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阿嫵漠然,冷聲回道:“不是你的,他是我的血、我的骨,與你無關?!?/br> 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榮灝聽后沉了臉,他硬是扳過她不聽話的身子,咬牙問她:“你要和我摳氣到什么時候?別得寸進尺!” 阿嫵似被他駭人之色震住了,愣了半晌,隨后憤憤咬牙別過頭去。 ☆、第46章 我是改了又改的第46章 次日,榮灝把阿嫵接走了,一頂小轎,幾箱衣什。王孫納妾本該熱鬧,可如今戰事緊急,吹打那一套也就免了去。 今天也算喜日,阿嫵換了身翠綠錦,穿上魚尾裙,坐在鏡上精心妝扮。玉暄蹲身替她穿上新鞋,抬眸時正見到鏡中似嘲似諷的笑。 阿姐厭惡榮灝,玉暄心里明白,不過她既然選了他,自然有自己的道理。玉暄不禁替阿姐難過,也替潘逸難過。前段日子看他們還高高興興的,不過幾天功夫就成分飛燕。 玉暄暗嘆,妝鏡反出他愁容。小魚見之嫣然一笑,她放下手中燕脂,側身輕撫他的頭心。 “往后我不能處處護著你,你自己可得小心?!?/br> 臨行前阿姐還在想著他,玉暄自覺像個累贅,總拖人的后腿。他點頭,還她苦笑,聽到有人高頌“吉時到?!彼阈⌒臄v起,扶她出門上轎。 一聲吆喝,小轎抬起。玉暄一路相隨,依依不舍。到了巷口,恰巧遇見潘逸。他忍不住緩下腳步,想要恭敬施禮,而潘逸卻形同陌路,轉身入了別巷。 略帶歉意的淺笑凝在嘴角,玉暄心中五味雜陳,雖然潘逸未露悲喜,但他猜他定是悲怨,不然也不會走得如此決裂。玉暄慶幸阿姐沒能看到,殊不知她已透過簾縫,看見了冷漠身影。她正在慶幸,自己的哀色沒被別人撞見。 斗轉星移、物事人非。阿嫵又回到了燕王府,住進了榮灝的玉樓,成了榮灝的“妻”。榮灝命人查了彤冊,又讓醫士替阿嫵把脈驗胎,當聽到是個公子,他喜不自勝,猛拍案面大聲道:“賞!重賞!” 這盼了多年終于得子,榮灝的心愿總算了了。他收起玩心,修身養性,一心一意地疼愛阿嫵和未出世的兒,連院中的鶯燕都顧不及了。燕王似變了個人,也許因為這原故,阿嫵也改了冷言冷色,不和他吵鬧別扭。 他倆般配美滿,別人都看在眼里。潘逸得知,無多大反應。他在心中建上座墳,正葬著未亡人。想通了,悟透了,他也就變了,變得不像以往喜怒于色,痛是這般、喜也這般,他套了張笑臉面具,精致得似金線銀絲縫上,連孟青都難以分辨。 同月,周王的兵馬駐扎在平洲十里之外,鼓聲如雷震天,咄咄逼人。他派軍使送上盟約,命榮灝三日之內撤兵獻城。榮灝耍賴無用,飛火流星也未制成,如今兵臨城下,不得不好好思量。 “其實平洲早晚是要沒的,你還不如痛快讓去,讓他以為你窩囊無用,好多點喘息之日?!?/br> 阿嫵進茶時,說了這樣一番話。榮灝仔細咀嚼其意,劍眉深鎖,他側首看到她微隆的小腹笑逐顏開,然后伸手把她攬到懷里,小心翼翼抱在腿上。 “割不割城可不是我說了算。若白白地將平洲給他們,必當激起民怨,我準備先讓潘逸率十萬兵馬過去,拖段日子再說?!?/br> 話落,他輕撫上她的小腹,眉開眼笑。 平洲是條黃泉路,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心,要把潘逸往那邊送,別人勸都勸不住。 當日,潘逸就接到軍令,要其率軍趕往平洲。三天之后,他便整裝待發,行軍之前,榮灝特意向眾將士敬上三碗酒,隨后拍上他肩,鄭重其事道:“我一直都信你,你別讓我失望?!?/br> 他眼中有話,而潘逸視之不見,他裝出懵懂,眼露無辜,轉眼又信誓旦旦地點頭,下了生死狀。 “惡賊不除,一日不歸!” 話落,他砸去酒碗,甩手揮麾率十萬兵馬向西北進發。玉暄混在兵列中,跟在他的身后,頭一次雄糾糾、氣昂昂的挺直脊梁,前去為丹蘭報仇血恨。 這天下起了鵝毛大雪,小魚她正坐在玉樓內,望著漫天蒼白出神。紛飛白雪纏纏綿綿,旋了幾圈不肯落下,她伸手去接,看著它們落上指尖,化成淚似的水。 “窗邊冷,去里面坐?!?/br> 一雙手溫柔地落在肩頭,隱約雜了些許強硬。小魚聽到聲音不由蹙起眉頭,她想身后站著的人是他,然而回了頭卻是另一張臉。 榮灝未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小心翼翼扶她進去,再細心替她撥開擋眼的簾。她一入座,婢女就將燕窩羹奉上。榮灝怕太燙,揭了盅蓋吹吹涼,舀起一勺喂給她喝。 旁人都在看,福佑見之忙把下人趕走,識趣地退出門外。閑人散盡,榮灝便直言道:“你弟弟我已經安排妥當,再說這么大個人,得讓他自己去闖,你也別總為他擔心?!?/br> 他算是好意,而阿嫵并未上心,當初玉暄來找,說要隨軍打仗,她就猜定是他的主意。 為什么?阿嫵想不透,她輕推開伸來的羹勺,搖了搖頭。 “不想吃了?!?/br> 榮灝忙說:“你不吃,我的兒要吃。來,沒多少,再吃幾口?!?/br> 話落,他又舀上一羹送她嘴里。四目相交,自是一番濃情。阿嫵彎起眸,巧笑嫣然,哄得榮灝心里暖哄哄,他不禁嘀咕:“早這么聽話,不就好了?!?/br> 他口氣聽來不痛快,臉上的冰霜卻化得無影無蹤。 阿嫵瞞得好,騙得也妙。娃兒還在腹中,見不著模樣,等他哪天出世,若長得不像,榮灝還會不會百般寵愛? 阿嫵不愿多想,棋局已開,不愿意也得把它走完。只是夜深人靜之時,她時常擔驚受怕,睜眼看到枕邊人,總覺得自己下錯一步棋。 戰火終于燃起,周王親率兵馬逼入平洲。飛火流星轟轟壓著大漠飛沙,漆黑的口瞄準了城門上的“平洲”二字。 玉暄從來沒踏過戰土,他臉色蒼白,雙唇發顫,稚嫩無辜的眼眸深印恐懼。他無助往四處望,沒人在意他這毛頭小兵。 “你能做什么?!” 榮灝曾這樣問他,厲顏厲色,眼帶不屑。玉暄細想,的確他什么也做不了,在周國王宮,他是穿得好、住得好的囚。他的命是jiejie賺來的,身為男兒,他什么都做不了。 “去吧,給你個機會。開戰在即,你得好好做件事?!?/br> 這一句話,榮灝把他推向沙場,而他無怨無悔,只覺得是自己應當償還??稍谶@一刻,鐵甲鏗鏘、刀劍矛林,他害怕了,驚恐壓過憎恨,令他無所適從。而在這里沒人稀罕他,包括潘逸。 ☆、第47章 我是新的第47章 刺骨的寒意似乎能穿透堅硬的盔甲深入骨髓。大風吹過,霧障似的黃沙席卷而來,雪也成了沙色。然而一陣腥風卷來,入眼的全都是鮮紅。 玉暄不想死,他像被只手推著、拽著,踏過殘肢尸骨往前沖撞。斷了小指的手握不住長矛,他干脆用布將它纏在臂上,刺向敵兵胸膛。終于,他學會殺人了。 然而周國兵馬勢如破竹,平洲撐不住七日便敗下陣。焦煙四起、滿目瘡痍,玉暄爬出尸堆,又被濃煙熏了回去。鐵蹄聲在耳邊踩過,舉目望去不知哪里是敵、哪里是友。他四處搜尋,卻不見榮國的旗徵。 絕望之際,忽然有人沖到他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鉗住他的細臂,猛地將他拖走。玉暄就像被鷹叼住的小雞,一路被拖到三重門后,他們一入門,有人就急急將門關緊,抵住來勢洶洶的兵馬。 這是他們最后一道屏障,好不容易緩過神,玉暄見到了潘逸。滿身是血的鐵甲、凌亂狼狽的散發,唯一能分辨的是那雙炯炯墨瞳,它如暗夜中的火,減去玉暄心頭的驚恐。 “沒事吧?”潘逸輕問,沙啞的聲音略微生硬。 玉暄忍不住環顧四處,周遭不過百來個人,個個都已筋疲力筋,他沒能找到潘老將軍,猜想他已命喪黃泉。 只有這么點人了嗎?!玉暄白了臉色,還來不及問,突然一聲巨響,幾塊碎石迸射,眾人忙抱頭蹲身。玉暄怔在原處,不知躲閃,潘逸大叫一聲“小心!”閃身護住。 一股血腥直鉆腦門,玉暄定睛一看,潘逸的肩被尖石砸破了。他嚇了大跳,手忙腳亂地替他止血。 潘逸擰起眉,似乎受不了他笨手笨腳,便撕下衣擺自己扎上傷處,用嘴咬住布條打上結。喘息片刻,突然又是陣巨響,天地震顫,碎石如雨,有人躲閃不及,眨眼間丟了性命。倒下的幾塊石擋住了逃生門,他們全被困在了這處。 外有狼,出去就是降,而待在里面,只有死路一條。眾人驚恐萬狀,有些怕死之人紛紛丟盔棄甲,想要打開最后一道門找尋生路。 “唰~唰~”幾道銀光閃過,他們還沒走出十步,就身首異處。玉暄大驚,當他回過神,只見潘逸一手持血劍,一手提著逃兵頭顱,聲嘶力竭地大喝道:“降敵者,死!” 眾人震懾,許久不動。玉暄站到潘逸身邊,雙手持起長矛以身相護,并道:“出去也是死,別以為周王會放過我們,他最喜歡放干戰俘血做人皮鼓。兄弟們,再怎么著,我們也要留個全尸!對得起家、對得起國!” “對,沒錯,不能給蠻賊低頭!” “對,死拼到底!” 眾人振臂高呼,燃起最后一絲斗志。 此時,遠在遼城的榮灝已收到急信,信上有書平洲淪陷,求軍解困,他思忖許久,竟將急信扔入炭盆,然后無事般去了玉樓。 后院無政事,外面仗打得厲害,玉樓內仍是花好月圓,一派祥和。阿嫵剛用完飯,正躺在軟榻上小憩,如今她的肚子已顯形,鼓得厲害。 榮灝輕手輕腳地靠去,剛要坐下,阿嫵就睜開了眼,她的眸子清澈見底,似掬了一汪秋水,波光瀲滟。 她眼中的清反襯了他內心的濁,榮灝拂去心頭不適,小心坐上榻沿,摸上隆起的腹。 “我的兒,你怎么還不出來?” 他盯著阿嫵的腹,說得極認真。阿嫵拍去他的手,道:“他在睡覺,你別擾他?!?/br> 榮灝輕笑幾聲,無賴似地纏上了她。 “你沒睡,你來陪我?!?/br> 阿嫵聽后閉目假寐,扭過身去不再搭理。榮灝湊過去,把下巴擱在她臂上,問:“你又給我下*散了?” “去。沒這閑功夫?!?/br> 榮灝不死心,他脫鞋上榻,躺在她身側,然后伸手攬住她的身,厚臉皮地死纏。 “餓了。餓了好久呢?!?/br> “找別人去?!?/br> 阿嫵冷漠地把他往外推,榮灝偏偏要貼過來,磨著蹭著求歡。他每碰她一下,她就像被針扎,明明痛得厲害,卻沒法兒顯露。 “別碰,我不舒服?!?/br> “醫士說了沒事……我會輕些?!?/br> 幾番糾結,榮灝趁機作亂,解了衣袍、去了腰帶。他的手細細摩挲她的脖頸,然后沿到她下顎扳正她的臉。他本以為能從她眼睛里找出一二,或是喜歡,或是厭惡,可惜看了良久什么都抓不到。 忽聞笛聲,凄婉悠揚,就如一縷煙悄然飄至。阿嫵的神緒被勾了去,聽了一會兒,她輕笑道:“她在找你,你還是去芙蓉閣吧?!?/br> 芙蓉閣便是曾經的嫵園,里面住著榮灝的新寵,她長得有點像阿嫵,只是更為嫻靜文雅。榮灝的心思似也飄了去,但他還是回過神,望著眼前的嫵娘,說:“只要你說喜歡我,我就再也不去了?!?/br> 說句喜歡有何難?而阿嫵卻是想了許久,不過最終她仍笑著在他耳邊說:“我喜歡你?!?/br> 我喜歡你…… 半夢半醒間,潘逸突然聽到小魚的聲音,他驀然驚醒,睜開雙眼天色已暗?;鹋谕A?、周王兵馬也不動了,他們兩兩三三地躺著歪著,忍饑挨餓保存體力。 潘逸側頭往旁邊看去,玉暄正躺在不遠處,靠著石睡著了。他和小魚很像,都長著張好臉,可如今一見到他,痛更深,思念也更深。 潘逸別過頭,不愿再多看半眼,隨后他點然最后一支沖天炮,欺盼援軍能盡快趕過來。聽到聲響,玉暄醒了,他揉揉雙眼,消了臉上懼色走到潘逸身邊。 “潘大哥,他們是不會來了。我們被棄了?!?/br> 玉暄年紀雖小,卻已有看透世間的老練,他說出了潘逸最不想聽的話,惹得潘逸怒斥了句:“走開!” 玉暄蹙起眉,想了一會兒,道:“反正我們也要死了,還不如痛快地說些話。潘大哥是因為阿姐,所以才討厭我的是嗎?” 潘逸不理,手持短劍在地上劃了一道道杠。他的頭低得很低,玉暄看不清他的神色,干脆他繼續開口道:“我阿姐有苦衷,你別怪她?!?/br> 潘逸仍不理,可心里在說:“能有什么苦衷?!” 玉暄見他扭身,故意以背相對,他又移到他面前,說:“潘大哥,如果你能活著出去,幫我帶句話;當然,如果我能活著出去,也會幫你帶話的?!?/br> 潘逸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盯著他的眼,幽幽地問道:“為何我們不能一起活著出去?” “哦,對哦!”玉暄恍然大悟,之后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斑@個我倒沒想到呢??傊?,若我死了,你就告訴阿姐,說我死得英勇,沒給玉氏丟臉,就行了?!?/br> “好?!?/br> “那你有什么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