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娘、娘子……”他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小聲答道,“小夜夜在這里等娘子消氣?!?/br> “先回房去清洗一下吧?!被ǔo靜地看著他,神色里有詭異的平靜,微微啟動的嘴唇不見一絲平常揚起的笑意。 東方夜乖巧地點點頭,一面說,一面細細看她的臉色:“娘子等下和小夜夜一起用早膳嗎?” 花朝垂下雙睫,淡淡答道:“不了,你自己吃吧?!闭f著背過臉去,準備離開。 “娘子要去哪里?”東方夜急著在身后喚道。 花朝駐足回首,嘴角微動,卻始終沒有回答。 看著一夜之間突然變得如此陌生的女子,東方夜面上有些恍惚,這一剎,他的心中不知為何突然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感覺,仿佛心底深藏的某一根弦一下便被強行撥斷,那斷掉的弦擊打在胸口,刺出了一個微小的傷口,澀澀地疼痛著。 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很不喜歡,雖然不至于大痛,卻沉重得……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到底哪里不對勁?他把昨日發生的事情反復又想了一遍,也想不到其中的關鍵點。如果僅是因為他與舒玉末的事情,那也不可能會突然如此。 明明昨夜之前還很親近的兩個人,此刻就像是在他們中間隔了一道堅實巍峨的高墻的一般,有了不可隨意跨越的距離與隔閡??粗臉幼?,顯然是刻意疏離回避。她是要——避著他,疏遠他。 他輕輕上前,自背后輕盈地摟過她不盈一握的腰際,然后將她攏入懷中。 “娘子不會不要小夜夜的對不對?”他的頭悶在她脖頸間,話音忽然低沉了下去,小小聲地問道。 以前不知道,他原來竟然如此害怕‘拋下’、‘舍棄’這類的詞。他怕她不理他,怕她疏遠他,更怕她從此不要他。 花朝聞言身子一僵,起初平靜的神色也突然起了一絲波瀾。她的目光漸漸暗淡了起來,紅唇微微咬緊,想要說些什么,卻終究是沒有做聲。然后,反手將他自己渾然不覺已在微微顫抖的雙臂輕輕掙脫開。 她快步走到院落口,猶豫了片刻,所以沒有立即揚長而去。 東方夜側頭看著她停在門口的背影,欲言又止。 花朝忽然回過頭來,低眉想了想,看著他又淡淡說道:“東方夜,把暗中的影衛都撤走吧,讓他們不必再跟著我了……” 第八章 花朝的懷疑 于熙熙攘攘的街口,花朝百無聊賴地坐在路邊的一處石階上,目光呆滯。 她這樣坐了多久?已經記不得了。只是站起的時候,雙膝以下酥麻無力,差點跌到,攀著石階旁的欄桿,她滿腹郁結。 離開?為什么如此簡單的兩個字,此刻對她來說是那么的艱難呢?她明明從一開始就決定了要走的呀,現在竟然會生出這般不舍的感覺來。 不舍?是究竟不舍得那座帶給她溫馨安逸、有家的感覺的府邸,還是不舍得某個時常帶給她歡聲笑語、嬉笑怒罵的娚人? 應該是后者占據的成分較多吧???花朝咬著紅唇,下意識地揪住胸前的衣裳。其實花陰的話一點都沒錯,她早早就踩到了那根底線,只是從來不愿意承認而已。這樣莫名的堅持,除了有情,還會是為了什么?她自嘲地笑了,她果然還是他們家族中最另類的異類吶。 是有情,所以才會有這樣強烈的郁結,正是因此,如今也才會生出那樣濃烈的不舍。然而究竟有沒有到認真愛上的地步呢?她一時想不明白,依舊十分茫然的站在石階處發呆。 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道水墨色衣頎長的身影,那個人伸出手去,在她眼前輕輕晃動,叫嚷道:“喂,你這個女人怎么一個人呆在這里?東方夜那個家伙呢,他為何沒有陪你?” 花朝終于回過神來,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竟然是舒玉末。她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沒事吧?”舒玉末有些擔心,靜靜看著她略微黯淡的小臉,有些不解。他昨天見到她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間變成這樣了呢?站在這樣熱鬧的街頭她也能如此失神?感覺像是沒魂了一般。 花朝只是輕輕搖頭,并未多說什么。 可舒玉末卻瞅著越發覺得她不對勁,眨著眼睛想了想,有些懷疑道:“該不會是東方夜欺負你了吧?” 突然聽到這讓她滿腹郁結的名字,花朝面色一滯,思緒放佛被一抹一閃而逝的恍惚所驚擾,雙眸再次暗淡下來。 舒玉末看著眼里,又見她不說話,無疑是當她將他的猜測全數默認了。 他頓時急了,眉尖一挑,細長的雙眼睜得圓圓的,因昨日打架而變得淤青紫腫的俊臉也緊緊皺著,不雅地叉腰道,“小爺就說東方夜這個家伙不可靠吧,這世上的好男人那么多,你做什么偏要嫁給他哩?要不,等我找到大哥以后,你就跟著我去西番吧?我家里的幾位哥哥可比東方夜好多了,他們個個都……” 就在舒玉末還在喋喋不休為他家里的兄長做推銷時,花朝已是頗為無奈地抬腳走人了,心里無力地嘆氣。唉,果然是有交談性、障礙呀,他難道不知道她是被人強逼著來這里和親的么? “欸,小爺還沒說完呢……”舒玉末在她身后嚷道,幾步奔在她身邊,繼續嘟嘟囔囔著:“你也別嫌我煩,小爺說這么多可都是為了你好,小爺勸你還是盡早想清楚了,東方夜跟你一點都不合適,我家的幾位哥哥都……” 又來了!花朝撫額,回頭瞪他,這孩子被誰教壞了話這么多?她不勝其煩,不想再聽他這么念叨,索性快步朝前走著。 可舒玉末仍是緊跟著,仔細看著她后,輕輕問道:“生氣了?”他癟癟嘴,“小氣。好吧,小爺以后不在你面前說東方夜的壞話就是了?!?/br> 花朝沉默不語,頭也不回地加快了腳步。 舒玉末起了疑心,覺得她今日的反應實在太反常了,追上前去悶悶的問道:“小爺說了這么多話,你都不搭理一句。是小爺哪里得罪你了么?” 花朝腳步一滯,卻不曾回頭,語氣不善的回道:“你沒有得罪我,是你們西番人得罪我了?!?/br> “嗯?”舒玉末愣了愣,這一下子有些不明白了,側頭問道:“我們西番人怎么就得罪你了?”他心想著這次來京的西番人也只有他們三兄妹,既然不是他,那就是…… “難道是我二哥和七姐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嗎?”他擰著眉不解的道??墒?,二哥和七姐素來秉性最好,從不與人為惡的呀,如何就惹到人生氣了呢? “不是他們?!被ǔ亻_了口,一句話竟然沒換一口氣,“是一個總是身穿黑衣面蒙黑布沒臉見人說話又陰陽怪氣的家伙?!彪m說因為穆彧是西番人而遷怒舒玉末確實有些不厚道,可說到底穆彧的出現總歸是聽從西番王的命令,或許舒玉末對此并不知情,但他終究是西番王的兒子。 舒玉末一手撓頭,皺著一張俊逸的臉,滿臉迷糊。他們西番有這樣一個人嗎? 思索無果后,他問:“他叫什么名字?” “穆、彧?!被ǔp眼平視前方,一字一字依次從她口中擠了出來。 “穆彧?”舒玉末似乎很吃驚,再次皺起了俊臉,小聲嘀咕著:“他什么時候來京城了,這個小爺怎么不知道?”而且穆彧好像一直都挺正常的,并沒有她說的這般怪異吧?!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滿臉都是錯愕,只能少根筋地詢問:“他對你做什么了?” “他想殺我,就在昨天晚上?!被ǔ瘡谋亲永锢淅洹昂摺绷艘宦?。 “???”舒玉末張大嘴巴,聞言不由一驚,忙又問道:“好端端的他為什么要殺你呀?” 花朝不理會他的一驚一乍,暗暗咬緊牙關,恨恨地道:“還不是因為一個多月前撞破了他與東方謀那點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才要殺我呢?!彼淅涞叵?,雖然穆彧昨天沒能在花陰手里占到什么便宜,但他們的賬要算起來也還真不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