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他還不忘用裙下之臣來調侃她。 當然,其實他的確是見過,天下抱臂,嘻嘻笑道:“那小子你見過啊,我把小白給了他,不過我沒想到他真的能這么快就馴服它,而且……而且那天我一定是昏了頭了,我竟然覺得他比容和要好看,他想要什么東西就要什么東西,不像容和,他忽近忽遠,他的想法我總是捉摸不透,年年追尋著他真的夠了……” 她越說越是正色,西鳳失笑:“那你現在都有決定了,還煩惱什么?” 這么一說,挺直的雙肩頓時又彎了下來,天下嘆氣:“可現在怎么辦?我要說給人留下來做面首,且不說他愿不愿意,母后還不氣死!” 正是說著,有人來報,說是崔家小公子容和求見太子殿下。 崔家長子和太子交好,西鳳心里有數,這就叫人帶進來了,天下也未多想,在他案后百般無聊地翻看著畫卷上的大家閨秀。 不多一會兒,崔家長子崔正杰帶著弟弟容和走了進來。 她聽見容和開口也沒大在意,三個人聊著聊著竟然聊出公主兩個字來,她這才側目,容和目光灼灼,正是一直看著她。 西鳳笑:“你看,不是我不幫你,皇姐的事情,向來都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父皇向來視她為命,現在她就在這里,有什么話就對她說吧?!?/br> 天下怔了一怔:“什么話?” 西鳳與崔正杰一前一后離開,就連一干奴仆也都帶走了去,容和一步一步上前,從未有過那樣迫切的目光看她。 他聲音略低柔,只是看著她:“好吧天下你贏了,我知道你惱我,是故意氣我,所以才弄了那樣一個小子大放厥詞……” 天下:“……” 容和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說過話,她想開口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見她呆愣模樣,勾起了雙唇:“怎么?太過歡喜了?” 她呵呵:“你剛才說什么?” 他揚著臉:“我說你以前就是太貪于玩樂,如果你答應我收斂一下你的性子,我必當請哥哥和爹爹大殿之上求娶,定下婚期?!?/br> 若是以前,他這么說她的確很歡喜。 但是現在她忽然發現,他能給她的笑臉,全部都基于她如何如何按照他的想法改變,她情深的時候,他不自知,百般刁難,她準備撤身的時候,他卻回頭了…… 可畢竟是心心念念的個人,對著他一如既往的臉,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樣的話。 父皇說她投錯了胎,應當是個男兒身,然后一派風流,說她太過于心軟,重情義又實在多情,狹義之氣又多于兒女私情。 可父皇可沒告訴過她,現在這樣該怎么辦? 黑衣少年那雙眼一直就晃早眼前,她看著容和,卻心生猶豫。 容和心底的那一點點的不安立即就無限放大了,可他向來驕傲,再說不出低三下四的話來,正是相對無言,又有人來報,說是皇上知曉崔家兄弟在此,連著天下一并進宮面圣。 就像是逃出來的一樣。 天下大大的松了口氣,可不等她這口氣平穩的咽下,到了大殿之上,又提了起來。 少年就跪在大殿之上,寧九郎背脊溜直,胸前還掛著她給他的玉牌。 南帝一見女兒那活見鬼的表情就猜出了一二,九郎回頭看著她:“公主既然來了,皇上大可問問她,九郎剛才所言并無半句謊話,句句實言!” 天下下意識回頭看著容和,他和哥哥跪了下來。 她蹬蹬蹬跑到父皇的殿上,湊近了小聲問他:“這寧九郎怎么到這里來了?他都和你說什么了句句實言的?” 南帝一指頭戳在她的腦門上面:“說你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為盡快訂婚連馬和玉牌都給人家了!” 這話說得是半真半假,她張口欲言,卻到底是什么話都沒說。 寧九郎旁邊還站著一個男子看著眼生,天下多看了一眼,南帝又道:“是寧家的人?!?/br> 京城寧家也是一大家,從前死守皇城,不想先前那個皇帝自己扔下臣民跑了。 寧家氣節高尚,只這兩年有些沒落了。她一下就想起來了,當初在山上這少年兩位哥哥苦口婆心的勸著他回京城,竟然就是這一個寧家。 她站在南帝的旁邊,寧九郎當家哥哥先崔家一步已然向他求過婚事了。 崔家兄弟自然不肯相讓,一樣求娶。 南帝是犯了難,其實這兩家沒有他中意的,但一時還找不到借口推脫,兩家相爭,寧家家世破落,可到底也是世家,他又言道說寧家三十里堡軍符早已送給了天下公主,說她和九郎是兩廂情愿,自愿交換的信物。 天下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的確是佩戴著寧九郎給她的玉牌,拿出來看看,果然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樣。 南帝只此一女,婚事的確讓人頭疼。 崔家還待相爭,寧九郎大殿之上,說天下走過大燕山,與他一見鐘情。 她很怕他當眾胡言亂語說出閨房之話來,沖下去給少年的嘴捂得嚴嚴實實,少年掙脫,只問她可是敢做不敢當?或是后悔了? 天下頓惱,當堂之上,拍著胸口信誓旦旦,說從未后悔。 寧九郎長跪不起,求娶殿前。 他需要南帝給他時間,來證明少年之志。 南帝更是言明,只他在世一日,不會輕易應允天下婚事。 九郎應下,他小天下兩歲,從此留居京城。 來年春,九郎拼為當朝武狀元。 同年,帶軍平亂,上山剿匪,他或遠走邊疆,或四下巡視,幾乎是馬不停蹄。 二十四歲時,此人已成南朝平定將軍,威名遠揚。 寧九郎癡戀公主,八年未婚相待, 南帝感念他這份執著,終于賜婚永安公主,金玉良緣十分美滿。 當然,正史上面是這么寫的。 筆桿子這么一杵,后人不知有多少會感動于少年真情。 大婚在即,九郎正值意氣風發之際,忙著布置婚事,可謂一手cao辦。 天下一早起來,發現身邊沒有人在,當真稀奇。 問了千金才知道,寧九郎一早就出去了。 她穿衣洗漱,千金給她綰發,因為這些年她一直未婚,所以還是長發束頂,若不是看她身形窈窕,耳飾繁多,也算個翩翩公子哥了。 那些老頭子非要在她的婚事上面大做文章,天下也知道他們想塑造一個完美的永安公主,想塑造一個完美的故事,但是事實上,寧九郎這些年,雖然二人并無名分,可只要他一回來,必定留宿公主府,世人皆知。 什么八年未婚相待,他才不在乎成不成親,在他的眼中,二人早已密不可分。 容和家的孩子都三歲多了,昨日錫子哥哥從邊疆回來,她們特意上門探望,結果沒想到就遇見那個冤家。 其實細想想,容和和她早已毫無交集了。 但是寧九郎卻偏偏在意,當然他這人在這方面向來在意。 她不過是看容和牽著他家小公子模樣,想起了小時候,愣了一愣神,結果呢,這醋壇子當場發作,全場黑臉。 昨晚回來沒少折騰她,其實她只不過想,也許她也該有個孩子了。 但是在他眼里,她看了容和半天,又惱她牽掛錫子哥哥,說場內誰家小公子一直看著她臉紅了,不知她什么時候對人家甩眼色了…… 按照往常的經驗來看,他得嚴加看著她幾天,以防有變。 不過這一早就自己出去了,不看著她了她還有點不習慣,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天下拿起一塊金錁子,想起那些年他吃過的飛醋,無不大鬧一場才能過勁,偶有氣得重的,寧九郎一個人就坐在屋頂…… 千金知道她的顧慮,趁著這位九爺不在趕緊勸著:“公主也太縱容了些,其實這些年九爺也不知多少次都是無理取鬧,且不說是真是假,就算公主真有面首三千,那又如何?” 天下笑,卻不搭言。 千金又道:“公主這些年也就一個他,難道真就是怕了他?” 天下回頭,揪住千金的小辮子:“怕啊,我當然怕他?!?/br> 千金不知怎么個意思,她想來心疼,將金錁子扔在了桌上:“我怕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太過孤苦?!?/br> 寧九郎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大燕山兩位哥哥跟隨他剿匪,平定叛亂先后離世。天下怎么也不能忘記,彼時少年跪在他們尸首面前,說的那一句,他說這世上真的就剩他一個人了,她不能負他一片心意?!?/br> 寧家之所以找他,也是后繼無人。 寧家哥哥是過繼過來的個病秧子,這兩年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寧九郎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念想,就是她。 他為她擋過刀劍,為她追尋權勢,為她做過很多很多事,而對她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許離開他,如果可以,日日夜夜都要在一起。 想到他就可以一直笑。 千金回頭看見寧九郎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可不敢再亂說話,趕緊退了下去。 天下轉身,看見他雙手背在身后。 她笑:“一大早上干什么去了?” 寧九郎緩緩走到她的面前,隨即伸手撫住她的臉。 他的手,常年習武,有著厚厚的繭子…… 天下立即察覺出與往日不同來,她一手抓下來,低頭一看,男子粗糲的手掌上面,如今已經變平滑了。 她詫異地看著他,十分著惱:“這是怎么回事?” 寧九郎聲音微揚,帶著小小的得意:“怎么樣?我不過是去洗髓館洗了一次,就很平滑了,比那些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如何?再去兩次會更嫩!” 天下抿唇。 他這些年來,對自己的容貌就十分在意。 本來就生來一雙異色的眸子,模樣妖冶,一舉一動都帶著蠱惑人心的驚艷。 時下不知多少人都敬仰著他,可他依舊日夜擔心,洗髓館本為女子所設,有些肌膚不好的,用藥水洗一洗,或有改變骨骼的,可他手上老繭,若要去掉,刮rou洗髓,豈是一個痛字了得? 李天下今生今世,恐怕也想不出,竟然還有這樣的男人。 他以為她喜歡年長些的男子,為此性格深沉,喜歡以九哥自居。 他以為她喜歡貌美的男子,最是在意容貌。 他以為她很想面首三千,所以日夜提防。 他甚至以為她對容和舊情難忘,又懷疑錫子哥哥對她有非分只想…… 如今,她不過是無意間多看了人家的手一眼,其實看的還是那孩子,他竟然洗去老繭…… “九郎啊……” 世間男子無數,可問摯愛,唯有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