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
周鳳斜了林純鴻一眼,道:“都是你惹的禍,現在還說!我想孩子們了,不行么?” “也不差這么幾天,還是和我一道回荊州吧!” 周鳳道:“笨死了!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估摸著,過了這么多天,老太太和陳嬸子的氣也該消了。若萬一沒有消,我先回荊州,好言撫慰一番。免得你直愣愣地戳在她們面前,讓她們看得生氣!” 林純鴻心里感動,愣了片刻,將周鳳摟入懷中,說道:“多大點事?我們一起回荊州吧。孩子大了,總得走自己的路,老太太和陳嬸子會轉過這個彎的?!?/br> …… 從武昌至荊州,長江九曲回腸,水路長達八九百里,而走陸路,僅僅只有四百多里。林純鴻和周鳳皆不耐煩在長江上消磨時光,遂在武昌棄舟登陸,乘坐馬車返回荊州。 返回荊州后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拜見老太太。 令林純鴻奇怪的是,老太太心情居然還不錯,雖然強裝出生氣的表情,但眉目之間不掩喜色。 周鳳見狀,偷偷湊近林純鴻耳朵,小聲道:“按孕期算,興哥兒的孩子當在這幾天出生??蠢咸谋砬?,應該已經生了,很可能還是個小子?!?/br> 林純鴻心里大定,與周鳳一道行了拜見之禮。 周鳳行完禮后,如同撒嬌一般,叫了聲娘,便賴在老太太身后,幫老太太捏肩捶背。 老太太瞪視林純鴻,厲聲道:“你倒出息了!興哥兒是個孩子,哪里受得了你的攛掇?當年陳叔待你如自己的兒子,你對得起陳叔么?” 周鳳在后面說道:“娘……興哥兒自己都當爹了,怎么還是個孩子?” 老太太轉頭怒視周鳳一眼,喝道:“住嘴!” 周鳳躲在老太太身后,對著林純鴻吐了吐舌頭,讓林純鴻自求多福。 林純鴻就當沒有看見周鳳的表情一般,說道:“娘!您說得對。繼興這段時間在草原上也立了不少功,掙了兩畝勛田,我想,陳叔在九泉之下,見陳家有后,又見繼興有出息,也該瞑目了。要不這樣吧,我把繼興調回來,讓他脫掉軍裝,每日陪伴您老人家和陳嬸子?!?/br> 老太太哼了一聲,道:“興哥兒是個野性子,能被鎖住手腳?算了算了,隨你們的便吧。要說,興哥兒也是好樣的,沒有辱沒他爹的名聲,就讓他在軍中多磨練磨練,以后為將為帥的,你們兄弟倆也有個照應……”…” 說到這里,老太太忽然頓住了話頭,停了片刻,頗為惱怒地罵道:“放肆!居然在我面前?;?!要不是這幾日家中有喜事,看我不扒你的皮!” 說完,拿起手頭的如意,作勢要打林純鴻。 林純鴻跳出門外,叫道:“娘,您憑地偏心,每日掛念著繼興,自己的兒子倒是抽筋扒皮的!” 說完,又撂下一句話“我去看孩子們”,便離開了老太太住所。 且說神刃軍過蘭州,進入河西走廊后,繼續隸屬于武衛軍團顯得有點匪夷所思。周望考慮到神刃軍的活動范圍飄忽不定,將神刃軍從武衛軍團指揮序列中劃出,歸由都督府直轄,一應待遇、職銜皆比照近衛營。 從軍事上而言,神刃軍屬于偏師,充其量,只能執行戰術級任務,至于戰役級、戰略級任務,神刃軍即便渾身是鋼,也無法勝任。 不過,從荊州軍的發展而言,神刃軍的發展,又屬于戰略級規劃,無論是林純鴻,還是周望,都有意將神刃軍成例化,讓小將們在戰爭中磨礪成長。 都督府中,周望正翻看著神刃軍的戰報,不停地點頭,間或,嘴角還露出笑容。 看完后,周望鎖著眉頭,盯著掛在墻上的輿圖沉思。 正思索著,忽然陸世明求見。 周望大喜,將陸世明迎進屋子,口中說道:“有件事情,正想聽聽陸總管的意見,可巧就來了?!?/br> 兩人坐定,陸世明道:“世明前來,也想找都督商量一件事情,是都督先說,還是世明先說?” 周望哈哈大笑,道:“還是本督先說吧!是這樣的,神刃軍組建后,戰功顯赫,一幫小將,日漸成長,在編制和作戰上,也多有創新。不過,神刃軍只是擅長草原、平原作戰,本督想著比照神刃軍,繼續組建擅長山地、叢林、水陸作戰的軍隊,用于磨煉將領和摸索作戰模式……” 陸世明激動莫名,突然站起身來,對周望說道:“都督眼光長遠,世明佩服!” 周望正待謙虛,卻聽得陸世明繼續說道:“神刃軍組建后,世明每日如飲醇酒,回味無窮。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荊州軍恐怕都不會像山東之戰、草原之戰出動那么多的軍隊。能將有潛質的將領集中起來,是騾子是馬拿出來溜溜,既能磨煉將領,又能完成一些戰術級的任務,利莫大焉?!?/br> “只是,神刃軍規模太小,僅僅只選拔了二十三名將領,覆蓋面太窄,作戰的地域也不能涵蓋所有的戰場環境。都督的構想,無疑解決了這個問題?!?/br> 周望頗為得意,將陸世明拉到輿圖面前,說道:“云南、貴州、四川,崇山峻嶺,境內土司林立,要山有山,要選敵人,也好找得很。這是為山地軍準備的絕佳之地?!?/br> 陸世明提醒道:“福建境內也都是山,適合山地軍作戰?!?/br> 周望搖頭道:“在福建組建山地軍,牽扯荊州的海上戰略,暫時不太適合?!?/br> 陸世明點頭表示認可。 “至于叢林軍,哈哈……”周望手指錦普附近,大笑道:“當然非此處莫屬!驍衛軍蔡明山不停地在錦普挑起紛爭,可不就是想打仗?” “蔡明山見別的軍隊都升成軍團,不免有點著急?!?/br> 周望點頭道:“確實。平日,為了安撫蔡明山,倒費了本督不少功夫。驍衛軍雖未打過大仗,但功勞還是很大的。有驍衛軍在惠州,鄭芝龍絕不敢輕舉妄動。不過,也該讓驍衛軍發揮一番了,每日打一些土蠻子,能有什么出息?至于海軍陸戰軍,爪哇、蘇門答臘都是好地方?!?/br> 陸世明道:“湖州大局已定,侯爺似乎有意將雄威軍團駐地南移,一直移到衢州府,兵駐仙霞關!如此一來,驍衛軍倒可以移師廣西。廣西山多、土司多,再加上不安分的安南,正好讓求戰心切的驍衛軍去應付?!?/br> 周望笑道:“雄威軍團移師衢州,是本督提的建議?!?/br> 陸世明問道:“難道龍虎軍團撤出濟州島,金吾軍團僅留第一軍在旅順堡,也是都督的提議?” 周望點頭道:“正是。上次多爾袞兵出烏蘭察布,隱隱有點與朝廷共同對付咱們的意思,與其在遼東費力不討好,倒不如退讓一步,讓朝廷獨立應對滿清韃子的壓力。趁著這個時機,無論是解決四川,還是將安南納入華夏版圖,都是夯實荊州根基的事,對荊州百利而無一害?!?/br> 兩人正說著,忽然傳來報告聲:“江陵侯到!” 周望和陸世明慌忙出門迎接。林純鴻見陸世明也在,大喜,道:“正想派人去叫陸總管,這下倒省了一番功夫?!?/br> 當林純鴻得知周望和陸世明探討的內容后,大喜過望,道:“善!正該仿照神刃軍組建山地軍和叢林軍,至于海軍陸戰軍,暫時先放放吧,這個不急。本候想著,沒在神刃軍、山地軍或者叢林軍中歷練個兩三年,不得升任翊麾校,或者擔任軍級副職!” 林純鴻這話說得隨意,但聽在周望和陸世明耳中,卻如天雷轟鳴一般,兩人一時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荊州軍內,并不是一片凈土。一些將領、高官將裙帶關系玩得爐火純青。比如這次神刃軍抽調有潛質的小將,程忠和就是程舒的侄子,李大成干脆就是李光祖的兒子,就連陳繼興、陳煥,也脫離不了裙帶關系的范疇。 雖然林純鴻自認為陳繼興、陳煥有這個能力,但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高官、將領們無不有樣學樣,明目張膽地為子孫后輩謀取要職。 現在有了這一條硬性規定,任低級軍團沒問題,想謀取高位?先在血與火中活下來再說。 神刃軍作戰強度非常高,營級指揮官所率兵力不多,經常直面敵人的刀槍。若沒有相當的膽略,恐怕連生存下來都難!前段時間,李大成就在作戰中負傷,修養了兩個月方才返回戰場。 林純鴻斷然道:“任人唯親,本候懶得去管,也管不了!若是這個‘親’是個庸才,壞了事,說不得了,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第六百四十五章 北退南進 “草原之戰結束后,虎嘯軍團、驃騎軍團都往南邊挪了挪,這還不夠?,F在河套地區基本已經穩定,東勝、鹿城、三娘子城及烏蘭察布四城都已建成棱堡,每個城池放一營騎步兵,已經足夠了?!?/br> 在荊州財政狀況尚屬良好時,林純鴻著力收縮草原兵力,其目的不問可知:為了其他方向的拓展。 周望和陸世明側耳傾聽,惟恐漏了一個字眼。 林純鴻接著說道:“驃騎軍團作為西北的基石,當坐鎮關中平原。其空出的防區,由武衛軍團接任。駐守軍,并非每日分兵把守一地,這太狹隘了!每個要隘,留少量兵力即可,大部兵力必須得動起來,唯有動起來,方才能讓宵小之輩感到害怕。這點,務必要讓盛坤山和張鳳儀明白?!?/br> “至于虎嘯軍團……”林純鴻手指著漢中、成都一線,道:“由西安翻越秦嶺至漢中,再由漢中過七盤關至廣元,整個成都平原,就交由虎嘯軍團了?!?/br> 林純鴻又指了指神衛軍團的駐地南陽,道:“韋悅翔從小就在山里穿行,歷來重視山地作戰,此次,神衛軍團需經鄖陽至達州,最終兵駐重慶?!?/br> 陸世明道:“我們謀劃四川,已經超過十年,除了一些土司,四川各府縣,早已被我們滲透得一干二凈,這次不過將既定事實坐實,用得著兩大軍團入川?” 林純鴻搖頭道:“四川周邊,土司林立,若無重兵坐鎮四川,難保有些人夜郎自大,興起不該有的心思?!?/br> 周望笑道:“陸總管為何只盯著四川?四川之后,該輪到云南、貴州了?!?/br> 陸世明大悟,點頭稱是。 林純鴻接著說道:“宣武軍團就放在河南,遮護潼關至方城一線,免得朝廷動什么歪心思。東南放置了三個軍團,太多了。霹靂軍團回師湖廣,分駐荊州、襄陽及武昌。原本駐防荊州的天策軍團,這次南下,先至長沙府坐鎮,待四川、湖廣南部穩定后,移師辰州府,協同四川兵力,兩路入黔?!?/br> “至于云南,待驍衛軍移師廣西后,擴充為軍團,從廣西和貴州兩路入云南?!?/br> “神機軍團放置一軍于揚州,另外兩軍,一軍駐安慶,另外一軍駐湖州?!?/br> 林純鴻此舉,幾乎將全荊州軍動了一個遍。河南、陜西、江南大局已定,確實應該減少駐軍。 “另外,龍虎軍團從濟州島撤離,先暫時至廣州。待到安南時機成熟,需要龍虎軍團登陸作戰。金吾軍團留一個軍駐防旅順堡即可,另外兩個軍,都到濟州島就食?!?/br> 說到這里,林純鴻忽然冷笑道:“朝廷財政狀況好轉,總得做點事,以后抵御滿清韃子,朝廷責無旁貸。免得那幫朝臣精力過剩,到處惹是非?!?/br> 周望苦?望苦笑道:“朝廷財政好轉,還不是我們送的?我們硬生生地讓朝廷從大明銀行分了一杯羹!” 林純鴻揮手制止周望,道:“我們從大明銀行得到的好處遠大于朝廷,今年稅收跳躍似的往上漲,都與統一貨幣有關。接下來,如果我們能統一收取控制范圍內的稅收,我們的財力將躍上一個新臺階,可做的事就更多了?!?/br> 周望與陸世明互相對望一眼,眼睛里幾乎冒出了小星星。 林純鴻笑道:“統一稅收可以慢慢來,當前最為緊要的事是鋼鐵、糧食!所有落腳點都落在了安南和占城身上。莫敬寬是否還在廣州逍遙?” 周望回道:“可不就在廣州?每日好吃好喝地供著,就等今天了!” …… 沈陽皇宮內,皇太極正襟危坐,索尼跪在階下。此時,并無旁人,皇太極卻并無讓索尼起身的意思。 皇權,需要用禮儀來展示、固化,皇太極此道理解非常深刻。 皇太極剛登基時,并沒有領會此道,反而覺得大明皇帝玩的禮儀非常繁瑣、非常無聊。不過,隨著皇太極從親戚們手中奪取的權力越來越多,他越來越希望彰顯與親戚們的不同。 這時,皇太極方才現,大明皇帝玩的禮儀那一套,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侍珮O毫不猶豫地囫圇吞棗,將大明的禮儀學得通透。 效果非常好,至少,那幫親戚們表面上三呼萬歲,遵從君前禮儀,視皇太極為不同等級的存在。 不過,這時的皇太極居然忘記了人君風范,直接從皇帝寶座上站了起來,其急切、其興奮,毫不掩飾地在臉上展示出來。 “此話可當真?武衛軍團、驃騎軍團南撤了?” 索尼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皇上,此事千真萬確,數萬人馬的蹤跡,很難隱藏?!?/br> 皇太極重新坐到皇座上,渾身覺得舒暢,甚至忍不住想大笑數聲。這段時間,自皇太極以下,包括多爾袞、濟爾哈朗、范文程在內,都憂慮萬分,惟恐荊州軍在控制了烏蘭察布后,繼續派遣重兵東進,將呼倫貝爾、科爾沁等遼西、漠北蒙古部落列為目標。 真如此的話,滿清小朝廷將面臨一場決戰,勝,僅僅只是暫時獲得了安全,敗,則將分崩離析,直至最終滅亡。 如此戰略劣勢下,皇太極一百個不愿意打仗。 萬幸,萬幸,林純鴻主動南撤,一場危機消弭于無形中。 索尼的匯報仍然在繼續:“旅順堡中,金吾軍團僅僅留了一個軍駐守,其余兩軍都撤到了濟州島。至于濟州島上的龍虎軍團,據鄭芝龍所說,撤到了廣州?!?/br> “廣州?” 那可是十萬八千里之外,皇太極想不明白林純鴻把龍虎軍團撤到廣州所為何事,也沒有必要弄明白,那里距離遼東太遠了。 索尼卻不像皇太極那么興奮,而是臉上帶著憂慮,繼續說道:“自從神刃軍將烏蘭察布交予左勷后,左勷嚴密控制興和以西,再加上禁衛軍團加強了巡邏的密度,王登庫的貨物絕難出塞,甚至連傳遞消息都成了難題,現在我們對關內兩眼一抹黑,各路消息遲延時間非常長。比如這次武衛軍團、驃騎軍團南撤,我們足足遲了一個月才知道?!?/br> 皇太極似乎沒有覺察索尼的憂慮一般,不置一。實際上,他的內心遠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靜,他在暗暗盤算,是不是趁著荊州軍主力南撤,再次揮師西進,將林純鴻的勢力從河套驅逐出去,重新占據對大明的戰略優勢。 在戰略規劃面前,小小的報渠道,算得了什么? 皇太極自個琢磨了半天,拿不定主意,遂傳令將多爾袞、濟爾哈朗及范文程喚來。 讓皇太極萬萬想不到的是,多爾袞、濟爾哈朗和范文程都旗幟鮮明地反對揮師西進。 “皇上,奴才曾親自到烏蘭察布城查看過,烏蘭察布雖小,其格局一如旅順堡,非常棘手。攻城的人數少了,在火炮及火槍的大量殺傷下,絕難靠近城池,人數多了,又展不開,白白挨打。一旦我們在烏蘭察布城下遷延日久,武衛軍團援軍趕到,我們除了退兵,別無選擇?!?/br> 多爾袞的戰陣經驗非常豐富,又在荊州軍手里吃過大虧,直接從軍事上否決了這個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