就更不認得了,交了英語馬哲毛概和高數的白卷之后邵衍心想自己肯定要掛好多科,收到寫論文的通知時也就格外憤慨。他別的干不來,寫文章還是可以勝任的,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抨擊英語和高數的無用論,用詞簡直是少有的尖銳,一交上去就把教授給嚇著了。 帶邵衍他們這個班的吳教授是出了名的迂,自恃有才,脾氣又臭又硬。他學問確實過人,研究各種文獻得了不少獎,榮譽披掛滿身,驕傲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這個性格可不太受學生和同事的歡迎。 最擅長雞蛋里挑骨頭的老吳頭推著自己的老花鏡原本翻論文的時候滿臉嫌棄,現在的學生寫作業都用電腦打印,黑體字大同小異的真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內容不是近代文獻選材就是古代文獻選材,字句段落總讓人覺得似曾相識,要不是帶著這個班,他真是看都懶得看。辦公室里應用語言學二班的李教授就有意思多了,學生們遣詞造句都漂亮幽默,看著心情多好。 目光一掃,他的視線忽然落在一堆論文當中一個不太起眼的文件夾上。文件夾表面貼著的名帖上“邵衍”兩個字寫的格外精神。 他忍不住嘆了一聲,這個邵衍最讓他頭痛! 全班……不,全系,也就只有他一個人那么能耐,科科考科科掛,期末交了好幾個白卷,授課老師全告狀到了他這里,居然還勞動校長親自去安撫,面子真是大的離奇。 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開又開不得,老吳頭從開學起就只能把他當做透明人,這孩子待人禮貌長得漂亮一節課都不逃,學習態度那么好,怎么就是不開竅呢??? 也不知道他寫些什么,老吳頭嘆了一聲,將邵衍的文件夾單獨抽了出來,打算先批改一下。反正掛了那么多,自己這一門,發發慈悲還是給過了吧,就當給日常分了。 文件殼一翻開,整頁張狂漂亮的字兒映入眼底,老吳頭頓時就愣住了。 他推了下眼鏡仔細分辨片刻,才發現紙上的字兒寫的居然全都是繁體,遣詞造句也全不是口語的感覺,老吳頭心中跟著字兒念了一會兒,竟然全挑不出差錯來,整篇文章引經據典咄咄逼人,把數學外語全提溜出來罵了一通。罵的真是氣勢洶洶酣暢淋漓,看的老吳頭簡直……簡直…… shuangsi了! 哎媽呀這句罵的真好!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嗎?必修高數有屁用??!太對了! 老吳頭趴在桌上一邊讀一邊熱血沸騰了起來,這文章雖然和他原本的論文題目跑題了千米遠,可讀起來真是太對胃口了! ☆、第三十一章 老吳頭雖然對文獻文化大有研究,可對英文數學這些科目可真是一點都不感冒。身為一個某種意義上的學渣,他從年輕以來就被此荼毒,心理陰影不可謂不大。事實上混到教授級別之后他還是只會啞巴英語,且花一天時間也未必能解開一個三角函數來,對邵衍的這一紙論文,自然是再有共鳴不過。 礙于身份,他沒法這樣暢快地抨擊學校的必修制度,那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的,眼下滿腔的怨氣因為邵衍精煉的幾百字紓解地干干凈凈,他越看這一張紙,越覺得無可挑剔,忍不住捧在手上反復研究起詞眼來。 上完課的其他教授回來看他這樣就有些稀奇,老吳頭可不是什么敬業的老師,平常坐在這沒課的時候玩玩連連看喝茶看報是有的,真正批改學生作業的時候卻不多。和他關系好些的李教授笑呵呵地泡了兩杯碧螺春,端一杯到老吳頭桌上,嘴里問:“可真稀奇,難得見你看批論文,這次不要我們代勞了?” 老吳頭搖頭贊嘆:“碰上了一個知音?!?/br> 李教授樂了,從脾氣又臭又硬的老同事嘴里聽到這種話當真也是稀奇。他看老吳頭態度這樣認真,忍不住就探頭過去瞥了一眼,立時就呆了一下:“這……這字……!” 他劈手就要奪,被發現苗頭不對的老吳頭一下躲了過去:“干嘛?!” “你讓我看看!”李教授揪著他的衣服使勁兒拽了拽:“快點!這字兒誰寫的?我又不跟你搶,拿來看一下!” 老吳頭半信半疑地給了他,看著李教授的眼神像在看神經?。骸斑@是我們班學生寫的論文啊,誰你也認識,就那個邵衍。字有什么可看的???” “你懂什么?!崩罱淌陔m然和老吳頭一樣在中文系內任職,愛好的方向卻不一樣。老吳頭喜歡文獻古籍,越是冷僻少見的越寶貝,他則醉心于字畫丹青,熱愛收集大師真跡,不論是手帖還是水墨畫都已經研究多年。他對筆墨的觸感比老吳頭敏銳了無數倍,老吳頭只看出邵衍的筆風犀利,他卻一下子就辨出了這一筆好字的珍貴,立刻攤在面前嘖嘖贊嘆起來。 “這一筆,你瞧瞧,這力道……嘖嘖嘖?!崩罱淌谘劬β湓诩埳习尾怀鰜砹?,“就這一手好字,起碼練了二三十年,沒點功夫誰懸著手能有那么大勁道???一筆一劃的,可囂張……” 要不說隔行如何山呢,老吳頭聽他說的這樣神奇,也只覺得邵衍的字兒寫得漂亮好看,并瞧不出他那么多行家的點評。他湊近來面帶疑惑,心想著邵衍那孩子可才大一呢,忍不住就問:“我們班那邵衍你也見過啊,前幾天考試還交了四張白卷呢,他文章寫的倒是真挺好,可字兒真有那么牛?” 李教授砸吧砸吧嘴沒說話,冷不丁趁著老吳頭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跑了。 老吳頭愣在原地盯著他背影看了一會兒后才猛然醒過神,立刻拔腿追了上去:“那是我們班的論文?。。?!” 被李教授拿到同好圈子里分享了一番邵衍的這篇文章立刻就火了?,F代社會愛好古代文化的年輕人本就不多,寫得一手好字的更是少之又少。毛筆字因為書寫不便的原因早已退出了日常使用的舞臺,雖然仍舊有人為了陶冶情cao去學習,可除非世代研究這個的,否則能學習出真章來的人真的是少數。李教授都快忘記自己上一次看到這樣漂亮的新字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擁有了自己的風骨和風格的字體已經脫離了“寫著玩玩”的范疇,堪稱作少見的大家手筆了。 其實邵衍開始學字也已經是快到十歲的時候了,那一年他剛進御膳監,湊巧在膳監里遇上一個可以習字的機會。見天不服命就想著朝上爬的邵衍怎么可能愿意放棄這個機會,一邊習武一邊讀書人都快忙成了轱轆,可屁點大的孩子,愣是就這樣堅持了下來。他學習肯拼命,先生布置他一個字寫二百篇,他就絕不會只寫一百九十九,胳膊上吊沙袋、擱茶杯、臥雞蛋,掉了就加倍罰,如此這般,就連苛刻的先生也因他的態度對他溫和了許多。后來習武有小成后,他的手便再也不會像平常人那樣總會微微發著小抖了,胳膊也更加有勁,寫字越發平穩好看。在沒有娛樂生活的深宮中,邵總管沒被壓抑的環境憋死全靠這點愛好了,或是研究新菜色或是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洋洋灑灑寫上一整天的字,靠這個發泄心中的憋悶和怒火,效果真的非常不錯。 這也間接導致了他習字進步飛快?;实垡彩菒圩謨旱娜?,一手墨寶讓朝野上下多少文人學子望塵莫及,知道邵衍也有寫字的愛好后他賜下過不少珍貴材料,三五不時的也會點播一下邵衍的不足。那可是個全民追捧好字的時代,對待作品遠比現代社會要苛刻的多,邵衍在那個時候都薄有聲名,更何況現在是在這個時代了。 不過邵衍那個時候得的可不是什么好聲明,字如其人,他紙上的跋扈囂張可是讓信奉溫潤為上的那些酸腐們很看不慣。明明都沒怎么和宮外的人接觸過,可跟皇帝微服出巡給民間留下的幾筆字之后,他在外人的嘴里就被傳得越來越目中無人。很多人非常愿意相信他是個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大jian佞,說他的字跡“非正派可表”,朝上彈劾個不停,搞得皇帝連帶他自己有時候都挺憋悶的。 可李教授他們卻并不覺得邵衍字里的劍走偏鋒有什么不好,這字太特別了,越特別越讓人愛不釋手! 邵衍接到自家班主任的邀約請他到辦公室的時候并沒感覺到有多緊張,之前因為不交作業的事情他也去過那里不少次了,這次交完白卷之后他就猜測教授們估計會讓他去“談談心”。 告別了班里一大群作勢要替他默哀的同學,邵衍熟門熟路來到辦公室,打開門后卻發現里面鬧嗡嗡的擠了不少人。 他剛想告辭說自己待會再過來,屋里被圍在正當中說話的老吳頭就叫住了他的腳步:“哎喲!邵衍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邵衍的手扶在門把手上,腳沒動,目光盯著離自己不遠的一個老教授手上的煙。對方被他看的一怔,隨后下意識把煙掐到了煙灰缸里,連聲招呼其他人:“都快點快點把煙掐了,老李你把窗戶趕緊打開,學生都在呢,一屋子煙味不像話?!?/br> 邵衍等到屋里的味道不那么濃后才走了進去,沒關門,站在最透氣的方位懶洋洋道:“吳老師你找我?” 老吳頭站起來,面上少見的和顏悅色,眼底深處在看著邵衍的時候帶著顯而易見的自豪:“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些都是我們學校的老教授了?!?/br> 他一一給邵衍辨出那些教授的姓氏,邵衍仔細看了看,也沒在里頭找到毛概教授和英語教授之類的,難得的摸不著頭腦。不過面前這些人都是先生教授,他的態度還是肯定比面對尋常人時要禮貌的,老吳頭安排他落座時他都推讓了兩下才坐下來,斯文禮貌的做派立刻讓一群老教授心中好感大增。 “邵衍啊?!崩罱淌诔槌黾茉谟浭卤纠锏纳垩艿哪菑堈撐募垟R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問,“這篇文章是你寫的?還是你找人幫你寫的?” 邵衍一下子反應過來,他的論文課題選材那么偏激,現在這個陣勢,看來是英語教授和高數教授來找他算賬了。 邵衍一點也不怕,他臉上緩慢地笑了笑,聲音照舊是懶洋洋的:“是我寫的?!?/br>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群老頭并沒有聽到這話就站起來對他破口大罵,而是一屋子短暫地嘩然了片刻后,又推出了官方提問者李教授:“你學書法多少年了呢?” “書法?”邵衍瞥了眼桌上的紙后才意識到對方問的是什么,回想了片刻,便照實回答,“八九歲,十歲不到的時候吧?!?/br> “那不就才十多年了?!”李教授一臉的詫異,撐著桌子忍不住站起來湊近他,“我看你這一手字跡至少三十年的功力了,你師從哪位大師?怎么會進步這么神速?” 邵衍倒是頭一次意識到自己這筆字的特殊,畢竟從習武之后他寫字就越來越穩,皇帝和師父們最多也就夸個好看,有皇帝的墨寶對比,邵衍也并不覺得自己寫的多么出色,于是直到如今邵衍才猛然發覺,原來一直以來堅持不懈的習武還給他的身體帶來了這樣的好處。 他師父的名字是萬不能提的,日后要是傳出去被邵父他們聽到了肯定會壞,邵衍也就笑了笑并不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找我來就是為了問論文這個事嗎?” 見他不回答,李教授也察覺到了自己問題的出格,邵衍的地位并不等同學校內的普通學生,他們也不敢隨便輕忽怠慢,只好干笑兩聲又換了個問題:“除了楷書,可還有擅長的字?” 邵衍瞥了眼墻上掛著的一幅狂草,心中略一思索,這才開口回答:“草書也還有點研究?!?/br> “鋪紙鋪紙!”仿佛就在等他這一句,李教授立刻就跳了起來,又是讓人去拿紙又是親手開柜子取墨水,嘴里笑嘻嘻地問,“你這一手小楷可把我震到了,我最喜歡的就是草書,家里搜集了三十多卷草書真跡呢。小朋友可介意露上兩手?” 邵衍可算是明白了這群人叫自己過來是干嘛的了,輕嘆一聲靠進椅子里也不說話也不動彈。 李教授見他這個模樣,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腦子里忽然轉過了什么,開口就道:“我認識你們毛概的教授,來露一手,交白卷的事兒就一筆揭過!” 邵衍盯著他,直到確定對方不是在唬自己后,才一拍掌離了凳子:“成交!” 鋪紙、鎮邊、提筆、凝神,邵衍抽空還抱怨兩句:“你這墨不好,一點也不滑?!?/br> 李教授好生氣,這個墨買來也很貴的好不好,要不是邵衍字兒寫的好看他才不拿出來呢,這小子居然還那么挑剔。 邵衍盯著鋪滿了桌面的偌大一張紙,琢磨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改寫什么,目光又掃到墻上那副草書之后才有了主意。懸臂,左勁兒,筆端落在紙上濃墨重彩的第一筆就叫李教授瞬間瞪大了眼睛。 霸道和煞氣仿佛像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了出來,帶著滔天的氣焰來勢洶洶,邵衍筆下如有神助,刷刷幾下酣暢淋漓地寫了過去。旁觀的一堆老學究們看地卻心都提了起來。 天——下——風——云——出——我——輩—— 短短七個字,筆下飛鳥驚蛇,劍拔弩張。收筆后邵衍提筆長舒了口氣,看著紙上的文字心中也忍不住生出兩分滿意。 一群老教授剛才在邵衍寫字時紛紛退開,這個時候卻又忍不住湊了上來,李教授抬手撫在紙張的留白處半晌說不出話,好一會兒之后,才回過頭目光炯炯地盯著邵衍:“來我們協會吧,這么一手好字,埋沒了實在可惜?!?/br> 邵衍渾不在意,他現在的事業重心可不在寫字上。 李教授又加上一句:“會員以后考試有加分,高數英語交白卷你也能過,畢業還不用考四級?!?/br> 嗯?有這種好事? 邵衍立刻回望了過去,對上李教授無不誠懇的目光,毫不猶豫地笑開:“以后還請各位多加照顧了?!?/br> ☆、第三十二章 擁有了一群年紀比自己爹還大的同事們是什么感覺,邵衍估計沒法很明確的形容出來。他對李教授在內的協會其他成員并不熟悉,且感情淡漠,哪怕明知道日后要一起共事了,一時半刻的也沒法立刻溝通出什么感情。他加入這個協會本來就是沖著加分去的,協會里日常很無聊,充其量只是會通知邵衍去跟他們一起開研討會。邵衍這個月忙都忙死了,自然是不會到場的,好在就算他吃空餉也沒人會管,正式加入協會的第三天之后邵衍的津貼就發下來了——一個月八百。 領到錢的邵衍有點高興啊,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真正自己賺錢,八張硬挺的票子摞在一塊并不怎么起眼,但卻給他帶來了無限的好心情。邵父他們平常都會時不時地塞給他現金花用,他吃住在家里又不買貴重東西,花銷就是一些小零食啊飲料什么的,用錢非常慢,八百塊夠他用一個多月了。 學校果然沒再通知他要去補考的事,順順利利磨到假期的邵衍從校門里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身上都松快了。班里的一群同學又高興又有些難過,李立文異想天開地問:“邵衍你干脆住我家來算了,不收你租金,讓你們家司機每天把中午飯送來我家就好?!?/br> 邵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一群同學鬧著要去酒吧還是飯店再聚一場,最后因為分歧太大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邵衍算了下日子,還是先去了一趟放酒的冷庫。 前些日子嚴岱川又給他拉回了兩輛車雪水?,F在天氣正冷,雪水的品質十分不錯,南方的梅花也開了,原料都到齊之后釀制對他來說非常輕松。諾達的冷庫現在已經放滿了酒壇,有些地方不夠用的,還隔開二層繼續放。冷庫里的溫度實際上跟室外差不多,低溫主要用于夏季保鮮使用。邵衍進來的時候皺了下眉頭,為了省電他記得提醒過邵父盡盡早把冷庫的制冷系統先關一段時間。畢竟那么大一個倉庫,據田小田說每天的電費消耗都不得了,可是邵父到現在都沒讓人來關。 邵衍心里嘆了口氣,決定回去以后再跟父親提一下好了。邵父別的都好,比從前邵衍見過的那些所謂“慈父”要強出百倍去,只是也許從小生活的環境太優渥了,落魄之后也一點不曉得節約,花錢還是那么大手大腳的。 他隨手搬了個壇子晃一晃,聽到里面因為密封來回激蕩時微微的嗡鳴聲,點了點頭,對身后跟進來的田小田說:“明天記得跟邵總說一下,這里的酒都差不多了,可以運去s市了?!?/br> “好?!碧镄√镄⌒囊硪淼爻蛑麕煾?,“師父,那咱們什么時候動身???” 邵衍回憶了一下之前邵父提起的日子,掐指一算:“明后天吧?!?/br> 田小田苦了臉,卻沒有開口說話。他長那么大還沒離開過a省呢,s市那樣的地方更是從未涉足過。第一次離開家去往遙遠的省外他無可避免的有些恐懼,雖然平時總覺得自己的父親太嚴厲太啰嗦,可真的要分別了,心中還是會有不舍的??墒撬呀浂嗔?,一直在父親的庇護下沒有學會獨立,不可能一輩子這樣不知憂愁下去。 他很感激邵衍愿意將他規入帶去s市的名單里,師弟們都很羨慕他那么早就能試著去獨當一面。如果在s市做的足夠好,田小田相信自己的未來應該會發展的比父親要順利一些。 離開的日子是個大晴天,冬日的太陽很溫暖,邵衍早上去晨跑的時候,還發現距離小區不遠的一處荷塘里結了薄冰。 天氣已經很冷了,江岸邊只有松柏還堅持著沒有落葉。邵母收拾了非常多的衣服提前讓司機拿去托運了,自己則將邵衍包了個里三層外三層,這才大發慈悲的允許兒子出門去坐車。 被母親逼著穿了三條褲子,從鏡子里邵衍又看出了一點自己前段時間的體型,他其實并不怎么怕冷,畢竟有內功護身,冷空氣對他來說沒什么殺傷力??缮勰缚偸呛軋猿稚垩芩笊眢w會很脆弱,尤其是腦袋,絕對不能再受風。出門前被套上一頂毛線帽,邵衍的心情很復雜,卻也沒有拒絕,他能從邵母每個迫切乃至于神經質的舉動中看出對方對自己nongnong的關懷。 邵衍第一次坐飛機,沿途到郊區的時候盯著上空劃過的正在轟鳴的大家伙,電視上的神奇交通工具出現在了眼前,這讓他感到有那么點小激動。等到真正登機的時候他才發現這玩意看起來遠比他想象中要大,被安置在座位上透過小窗看著外頭空曠的停機坪時邵衍心中止不住的雀躍。人居然能登天,這對他一個徹頭徹尾的古代人來說甚至帶上了一些神怪奇幻的色彩。 但飛機起飛的時他無疑就沒那么好受了。 轟鳴聲伴隨著小小的上升感讓才習慣電梯的邵衍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也許真的是摔傷真的留下了一點后遺癥,他頭頂微微泛起針刺的疼,等到飛機平穩了他的臉色也白了,后頭端來的水都只碰了一口就放下了。 他看著窗外,白云浮在腳下,厚重、軟,看起來像堆積在一起剛彈過的棉。天上沒有仙宮,有的只是藍藍的天。 激動過后的邵衍又忍不住惆悵了起來。 他并不記得自己的故鄉在哪里,后來成了御膳監大總管后也回頭去查過,因為可用的提示實在太少,回來的人只能查出他大約生在沿黃河一岸的受災村落。具體究竟在那個位置早已無處考證。 他走了那么遠,從黃河到京城。生長至枝繁葉茂的時候,已無處尋根。 而現在,第一眼醒來時留下的歸屬感讓a市在他的心中也是不平凡的,又一次背井離鄉出外打拼,人生真是荒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