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他急著見人,一二三位當家的自然應允,一直以來也沒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生怕會讓他們警惕,傷害到顧子矜,少年帶著他走到山頂的一間破屋前面,他只看了一眼那破舊的窗子,心里就難過得不能自已。 憤怒,或許也是慶幸。 慶幸她并未走遠,站在門前,他幾乎額但是,當是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他一貫淡漠的臉原本是并無表情的,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如何嘲笑她愚蠢??僧斂s在角落里面的子矜映入眼簾的時候,他胸腔當中的那顆心,狠狠地撞了一下。 沈君煜大步過去,她閉著眼睛,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昭顯著她正是病著。屋里漏風,這么冷的天氣又在山頂,不病才怪。 更何況她離開京城的時候,風寒還未好利索。 急急地大步過去,顧子矜竟無察覺,歪著頭一動不動,他伸手攬過她的身子,一手輕拍她的臉,更是心驚:“子矜?顧子矜!” 許是聲音大了些,更或者是手勁大了些,她窩進他的懷里,一手攬住了他的脖子。沈君煜這才松了口氣,一把將她抱起,她不若從前那樣疏遠,可真是依賴,小臉竟還在他胸口處摩挲著。 他心里受用,勾起了唇角。 可那弧度還未到極致,就聽她夢囈出一句來:“元燁……” 雖因嗓子啞了,后面的話竟聽不真切,可他還是聽得明白,她以為是齊王殿下,誤以為是他了…… 因為她是真的病了,他多花費了些銀子,山上的少年還抬來了軟轎子,因為山體陡峭,又都是雪地,實在不方便背著或者抱著下去,只能倆人小心翼翼地抬著。 沈君煜將人放了軟轎上面,用大斗篷裹住了,中途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一次,不多一會兒就又閉上了眼睛。 果然病重,顧子妗過了晌午又反復熱了兩次,大夫給看過了,只用藥物催著汗,為了安全起見,他帶她住進了縣衙。山上山路又陡又鞘,那幫劫匪是住慣了腳下生風生 釘,下面的人想要打上去可是不容易,這筆帳先是記下了,沈君煜臉色沉沉,只坐了她的床前不走,小四虛驚一場,也更是半步不肯離開。 也不知睡了多久,顧子妗從混沌當中醒了過來,屋內燈光昏暗,她抬起手臂抹了一把額頭上面被汗水侵透的碎發,再一摸,身下是軟軟的軟褥,屋內溫暖如春,心一喜,抬眸張望。是個從未見過的房間,屋內家什都十分古樸,想起暈乎乎時候的那個溫暖懷抱,試探著喊了一聲:“有人么?” 屏風后面閃出一道人影來,她眼底帶著的笑意一下就凝固了,本來也是不該認為會是元燁來救她了,他若是見了她,殺她氣她還來不及,怎么這般溫柔,更何況他從未溫柔過。 對上男人的眼,可也掩不住失望:“是你呀,小侯爺?!?/br> 沈君煜緩緩走近:“除了我還能有誰?更或者,你希望是誰呢?” 她不回答,抓過軟枕墊在后腰處坐了起來:“咱們這是在哪里?” 他站在床前:“在縣衙里面,這樣我也不用費心保護你,自然有人看護,是不是?” 他故意咬著字眼,顯然是耿耿于懷,顧子妗笑,企圖裝傻:“不知道小侯爺在說什么啊,現在什么時辰了,好餓??!” 他斜眼:“怎么?我聽說你有身孕了?” 她只能干笑:“咳咳……哪有的事情,不過是唬一唬他們的,以為能有好點的待遇,誰想還叫我干凍了一夜!” 說著又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他倒是想厲聲厲色地數落她一通了,可一見她柔弱模樣,忍不住心軟,坐了床邊,就勢給她拍著后背:“別說話了,省的總咳?!?/br> 她對他笑笑:“沒少花銀子吧,你不記恨我?” 他瞥著她:“知道沒少花費就好,記在你頭上,要還我的?!?/br> 她卻是小心翼翼地探著他的臉色:“你出門在外哪里帶了那么多銀子?從哪里弄來的?” 這件事情不提還好些,一說他更是臉色沉沉,他當然不可能帶那么多的現銀和銀票在身上,關鍵時候,他還是對縣衙亮出了她的身份,齊王妃落在劫匪手里,就齊王殿下那般脾氣的,不連坐他們都看護不佳就不錯了,自然是想辦法湊了銀子,高高興興地交給了他。 并且,這消息估計很快就會傳出去,用不了多久,元燁若是有心攔堵,定然追得上。沈君煜看著她此番的乖巧模樣,心中郁結難歡。 顧子妗心中卻還盤算著怎么和他‘分開’,她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這件事情再和沈君煜糾纏不清,只怕沒有好果子吃! 二人都是一個想法:盡快離開此地。 大夫給她開了藥房,沈君煜叫小四去準備抓藥,隨行上車,這就準備離開。 顧子妗身體不適,可也期待著動身,這兄弟二人為著她也總算說了話,但多半都是一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 她車上特意放了炭爐,簡直又往西去,她掐著手指頭計算了時日,原來他說要將她送走,可自從這被劫匪劫上山去以后,可再未提及過這件事。 叫小四去問了,又總得不到答案。 嚴寒之日,雪地難行,他們在路上是真的行不遠,有的時候只能在車上留宿,顧子妗的病并未見好,如此又過了幾日,終于到了一個叫做廣寧的地方。 因為天降大雪,所以臨時決定好好歇息一段時間。 又給她尋了大夫,重新開了點藥,因為知道古代風寒的厲害,子妗自己也注意服藥,每晚泡腳擦身,終于有了一點起色。 天氣惡劣,一行人住在驛站,沈君煜整日愁眉不展,一路行來,除了那山頭上面的劫匪,是半個反賊或者惡人都沒遇見。 大雪過后,一片潔白世界。 她站在驛站樓上,向遠處眺望,他尾隨而來,站在身側。 顧子妗一指頭點在雪棱子上面,沾染了一手:“這雪下得可真大啊,真美?!?/br> 他看著她在窗臺上面來回劃著道道:“是啊,可我哪里有心思賞雪呢!” 她看著他笑:“小侯爺什么時候送我走?我覺著吧,咱們日日在一起,傳出去不大好?!?/br> 他淡淡地瞥著她:“你是怕齊王殿下見著不好吧?”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孤男寡女,總歸不好?!?/br> 他更的淡漠:“從前你在侯府時候,成天往我跟前湊合,也沒見說過一次不好?!?/br> 子衿咳嗽兩聲,緩了緩氣息才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總提了,現在你也娶妻了,我也嫁人了,雖然齊王殿下不似良人,但好歹吃穿用度都沒虧過我,就算我離開京城了,或者不打算回去了,也總要繞著他些不是么?可現在日日跟著你們往西,這一天天的提心吊膽,恐怕也不是我jiejie本意吧!” 沈君煜嗤笑:“自然不是太子妃娘娘的本意,也不是太子殿下的本意,但是現在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本來齊王殿下北上與我沈家軍無關,可他為了支開我們竟然不顧太子殿下反對,提議我們西下,大雪封天的,哪里來的那些反賊,若不是為你豈如兒戲!” 果然,顧子妗撫額,元燁那個瘋子腦袋里面裝的東西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樣。 他定然是想支開沈君煜的,可憑什么就攪了她進去??! 實在心有不甘,她轉過頭去,另尋出路。 沈君煜卻是伸手給她披上斗篷,只與她并肩:“你也知道,我不甘于此,成親這才多久,你竟也對他念念不忘,我就是要與你同路,看看他齊王殿下又能如何!” 她無語,轉身就走:“隨你吧?!?/br> 語氣已然不耐。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心中更是吃味:“怎么?你不愿意聽了?現在就開始牽掛他,護著他了么,可當真稀奇?!?/br> 顧子妗回手甩掉,因為動作一大頓時又咳嗽了起來:“小侯爺現在在意這些還有什么意思,我人都離了京城,也沒打算回去,就不能叫我安生地走,遠遠地還不成么!” 她臉色不耐,他抿著唇,定定地看著她。 其實他更擔心的是她的身體,外面那么冷,看不見她實在惦念,可話到口邊,說出來的竟變了口吻,見她臉色不虞,更是難過,背過身去,只不做聲。 心中氣憤難平,她抓過斗篷直接扔在了他的后背上面。 顧子妗回到屋里,小四正收拾著東西,她將自己摔在了大床上面,懨懨地嘆著氣。 小四只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她一骨碌坐起身來,幽怨地瞪著他:“四啊,你怎么一點都不擔心啊,若是元燁真的追過來,正遇著我和你三哥同行,不問青紅皂白就會認定了是我跟人私奔了走的??!” 小四忍不住笑意傾露:“的確?!?/br> 她繼續幽怨:“你還笑的出來,你也有份,不怕他來了拿你泄憤?!?/br> 他挑眉:“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會追過來呢?齊王殿下極其自負,我和三哥都覺得他不會,倘若真來了,豈不是自己坐實了王妃私奔一事?不會那樣吧?” 說的也有些道理,可又覺得哪里不對,在顧子衿的心里,是認定了這個男人不顧一切會追過來——追殺她們的,越想越是心煩,她在床上來回翻滾:“好吧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但他萬一要是來了,那估計就不是面子的問題,弄不好就是性命的問題了?!?/br> 她對著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惹得他笑得更盛。 又過兩日,陽光總算明媚了些,管道上面的積雪清理得也差不多了,因著這場大雪也在廣寧這地方停留了太多時日,顧子妗也是舒心很多。 這兩日嗓子也好多了,咳嗽也很少,沈君煜在她軟磨硬泡之下,答應她走出廣寧,到廣安一帶,就讓她和小四先走,往南去分道揚鑣。 那邊可以去南宋邊界,因為是草原,管理也松懈很多。 她欣然答應,心情好了,臉色也好了許多許多。 小四也滿懷期待,二人坐了一輛馬車,他掀開車簾,外面山體上都是皚皚白雪,猶如他對她的心思一樣。 回頭看她,她不知在哪里拿出一摞銀票手指翻飛,點得認真。 不由得好奇,他側身過來:“哪里來的這么多銀票?” 顧子矜一一點好,先放了他手心幾張:“這幾張都是我的私房錢,要說你們做事啊,都太不靠譜,什么都不準備就說要將我送走,幸虧我早有準備,不然還不被為難死,你交還給你大哥,算我欠他一個人情?!?/br> 他抬眸:“這些都是你在齊王府弄的?” 她一指頭戳在他的額頭上面:“想哪里去了!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我倒是想在齊王府弄點銀子養老了,你們也沒給我機會啊,要是早點提醒我,說不準還能……” 話未說完,少年已然打斷了她:“要是提醒你,你會離開那里么?” 顧子矜頓時閉我嘴。 他低頭,掩去眸中的失落:“三哥就怕你不肯走,他說你舍不得安定的日子,說不準已經離不得王府了,可我不是這么想的,我覺得你是不想離開太子妃娘娘,對嗎?” 她飛快笑道:“當然了,王府與我,又有多大干系,你三哥這說的是什么話?!?/br> 話是這么說的,可竟也心虛。 少年一直看著她,聞言便笑:“我就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br> 顧子矜又點了兩張銀票,剛要遞給他,他卻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其實我……其實我一直就有話對你說……” 也不等他說完,她生生推了他手去:“打??!別說了,我不想聽你說別的話,現在這兩張銀票給你,夠你生活,等到了廣安,我自己往南,你就隨意吧?!?/br> 少年頓急:“玉樹!” 她卻只是嘆息:“還哪里有什么玉樹呢!” 廣安交通發達,南北東西各有出路,他只一次不忠于她,竟遭她嫌棄。 任憑沈君雁再說什么,她也只淡漠以對,心里的那些話也就悶在了肚子里。 廣安城外,守城的官兵接過官文盤問,正是客氣,顧子矜下車,她身穿洛帶錦裙,披著件白色的兔絨大斗篷,膚白貌美,與沈君煜站了一處,也當真是一對璧人。 他側臉看著她,伸手給她仔細正了正斗篷:“怎么下車了?” 少年還在車上惱著她,可實在坐不住,也想早點進了這廣安城分道揚鑣,顧子矜對他輕輕一笑,揚起了眉頭:“車上氣悶,出來走走?!?/br> 城門已開,沈君煜瞥著她,似乎看破了她這點小心思。 她坦然相對。 其實是大有相對無言的感覺,可這一幕看在別人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聽馬蹄聲急急響起,一馬隊從車隊后面疾奔而來。 顧子矜不經意一扭頭,卻是僵住了身體。 元燁在前,就在不遠處拉住了韁繩,她下意識要離沈君煜遠一點,可剛要動,卻又被他一把拉住。 心里砰砰直跳,她是想動也動不了。 沈君煜揚著臉,也只看著元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