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節
在這個前提下,兩人注意到烏蘭察布位置太過偏西,從宣府出兵,深入草原百里,正好與驃騎軍團形成對多爾袞的夾擊之勢。 此情此景下,不管驃騎軍團是否兵出三娘子城,多爾袞都會離開烏蘭察布。 方略已定,孫應元擂鼓聚將,商討出兵事宜。 軍議的第一步,當然是統一軍令、明確職責。很明顯,這一步主要針對祖大樂。孫應元說話決斷,不容置疑,命令祖大樂作為大軍左翼進兵,遂行戰場偵察、遮斷之責。祖大樂一反往常關寧鐵騎的驕橫之態,爽快應命。 孫應元和陳奎有點始料未及。軍議之前,孫應元與陳奎琢磨了無數預案,以應對祖大樂的驕橫跋扈,哪想到一掌打在了棉花上,力氣全用在了空處。 既然祖大樂不搗亂,軍議變得輕松,三日后,萬余大軍跨出邊墻,往正北進兵,一日不過二十里,就像烏龜一般往北爬。 多爾袞、蒙古諸部見禁衛軍團慢如蝸牛,直接判斷孫應元消極避戰,很可能在應付明廷的命令后,便即返回邊墻。 大明邊軍皆如此,沒什么好奇怪的。 出于謹慎,多爾袞還是派出探哨密切關注禁衛軍團,其余大部兵力聚集在興和、天鎮一線劫掠,將邊墻之外的草原攪得一塌糊涂。 如此三日后,孫應元突然令祖大樂加速進兵,一日突進百余里,突然纏住了蒙古朵顏兀良哈部。與此同時,禁衛軍團第一軍緊隨其后,急行軍兩日,突然出現在兀良哈部側后,與祖大樂共同夾擊兀良哈部。 朵顏兀良哈部乃朵顏三衛之一,當初迫于林丹汗之聲勢,不得已臣服皇太極?;侍珮O并不比林丹汗仁慈,強令朵顏兀良哈部大部遷移至遼東,編入蒙古八旗,宣府周邊只留下了少部??少部分。 不過,即便是少部分,朵顏兀良哈部壯丁依然超過萬余。這萬余壯丁在生死存亡之際,爆發出非同一般的戰斗力,與祖大樂、禁衛軍團第一軍戰得渾天暗地,日月無光。 禁衛軍團第一軍在孫應元和周遇吉的精心調教下,果然非同一般,展現出強大的戰斗力,面臨遮天蔽日的弓箭,悍不畏死,拼命纏住兀良哈部。 待到半日后,周遇吉率領第二軍及預備隊趕到,兀良哈部再也無法支撐,兵敗如山倒,就連首領善巴,也被參將金國鳳活捉。 多爾袞接報后,慌忙令科爾沁部馳援,然而,待科爾沁部心急火燎地趕至戰場,發現大戰早已結束,禁衛軍團嚴陣以待,祖大樂部重騎兵隱隱有側翼出擊之勢,科爾沁部大懼,后撤一百多里,向多爾袞匯報。 多爾袞輕視禁衛軍團,導致萬余大軍坐視朵顏兀良哈部覆滅,雖未吃虧,但大大折損了顏面。 鑒于繼續停留在烏蘭察布,有可能被驃騎軍團及禁衛軍團圍殲,又考慮到阻止荊林純鴻統和宣大防線的目的已經達到,多爾袞吸取上次山東之戰的教訓,召集部屬,返回了遼東。 孫應元見多爾袞率兵去遠,令禁衛軍團四處出擊,橫掃宣府以北百里范圍內的蒙古小部落,將宣大防線的縱深往北推進了百里。 禁衛軍團與朵顏兀良哈部作戰時,繳獲了兩千余匹戰馬,又在橫掃蒙古小部落時,獲取了千余匹戰馬,孫應元在征得兵部同意后,大肆招募精于騎射之士,組建了一營輕騎兵,暫時隸屬于周遇吉麾下的第二軍。 禁衛軍團一戰成名,轟動了整個大明朝廷。大明朝廷太需要這場勝利來提振士氣了。 自萬歷末年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大明從未勝得如此干凈利落,而且此仗還是在多爾袞重兵云集在側的情況下取得的,更是難能可貴! 朱由檢自登基以來,從未像現在這么舒心過。他是個急性子,立即就籌謀著將禁衛軍團進一步擴編,還示意楊嗣昌準備組建第二個軍團。 朱由檢的瘋狂,當然被楊嗣昌擋了下來。理由無非就是甲裝不備,錢糧不多,若強行擴編或新組建第二軍團,朝廷雖然暫時養得起,但遲早會被拖垮。 朱由檢雖然有點失望,好歹還是按捺住胡亂折騰的念頭。 朝廷及多爾袞的動作,驃騎軍團窺伺一旁,倒是洞若觀火。盛坤山身為數萬大軍的統帥,大局觀今非昔比。他見多爾袞從容退兵,雖然有點遺憾,但不至于惱怒。畢竟,無論多爾袞這次是否吃虧,皆影響不了大局。 驃騎、武衛兩軍團出兵兩月有余,耗費了無數的錢糧,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只待鹿城及三娘子城筑成棱堡,便即大功告成。假以時日,這片廣袤的草原將會被納入荊州的管理系列中,為荊州軍提供源源不斷的戰馬。 更何況,有了三娘子城及鹿城作為根據地,無論是向西、向北,還是向東拓展,都有了著力點。 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希望。大丈夫建功立業,正待今日! 盛坤山豪情萬丈,立即派遣使節,前往西土默特部,向西土默特部首領古祿格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整軍決一死戰,要么率族人趕緊遷移,要么無條件投降! 西土默特部的處境非常不妙,古祿格沒有料到武衛軍團這么快就渡過了黃河,一下子被堵在了鹿城以東,陷入了左右被包圍的境地。 當然,古祿格可以選擇渡過黃河南下,或者翻過陰山北上。只是,渡河南下,便是荊州軍的活動區域,怎么看都是一條死路;至于翻過陰山北上,整個部落則是前途茫茫,天地雖闊,但也難以找到安身之處。 正當古祿格惶惶不可終日時,忽然接報,林純鴻善待杭高,不僅將其放歸草原,歸還族人,還劃定草場,任其在三娘子城周邊活動。 古祿格大為心動,經過周密準備后,正式向盛坤山投降。 如杭高例,古祿格同樣被押送至荊州,等待林純鴻決定他的最終命運。 眾將大為不解,紛紛詢問盛坤山:“既然決定接受古祿格的投降,為何執意要讓古祿格至荊州走一趟?直接讓江陵侯下一紙命令不就得了?” 盛坤山大笑道:“必須走一趟!任何人,只要見到了荊州的武器制作工坊,很難再生出反意!” 眾將一想,還真是如此。杭高當初被執時,一臉的不甘心,從荊州走了一趟后,見到盛坤山連話都說不利索,還主動派遣萬余精壯勞力參與修筑三娘子城棱堡,看來,他被荊州龐大的武器生產能力嚇壞了。 “大帥英明……”阿諛之辭撲面而來,盛坤山揮手制止眾將的馬屁,笑道:“都是侯爺的方略,本帥算哪門子的英明?” 眾將訕訕而笑,丁奎安出列道:“侯爺和大帥都英明,方能拓地千里,封狼居胥!” 盛坤山哈哈大笑:“好一個封狼居胥!好……好……” 眾人談笑一番,丁奎安忽然問道:“聽聞侯爺駐邸東勝城,從全軍精心挑選了二十余名軍官,有意再組建一支騎兵。想我驃騎軍團只下轄一個重騎兵軍,為何不直接在軍團內增設騎兵,而要另起爐灶重新組建?” 眾將皆疑惑,無不注視盛坤山,準備側耳凝聽。 盛坤山見眾將如此關注,笑了笑,道:“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驃騎、武衛二軍團,應付草原綽綽有余,何必重新組建?至于挑選二十余名軍官……” 盛坤山頓住了話頭,眾將皆心癢難耐,恨不得將盛坤山的嘴掰開,看看里面究竟藏著什么話。 盛坤山大笑道:“諸位可知大白鯊艦隊?” 作為荊州軍中的中高層軍官,眾將哪能沒聽說過大白鯊艦隊?一時皆恍然,紛紛道:“原來是為了劫掠,為軍隊提供源源不斷的優秀兵員!” 盛坤山斥道:“什么劫掠不劫掠的!胡說八道!是為了遮護商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眾將嬉笑道:“大帥說得是,是為了遮護商道!” …… 第六百三十五章 罌粟花 東勝,新拓之地,新筑之城。 說是新筑,實質距離完工尚遠:內城墻筑畢不久,炮臺只見雛形,火炮還沒見到影子;外城墻剛開始夯基,至于護城河之類的,更是沒影的事。 不過,任何人到了東勝,看見將近十萬人在此辛勤勞作,無不確信,最多半年,東勝將成為西北部最為龐大、堅固的城池。 最為敏銳的,依然是商人,他們見林純鴻在東勝投入巨資修筑要塞,斷定東勝必然成為荊州方面經營草原的基點。 抱著這種想法的商人,無不爭先恐后地來到東勝,搶占制高點。這里面最為顯眼的,要數賀儀銘。這些年,賀儀銘抓住荊州大修鋼軌路的機會,成為荊州重挽馬的最大供應商,資產急劇膨脹,幾乎直追洪齊云、張德勝等大佬。 更何況,重挽馬生意天然與草原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所以,賀儀銘一擲千金,在東勝租了三十萬畝優良草場,引入數千匹重挽馬母馬,準備大展身手。 除了重挽馬的傳統生意,賀儀銘還積極拓展毛紡織業,在西安設立了無數的毛紡工坊,收集羊毛的觸角甚至伸到了湖城。 鑒于草場缺乏大量牧民,賀儀銘大肆招攬流民,還重金收羅死士,前往鹿城至湖城一線,蠱惑蒙古人返回東勝地區。其手段之多樣,其成效之顯著,就連林純鴻也嘆為觀止。 相比較賀儀銘,范毓賓就低調多了,僅僅只在東勝設立了貨棧,收購羊毛、皮貨、戰馬而已。 現在范永斗已經不管生意場上的俗務,范三拔在揚州就任大明銀行行長,所有范家的生意,皆由范毓賓打理。范永斗是個老狐貍,雖然頭上頂著大明皇商的帽子,卻在朔州、西安和東勝便設貨棧、工坊,力圖與荊州融為一體,兩面討好。 除了幾家大的商號外,其余中小商家車載斗量,不可勝數。就連陜西境內的部分農民,也試圖從中分杯羹,依托著東勝將近十萬的民夫及數萬將士,做起了小本買賣,從事批發轉零售的勾當。 這一切,直接導致流往河南的饑民越來越少,甚至出現了回流的跡象。 “財富之門業已打開,陜西富庶,可期也!” 林純鴻從荊州來到東勝,沿路看到不絕于路的重載太平車,滿心喜悅,對一旁的陳天瑤說道。 陳天瑤一直呆在泌水,聽聞林純鴻北上后,馬上趕往洛陽,與林純鴻一同來到東勝。她見林純鴻盛贊陜西商路繁盛,聯想到泌水由于交通不便,格局一直不大,心里大為不滿,當即氣鼓鼓地問道:“從洛陽通往晉城的鋼軌路什么時候開始修?路不通,什么事情都難!” 林純鴻轉頭盯著輿圖,有一句沒一句地答道:“太行山橫亙于河南與山西之間,穿越?穿越太行山,太難??!” 這話讓陳天瑤聽得更為生氣,用指頭狠狠地敲著陜西,怒道:“太行山難以穿越,秦直道上的子午嶺和橫山就好過了?寧可把鋼鐵浪費在黃沙中,也不愿意進入山西,氣死我了!” 林純鴻吃了一驚,對一個明地理的女子,還真不好糊弄。實際上,陳天瑤說得對,鋼軌路不進入山西,并不是因為太行山難以穿越,而是因為山西的朝廷勢力太過強大,根本插不進去手。 “你居然學會了看輿圖?”林純鴻故作驚訝,問道。他深諳應付女子之道,知道和女子講道理根本就是白費力氣,與其費盡口舌,還不如將話題引向她感興趣的地方。 果然,陳天瑤得意洋洋地說道:“雕蟲小技爾,有什么難的?你看,這個數字表示山的高度,這個……” 陳天瑤誨人不倦,滔滔不絕地展示她的才華,就當林純鴻從未看過輿圖一般。她哪里知道,林純鴻的心思早已神游,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輿圖上,而在考慮荊州的鋼鐵大計。 林純鴻乘船抵達方城后,便即登上了鋼軌車廂,一路風馳電掣,僅僅花了不到三個時辰便即抵達汝州,一路平穩,幾無疲累之感。 鋼軌路的修通,直接催生了大規模鋼鐵工坊。汝州的煤,在煉焦之后,一車車不間斷地運往裕州,裕州那里有僅次于大冶的鋼鐵冶煉基地。 同時,裕州的鋼鐵又源源不斷地通過鋼軌路南下至方城,或者西向至洛陽,極大地緩解了荊州缺鐵的窘狀。 正是基于第二個鋼鐵基地的成型,林純鴻方有可能規劃從西安通往鹿城的鋼軌路。 秦鹿線,戰略意義非同一般,不僅可以將觸手伸往草原,徹底改變數千年來漢人面臨游牧民族威脅的窘境,還能以發達的物流帶動陜西乃至草原的工商化。 關中,歷來是漢民族的核心地帶,是漢民族經營草原及西域的天然核心,沒有關中的富裕文明,何談整個民族的富裕文明,何談陸上開拓進??? 林純鴻還琢磨著,將鋼軌路一直往西慢慢延伸,一旦蒸汽時代來臨,可以直接將火車開往遙遠的大陸島核心,從而搶占陸權的制高點。 想到此處,林純鴻不由得搖了搖頭,暗思道,鋼鐵還是遠遠不足啊,洛陽至西安的鋼軌路都還沒通呢。 陳天瑤正說得高興,見林純鴻搖頭,問道:“怎么?山峰的符號就是這么丑,一點美感都沒有,難道錯了?” 林純鴻笑道:“是很丑,直愣愣的一個三角形,丑死了!” 陳天瑤大怒,用手掐住林純鴻的大腿rou,斥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剛才哪里提山峰的符號很丑了?我在說,你費盡心機,想剿滅韃子,朝廷卻跟防賊似的,拼命地不讓荊州軍與韃子接觸!目前除了破落旅順堡,哪里都用不上力!” 林純鴻大奇,陳天瑤居然敏銳地發現了荊州在遼東方向面臨的戰略困境! 林純鴻怔怔地看著陳天瑤,道:“天瑤,你長大了,沁水的苦日子,你還習慣不?我看,沁水就不用再回去了,好好過相夫教子的日子吧!” 這話,倒讓陳天瑤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紅著臉囁嚅道:“想教子,得有兒子教才行??!” 林純鴻血脈噴張,一把將陳天瑤攔腰抱在懷中,喜道:“這就讓你生兒子!” …… 以后幾日,西北所有駐軍之高層軍官,皆受召抵達東勝。眾將忙于征戰沙場,平日絕難碰到一起,現在聚集在一起,自然興奮異常,互相呼朋引伴,好不熱鬧。待眾將發現都督府都督周望、參軍總管陸世明、后勤總管程舒、軍政總管唐文介皆在東勝時,無不驚得目瞪口呆。 眾將悚然,顯然,荊州軍近日將出臺重大舉措,這關系到眾將之前途,容不得他們輕忽。 眾將里面,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張鳳儀。 自接到林純鴻命令始,張鳳儀就患得患失,茶飯不思,有心想找借口不去東勝,卻又想不到拿得出手的理由。 不得已,張鳳儀硬著頭皮南下。一路上,她不停地盤算見到林純鴻該說什么,手的位置應該如何擺放,是如往常一般大大咧咧,還是安靜地呆著一邊,盡量不要引起林純鴻的注意…… 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想法,纏得張鳳儀喘不過氣來,讓她煩不勝煩。 最終,張鳳儀把心一橫,決定什么也別想,就如盛坤山拜見林純鴻一樣。 硬了心腸,張鳳儀的心情好了不少??墒?,當她遙遙望見林純鴻后,心臟不爭氣地砰砰亂跳。而且,她還發現,林純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搜索她,待四目相對后,林純鴻居然還微微點了點頭,嘴角溢出了笑容! 這…… 一個指揮數萬將士臨陣決機的大將,幾乎變成了一個小姑娘。 待輪到張鳳儀上前見禮時,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半跪于地,口稱:“末將張鳳儀拜見江陵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