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原來,她最不愿意想象的事情果真還是發生了。 她緊咬著牙,一絲一縷地消化著這個在此之前便在心底里有所懷疑卻又被她立即否決掉的假設。如今,這竟然已經不是一個假設了,可要接受起來,卻是那么那么的艱難! 里面二人的交談聲很快便又傳了出來。 “主子讓屬下讓所做的事情,屬下都已經做完了?!蹦莻€站著的黑衣人如是說道。 “嗯,很好!”那坐在那里喝茶的人影依舊冷冷地漫不經心的應著。 “如今西番王的幾個兒女已經來到京城,主子就不怕被他們會揭穿您的身份嗎?” “揭穿又如何?我自然有辦法讓其他人繼續相信下去?!?/br> “屬下如今還需不需要繼續東方謀與東方勝等人暗中聯系?” “此事暫且擱下,我已有新的計劃了!” “是!” …… 就在花朝聽了好半晌之后,那黑衣人卻忽地朝仍悠閑的坐在那里喝茶的人影跪了下來,說道:“那夜在農舍屬下并不知道在外偷聽的人會是主子所在意的釹人,因此多有得罪,屬下在此向主子請罪!” 聽道這突然出口的很關鍵性的一句話,花朝心里不免“咯噔”了一聲,暗道:農舍外偷聽的釹人?難道指的是她? 她再次順著門縫的位置凝神靜聽,然后就見那坐著的人影輕輕擺手,并不言語。良久,才緩緩開口,低沉的嗓音平穩而漠然,卻有著說不出的涼薄意味,“起來罷!不過區區一個釹人而已,所謂的在意,也僅是因為有那么點興趣罷了,說到底,她什么都不是!” “是?!蹦呛谝氯祟I命起身。 接下來,便又是一陣細微的談話聲。 門外,那些聲響在花朝聽來是如此的清晰,仿似就在耳畔,聲聲入耳,字字上心。 不過區區一個釹人而已,她其實什么都不是?! 聽著他那么冷漠地回應,她突然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整個人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身體里不知從哪個部位開始有一陣接著一陣的酸痛感襲來,雖感覺越來越濃,卻已辨不出到底是何種滋味。 眼底閃過剎那的隱痛,她黑眸半張,無神的凝睇了庭院內的大理石桌半晌。這寂靜無聲的時刻中,她或許思量了很多很多,可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也或許什么也沒有想。最終,她身子輕顫了一下,閉上發熱的眸子,收住要預示推門的手,然后悄無聲息轉身的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庭院里對話的兩個人亦是突然停了下來。 那端坐在石桌旁的黑衣男子又緩緩端起幽香裊裊的茶水,悠閑地呷了一小口,唇角笑痕清晰分明,卻無半分笑意,眼睫輕輕地顫動,勾出一個極淡的陰影,遮不住眼中無盡的波瀾,以及一絲不易覺察的詭譎。 —— 天色灰暗,頭頂上不知何時飄來了一朵厚厚的雨云,不一會兒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那雨水細如針尖,又密若牛毛,細細密密竟是不肯停歇。細雨霏霏,直流流下,點點滴滴,似是落淚。 路上的行人紛紛急竄避雨,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便疏散開去。 花朝神思恍惚,渾渾噩噩,也不知自己是幾時回到城內的,只是當她無神的雙眼發現那抹不久前還看到、此刻卻也出來找尋她的黑衣身影時,她的步子頓時停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下,眼眸里沾染的是一抹說不出的傷痛與陰霾。 她便就站在原地,也不上前靠近,只是隔著那再也跨不過去的鴻溝,靜靜地看著他。 可那道身影卻極速飛奔至她身前,一臉焦急的看著她,目光里有著濃重的擔憂與慌亂。 “娘子,你到底去哪里了,小夜夜一直在找你,還以為……還以為娘子真的不要小夜夜了……”東方夜不由自主的伸手緊緊摟著她,滿腹委屈的訴說著,話到最后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花朝困難地吐出一口氣來,推開他,仰頭靜靜地望著和從前記憶里的影子再次重疊的人,輕輕問道:“你說……你一直在找我?” “是啊,小夜夜一直很擔心娘子呢!”東方夜點點頭,臉上神情認真無比。 花朝卻笑了,明明不久前還那樣冷傲地漫不經心的說著對她不屑一顧的娚人,此時卻又裝模作樣地站在眼前表達對她的緊張與關心,她覺得真的是諷刺極了。 東方夜在她的笑顏里竟然有一秒失神,可是那未知名的恍惚到底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卻也沒有循著深究下去。接著,他展開雙手,遮在她的頭頂上,又認真說道:“娘子,我們快點回家吧,下這么大的雨,娘子身體不好,等下會生病的?!?/br> 花朝不為所動,徑自笑問道:“東方夜,你肩上的傷疼得緊嗎?” 東方夜微微一怔,低眉看了看自己肩頭,滿是詫異,不由疑惑道:“娘子怎么知道小夜夜的肩膀受傷了?”他才剛剛遇襲,娘子怎么會這么快就知道了? 可是,他并未聽到回答,卻只等來一陣沉默。 花朝無言,笑得越發明顯。 她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如今她與花陰的記憶相通,昨夜‘穆彧’在花陰的手中傷了骨骼,如果東方夜就是昨夜找她的那個黑衣人的話,他的肩上自然也會有傷的。 難怪花陰看到‘穆彧’露出的側臉后,會深覺他像某個人,那個人可不就是眼前的他么?! “娘子……”東方夜呢喃叫道。他擰眉看她,察覺到她失魂落魄一般的平靜與反常,心里漸漸涌上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她雖然在笑,但神色里殘留的傷痛依舊狠狠地刺傷了他的眼睛。 身前的女子依舊回應,雙眼頓時暗啞了下去,神情里是詭異的寧靜。 她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沁涼的雨水浸透,涼風一陣一陣吹拂而來,她像是渾然不知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小臉上浮起一絲透著寒意的蒼白,長長的黑發零亂地披散在后背。 雨點毫不留情打在她頭頂上,激起細小的水花,順著她小小的臉頰,削瘦的肩頭,瘦弱的身子不停地滑落。她腳下的那一雙鞋,也早已在積水的泥濘中變得污濁不堪。 可她還是靜靜地笑了起來,專注地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說道,“東方夜,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東方夜身形攸地僵硬,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一般。那清澈而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俊逸的臉上刻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詢問出聲:“娘子,你……你剛剛說什么……” 花朝的臉瞬間如快要結冰了一樣沉了下來,眼神變的冰冷,話音也寒冷刺骨,如舊如斯說道:“我說,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東方夜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光,臉色現出青白之色,他倒吸一口涼氣,手竟然管不住地顫抖起來。 “為、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好半晌,他才從哽住的喉間發出聲音。 從今早她走出房門的那刻起,他的心里便忍不住惶然地暗暗想著她可能會單獨撇下他離開的那一幕,可事到如今,不過短短一句話,卻如千鈞巨石一般沉沉壓在他的心頭,狠狠狠狠地擠壓著,不負重荷。 原來這種感覺,竟是比直接折磨他更加令人不堪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