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墻角，微微蹲下身子，將那揉成一團的畫紙小心的攤開。

    畫紙被揉的很皺，幾乎將少年那一張白皙的臉揉成了褶子，即使是這樣，少年的那一雙眼睛，卻依舊是清澈如天山圣水，似乎正在笑吟吟的看著她。

    諸葛傲霜伸出手，輕輕的撫著少年斜飛入鬢的眉，細細看了良久。

    最終卻閉下眼，手中微微用力，畫紙便化作了滿天的碎屑，飄蕩在空氣之中。

    而江毅踏出御書房后，便推開了藍舞，徑直的朝著自己的養心殿而去。

    藍舞在后面看到他整個人好似沒了魂魄一般的踉蹌著，看到他的步伐很快速，卻更顯凌亂。

    幾乎每走一步都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氣。

    藍舞不放心的上去，剛想攙扶起他的身子。

    “你別管我?！币痪涞桦x的話語自前方的男人口中傳出，止住了藍舞的動作，卻讓藍舞更為痛心。

    走過御花園，薔薇殿，紫心苑，九曲回廊，江毅終于走到了自己的養心殿。

    踏入養心殿的他嘴角一僵，忍不住的一口心頭血就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隨后他整個人就朝著前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毅哥哥！”見到江毅的動作，藍舞嚇的心臟都幾乎停止的跳動。

    來不及細想，身子就本能的向前。

    藍舞上前只來得及抓住他的一條胳膊，卻依舊擋不住他倒下的趨勢，被帶的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毅哥哥！你這是何苦……何苦阿……？？”

    江毅睜眼看她，卻看到整個養心殿都在天旋地轉著，又感覺自己的眼前突然黑乎乎的一片，藍舞也在他的眼中變成了三個，但是他卻沒有去管這些。

    他眼帶絕望，嘴角僵硬著倔強的問出一句話：“她，可還愛我嗎？”

    藍舞身子陡然一僵，眼淚就撲簌簌的掉落了下來，拼命的點著頭：“你這么好，你這么好，她不會放棄你的……毅哥哥……小舞帶你去休息……休息下你就好了！”

    江毅聞言卻推了推藍舞，苦澀的道：“她的眼里，早就有了他，不再有我?！?/br>
    說完，江毅就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藍舞痛哭，背起江毅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的朝著內室的床榻而去。

    養心殿的御醫進進出出，圍了一圈又一圈，整整一夜，都沒有熄燈。

    御書房里的燈，也亮了一整夜，到了早朝時分，眾侍衛宮女們才看到他們的陛下從御書房走出來。

    “陛……陛下？”負責守夜的侍衛見到諸葛傲霜，小心翼翼的試探：“可要上早朝？”

    諸葛傲霜搖頭：“交給長老院?！?/br>
    侍衛一愣，隨即不敢有異議，為諸葛傲霜備了龍攆，就去招呼長老院了。

    坐在龍攆內，諸葛傲霜掀起幔帳，擔憂的望向養心殿的方向，隨即她將簾子放下，苦笑著望了眼自己滿是鮮血的手，喃喃的道：“你又在死亡邊緣走了一遭，幸好，幸好?！?/br>
    養心殿內，江毅緊緊的握緊手里的手，睜開眼睛，輕輕的喚：“子傾”。

    第072章 強求不來的

    “毅哥哥！你醒了！毅哥哥！”藍舞見到江毅醒來，激動的一張臉通紅。

    但是與她的反應恰恰相反的，江毅卻苦澀的一笑，僵硬著嘴角，喃喃的道：“怎么是你？那……是夢嗎？她沒來過嗎？”

    他的話語很輕，卻全部傳入了藍舞的耳中，讓藍舞的眼淚又一次洶涌而出，抽抽噎噎的道：“毅哥哥！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是我藍舞??！為什么……為什么你卻要去想那個一夜都沒有來看你的人？”

    江毅抬頭，微微有些不敢置信，張了張嘴，聲音暗?。骸澳阏f，她一夜沒來？”

    藍舞的眼眶紅了，大聲的似是想要喚醒他一般的道：“這一夜，你在生死關頭，陪在你身邊的除了整個宮里的御醫，就只有我！而你心心念念的她卻在御書房批閱了一整夜的奏折。一大早又回鳳鸞宮好眠去了！哪里還管你的死活？你別再傻了！”

    江毅無力的閉上眼：“明明，明明看到了她，可是……呵……”

    一聲苦笑，又掩蓋了多少失落、難過、痛心？

    “毅哥哥！”藍舞在一旁看的又氣又痛，見他皺著眉頭痛苦的模樣，急急的喊著，希望他不要再去想了。

    江毅搖了搖頭，聲音淡漠而疏離：“都出去?！?/br>
    “毅哥哥……”藍舞擔憂的看著他，怕他一個不好又吐血暈倒，不想出去。

    “以后你都不要再來了，我一個將死之人，沒什么好看著的?？粗彩撬?，不看著也是死，都是一樣的?！?/br>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nongnong的絕望，讓藍舞撲簌簌的掉下淚來，卻不知道怎么樣去安慰他。

    終于轉過頭去，帶著一眾御醫，走了出去。

    等到眾人退下，江毅的無力的閉著眼睛，卻道：“還不出來？”

    “呵呵，江皇，傷的這么嚴重，還能感覺到我，不容易阿?！?/br>
    隨著江毅話音的落下，一個調侃的聲音從房頂傳來，讓江毅的嘴角下抿：“將死之人，回光返照?！?/br>
    “嘖嘖嘖……你這是想白塵我早點送你上路？”白塵一身紫色長袍，好似一只蒼鷹一般從房頂落下，搖了搖手中畫著萬里江山圖的扇子，咂舌不已。

    “白塵，子傾重生那天，為什么第一個在場的不是我？你為什么不先告訴我？”江毅無視了白塵的調侃，眼里滿是憤怒與懊悔。

    白塵折扇輕搖，搖頭繼續調侃：“緣分阿緣分……這是命?！?/br>
    “你滾出去?！苯懵勓栽揪筒缓每吹哪樕鼮殍F青，將頭一扭不再搭理白塵。

    白塵一邊徑直走到江毅的塌邊，也不顧他的反應，兩手捏起了江毅的脈搏，又是嘖嘖咂舌：“以毒攻毒，不錯不錯阿?！?/br>
    “你給我滾出去?！苯闼坪醅F在連聽白塵說話都懶得，暗啞著嗓子繼續趕著白塵。

    白塵似乎也知道他此刻心情很是低落，也知道他很是不喜歡自己，只是坐在榻上將他手腳眼皮都檢查了一遍，才施施然的起身，將一個紫色云紋的瓷瓶放在江毅的耳畔，便自顧自的推開門走了出去。

    江毅閉著眼睛，腦海中滿是紛亂的思緒，怎么理也是理不清。

    到了用午膳的時間，江毅才睜開眼睛，挪起半個身子靠在榻上，眼巴巴的看著房門口。

    房門也很是給面子的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

    江毅僵硬的嘴角柔軟了些，抬起頭就想喊一句子傾，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只見，房門被打開，進來的是一身麻布衣裳的藍舞，藍舞的手上提著一個紅色的食盒。

    江毅半坐起的身子緩緩的滑了下去，無力的繼續閉上眼睛躺倒在塌上。

    “毅哥哥，吃點東西吧?！彼{舞坐到他的榻沿，舀了小勺參湯遞到江毅的嘴邊，示意他喝下去。

    江毅卻是將頭一扭，避開了藍舞的遞過來的參湯：“她呢？”

    藍舞的肩膀垂了下去，卻將原本遞到江毅唇邊的雞湯一口喝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頭一低，就對著江毅的唇印了上去。

    江毅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伸出手，就將藍舞的腦袋推向一旁，順手打翻了藍舞手里的參湯?！澳銤L?！?/br>
    低低的怒吼，沙啞而脆弱的聲音，卻把藍舞嚇的一震，忙跪了下來，哭道：“毅哥哥！小舞……小舞只是看你一天沒吃東西，心疼阿……毅哥哥……”

    “滾?！辈还芩{舞說什么，江毅都是低低的一個字，將藍舞的心徹底的粉碎。

    藍舞蹲下身去，想要將地上的碎片拾起，頭頂卻又響起江毅那低低的一聲怒吼：“滾出去！滾！”

    藍舞蒼白了臉，掩面便奪門而出。

    守門的侍衛，沿途的宮女都看到了她傷心絕望的哭喊，還有那滿布淚痕的蒼白臉頰。

    江毅望著藍舞奪門而出的背影，卻是一言不發的望著房頂的橫陳，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深思。

    想著想著，他卻只是搖頭苦笑。

    “參見陛下！”門外窸窸窣窣衣袂摩擦聲傳來，隨即便是噗通噗通的跪倒的聲音，還有小丫鬟們齊齊的高呼聲，都讓江毅忍不住的又半坐起了身子。

    諸葛傲霜一進得殿來，就看到了滿地的狼藉。

    熬得幾乎透明的參湯被整個的灑在了地上，床榻四處更是滿布大小的脆瓷片。

    “你別過來了，免的湯漬弄臟了衣裳，瓷片劃破了皮膚?！敝T葛傲霜還沒上得前來，就聽到江毅暗啞的聲音關切的說著。

    “藍舞也是好心，你怎么把她弄哭了？”諸葛傲霜聞言也不停住腳步，反而走到塌邊，蹲下身子，親自撿起了地上碎裂的青花瓷片。

    “你終于來看我了?！苯阋痪洳幌滩坏?，看不出情緒的話語出口，卻讓諸葛傲霜正忙碌著的手停了停，不注意下，青花碎瓷片滑破了整只手掌，鮮血淋漓。

    江毅一眼瞥見，腿動了動，卻是忍住下去幫她的沖動，繼續道：“曾經連走路都嫌累的公主殿下，竟然會親力親為的撿碎掉的瓷片了……曾經說一句話就盛氣凌人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的公主殿下，竟然會知道體貼照顧一個小丫頭的想法了？”

    諸葛傲霜抿著唇，不顧滿手的鮮血，繼續將青花脆瓷片一塊一塊的拾起來，放在簸箕里。

    “你……”剛放好碎瓷片，就見到江毅竟赤著腳走下塌來，用他白色的中衣袖子去抹她手心里的血，去包扎她的傷口。

    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動作，諸葛傲霜卻縮了縮手，手上因為她的動作又滲出了幾股殷紅色的鮮血滴落在他白色的中衣上。

    “連站都站不動？你還想照顧我嗎？”諸葛傲霜強行的抽出自己的手，背負在后，聲音寒冷如冰：“我不需要你的照顧?！?/br>
    江毅見她倔強動作，也是一聲冷笑：“呵呵，照顧秦清玄慣了，都不習慣別人包扎了？呵呵……自己不愛我，還想把我推到藍舞的身邊，你現在可真行阿白梅?！?/br>
    他的一句白梅，疏遠了兩個人，亦寒了兩個人的心。

    連名帶姓，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叫過她的。

    諸葛傲霜背在身后的手緊緊握起，舊傷加新傷，讓她的雙手幾乎麻痹的不能動彈，卻依舊仰著頭，冷聲道：“藍舞對你很好?！?/br>
    江毅卻是嘲諷的笑：“好？我也對你很好。有些東西，是不能勉強的，你難道不懂嗎？”

    這句話，說的諸葛傲霜一愣。

    有些東西，不能勉強……

    “就算你再怎么想撮合我跟藍舞，可是在我心里從來都沒有她的位置！從來都沒有！不管藍舞做什么，我都不會動容，對我好的人多的是！不差她一個！”

    江毅的話雖然暗啞，卻已不再是綿軟無力，似乎他把他現在渾身的力氣，都用來吼出這句話了。

    “砰！”一聲脆響在門外響起，諸葛傲霜走到門口，卻只看到一地晶瑩的泛著熱氣的雞湯，還有滿地的青花瓷碎片。

    原來，之前藍舞奪門而出后，雖然痛心，但是她依舊到廚房重新做了參湯，準備再端過去勸著江毅喝下。

    可是，當她含著眼淚將雞湯熬好，小心翼翼的端來的時候，卻正好聽到江毅大吼出的那句：“就算你再怎么想撮合我跟藍舞，可是在我心里從來都沒有她的位置！從來都沒有！不管藍舞做什么，我都不會動容，對我好的人多的是！不差她一個！”

    這么多年，她藍舞做什么，他都沒有動容過，從來沒有。

    諸葛傲霜看著滿地的雞湯，搖了搖頭，從懷中拿出帕子，把自己正在流血的雙手草草的包扎了下，才轉回內室，對著江毅道：“好了，別鬧了，吃點東西?！?/br>
    也許，江毅說的沒錯，哪怕她有多么故意的躲開他，哪怕她是有多么的故意想要撮合他跟藍舞，可是有些東西，總歸是勉強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