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林純鴻和張兆都傾向于將南洋的成功經驗復制至西洋,歡迎各路商貿人馬至西洋互相競爭,讓西洋成為商貿的天堂。 要實現這個目標,荷蘭及葡萄牙就成了繞不開的攔路虎。若是荷蘭、葡萄牙不搞莫名其妙的貿易配額制度,不阻止華夏幣在西洋自由流通,林純鴻倒能容忍兩國勢力的存在。畢竟,西洋太過于遼闊,大明人口就是再多,也無法一口吞下。 可是荷蘭、葡萄牙死抱著殖民地利益不容他人分享的老黃歷,這就非林純鴻所能容忍了。 既然不能容忍,戰爭就成了最后的手段。 只是,目前統和大明遠比爭奪西洋要重要得多,林純鴻與張兆商議之后,下了一連串命令: “傳令梁楓,擴大西洋艦隊的活動范圍,在柯欽、果阿周邊海域加大維護海上安全的力度!” 自巴達維亞失陷后,荷蘭人就把東印度公司的總部搬往柯欽,將柯欽當成了西洋的基點。果阿更不用說,一直就是葡萄牙的統治核心。 此舉表明,林純鴻希望用武力威脅兩國,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傳令陸敏成,向柯欽當局及果阿當局提出取消貿易配額、不限制華夏幣流通的要求,作為交換,淡馬錫的貿易配額制度亦可取消?!?/br> …… 大明內亂還未止歇,西洋的拓展步伐當然得慢下來,當前,還是以談判為主,這也是林純鴻不得已的選擇。.. 第六百二十六章 無劇本之戲 張兆離開上海后,林純鴻也逆長江而上,前往揚州。 就在三天后,揚州將要發生一件劃時代的大事:大明銀行正式宣告成立。 這意味著,荊州方面在統和大明方面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更意味著大明向全世界金融霸權靠得更近。 想到大明銀行的首任行長乃范三拔,林純鴻就有點哭笑不得:倒便宜范三拔這小子了,這小子走了狗屎運,必然被后世史書列為開創時代的英雄。 說到大明銀行首任行長,任命的過程頗為有趣。 按照朱由檢、楊嗣昌的意思,十一人委員會的總管,即行長,最好由陳奇瑜這個戶部尚書兼任。他們的意圖無非就是借著陳奇瑜的官威,增強朝廷在大明銀行中的分量。 朱由檢、楊嗣昌本以為,朝廷已經向林純鴻做出了巨大的讓步,林純鴻應該不會拿著陳奇瑜沒有錢莊從業經驗作為理由反對。 結果,消息傳至荊州后,林純鴻還未發出任何聲音,黃道周倒是首先跳了出來。 黃道周大呼,既然組建大明銀行之細則已經昭告天下,就應該嚴格按照規矩辦事,陳奇瑜無錢莊從業經驗,絕不能成為十一名委員之一,否則,以后皇帝的詔書,還有誰會當回事? 朱由檢和楊嗣昌氣急敗壞,恨不得把黃道周挫骨揚灰,以泄心頭之恨。 江南地方勢力及山西、山東、北直隸的一些實權人物,對朱由檢和楊嗣昌的打算倒是心知肚明,見黃道周出來攪局,心里也大為不爽,開始痛罵黃道周不識時務,胡攪蠻纏,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罵著罵著,居然有人開始懷疑黃道周暗地里投靠了林純鴻,鐵了心為林純鴻披堅執銳勇猛沖鋒。 這已經在懷疑黃道周的人品,事情變得有點嚴重了。 像黃道周這樣的名士,以品行及文章聞名天下,風評就是他的生命,若懷疑他的人品,就如拿著刀子割他的rou放血一般。 黃道周的朋友大為緊張,惟恐黃道周一個想不開,自尋了短見,日夜守護其身旁。 哪想到,黃道周波瀾不驚,看不出有絲毫異樣。朋友大奇,忙問其故,黃道周只是神秘地笑道:“不謀萬世者無以謀一時……楊閣老的格局還是太小啊……” 朋友被鬧得稀里糊涂。不過,他們見黃道周沒有自尋短見的意思,大大松了一口氣,也懶得琢磨黃道周到底在想什么。 黃道周的話,傳到楊嗣昌耳中后,楊嗣昌自然恨得只咬牙。不過,楊嗣昌也沒有閑工夫理會黃道周,因為他正為大明銀行行長著急上火。 按照游戲規則,大明銀行的行長必須有三年以上的錢莊從業經驗,因此,楊嗣昌的選擇范圍非常有限,唯有從范永斗的錢莊中產生。 楊嗣昌自然屬意范永斗,哪想到李多義強烈反對,多方游說,并不惜拿自己背后站著一大幫江南豪紳作為威脅,一定要搶大明銀行行長的位置。 范永斗也不肯讓口邊的肥rou就這么溜走,使出渾身解數,與李多義對著干。 其中緣由,只有兩個字:利益。 大明銀行行長的位置,在朝廷眼中自然是可有可無,但在范永斗、李多義眼中,則意味著金山銀海!畢竟,大明銀行掌握著全國的金融權,作為十一人之一,理所當然會獲取更多的內幕消息。消息意味著金錢,李多義和范永斗在商海中沉浮了大半輩子,哪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朱由檢和楊嗣昌一點小小的伎倆,居然前有黃道周大放厥詞,陷朝廷于被動,后有范永斗、李多義窩里斗,朱由檢與楊嗣昌自然大為光火,對范永斗和李多義頗有點恨鐵不成鋼之意。 最終,朱由檢、楊嗣昌深恨李多義拿著江南豪紳威脅朝廷,將大明銀行行長授予范永斗的兒子范三拔。 這也是應有之意。畢竟,朱由檢和楊嗣昌不得不承認,朝廷在逐步失去江南,與其拉攏李多義這個不靠譜的江南豪商,還不如將山西緊緊抓在自己手中。 但此事放在李多義眼中,則認為朝廷拉了偏架,覺得自己留在朝廷斷無前途,遂返回老家,開始籌謀申請成立屬于自己的錢莊。 這些亂七八糟的小事,林純鴻雖知悉,也懶得理會,他在揚州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從法理上,從程序上,大明銀行成立的主角都應該是朝廷。因此,陳奇瑜作為大明銀行名譽上的上司,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極不情愿地趕到揚州。 待到崇禎十二年三月初六,鞭炮齊鳴,鑼鼓震天,整個揚州一片沸騰。在銀行大樓前樹立鏟錢的標志后,陳奇瑜為大明銀行剪彩,然后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大明銀行就在一片喝彩聲中宣告成立。 十一名委員早已按照程序產生,沒有任何意外,諸如菲利斯、錢秉鐙皆在其列。儀式舉行完畢后,委員會召開了大明銀行的第一次會議。 按照委員們的一致意見,第一次會議請大明江陵侯、大明戶部尚書列席。 林純鴻身上有爵位,官品也高于陳奇瑜,理所當然地坐在陳奇瑜之前。陳奇瑜臉色黑得如碳一般,心里也是大為感慨:崇禎六年時,林純鴻不過是他麾下的一員可有可無的戰將,現在他已經成了大明最有權勢的人,可見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林純鴻倒是神色輕松,仔細凝聽委員們匯總近期工作,安排下一步工作。 下一步工作也沒什么稀奇之處,無非就是允許民間開設錢莊、調整金銀兌換比、印制華夏幣、兌換以前的金票銀票等事。會議的主持乃范三拔,但會議上唱主角的,卻是錢秉鐙。范三拔也對此不在乎,任憑錢秉鐙施為。 就當陳奇瑜聽得只想打哈欠時,錢秉鐙拋出了一個議題,直把陳奇瑜驚出了一身冷汗。 “華夏幣流通后,好處不言而喻。其流通范圍越廣,大明就有更多的錢財可資利用。因此,當前最為緊要的任務就是將華夏幣推廣至大明的每一個角落……”錢秉鐙頓了頓,眼光不自覺地移向了林純鴻。 林純鴻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錢秉鐙繼續說道:“除了這個最緊要的任務之外,我們還得積極拓展華夏幣的使用范圍。女真韃子、朝鮮、日本等地,本就有存量不少的金票、銀票,因此,華夏幣在這些地方的使用,只是時間問題,不用我們刻意去做什么事?!?/br> “至于南洋,更不用說,現在南洋已經很少看到用大圓進行交易,不是通過票據劃賬,就是攜帶金票,因此,南洋也無任何問題?!?/br> “問題的關鍵在于西洋,西洋存在數量龐大的蠻夷,還有不遠萬里跑來的歐洲人,無論是蠻夷,還是歐洲人,交易時只認金銀,萬不肯接受紙幣,現在,我想請大家群策群力,如何擴大華夏幣在西洋的使用范圍?” 陳奇瑜和范三拔被震驚得目瞪口呆。 這就正如城東黑老大召集弟兄們開會,本準備聽聽弟兄們對攻擊城西的黑幫有何意見,卻聽見弟兄都在討論如何攻占全大明,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一般。 陳奇瑜和范三拔腦子徹底短路,茫然地看著林純鴻和其余十名委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余十名委員倒是暢所欲言,想出了各式各樣的招。 有的委員建議,干脆集合西洋艦隊七萬多人馬,將葡萄牙、荷蘭逐出西洋,強迫蠻夷使用華夏幣…… 有的委員建議,利用大明在貿易上的優勢地位,步步為營,逐步擴大華夏幣的使用范圍…… 還有的委員建議,干脆禁止金銀在淡馬錫流通,讓手持金銀的西洋商人買不到任何貨物…… 各種建議五花八門,有的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林純鴻卻一直保持著微笑,鼓勵委員們踴躍發言。 剛開始,陳奇瑜和范三拔還懷疑林純鴻故意命令這幫委員演一出戲,讓他們倆對荊州方面的實力產生恐懼之心。但兩人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發言后,不得不承認,荊州方面的確已經把勢力拓展至西洋,而且還在西洋占據了優勢地位。 陳奇瑜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一個事實:在海外諸國的心目中,林純鴻就是大明,大明就是林純鴻! 陳奇瑜心情灰敗,心里不停地嘆息:楊閣老與我費盡心機為朝廷爭取一線生機,這番功夫算是白費了。 陳奇瑜無法抑制自己的傷感,最終提前離席,連夜離開了揚州。 委員們的商討,自然沒有多少借鑒價值。林純鴻令錢秉鐙拋出這個議題,的確有演戲給陳奇瑜看的意思,不過,這出戲并沒有劇本,而且還把現實毫不夸張地搬進了戲中。 陳奇瑜心神不寧地離開了揚州,林純鴻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他對陳奇瑜如何向楊嗣昌和朱由檢匯報,充滿了期待。 時值統和大明軍權的關鍵階段,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是上上策,不過,若是朝廷一再漠視認清現實,拒絕作出改變,林純鴻并不介意用武力威脅一番。.. 第六百二十七章 封狼居胥(一) 朔州的春天,風和沙是主題,寒風卷著黃沙,鬼哭神嚎地吹來,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七九河開,八九雁來。 一旦狂風止歇,人們立即感受到春天的溫暖,口里念叨著“一年之計在于春”,開始籌劃一年的生計。 有一幫人,他們的職業就是籌劃著打破別人的生計,像盛坤山,就屬于這類人。 去年冬,阿濟格、鰲拜伙同鄂爾多斯、土默特、嶺北四部等部,持續南下,給三邊帶來了麻煩,盛坤山自然琢磨著加倍奉還。 嶺北四部遙居漠北,盛坤山鞭長莫及,只能先記帳,待以后再算總賬,至于鄂爾多斯部、土默特部,就在四百里的范圍之內,若是不報復,盛坤山覺得對不起麾下的數萬將士及供養將士的百姓。 不過,整個冬天,盛坤山一直引而不發,因為他正在急劇擴軍。 奉林純鴻之命,盛坤山需要在四個月內,將驃騎軍擴充為下轄一個騎兵軍、兩個車步軍的軍團。 同樣面臨擴充任務的,還有武衛軍。林純鴻及都督府充分考慮到武衛軍在戰術上的創新,同意了張鳳儀的請求,批準武衛軍擴充為下轄一個騎兵軍、兩個騎步軍的軍團。 騎步軍,實質學自韃子。以前,大明人即便知道騎步軍可結合騎兵和步兵的優點,也只能望洋興嘆。 原因無他,缺馬爾。 不過,自從驃騎軍入駐朔州后,這種窘態得到了根本性改變。荊州方面不僅在朔州周邊親自庇護了數萬牧民,養羊養戰馬,還以極大的熱情從整個草原上搜羅戰馬,荊州軍擁有的戰馬迅速增多,已經有條件讓武衛軍團擁有三萬多匹戰馬。 后來,龍武軍進駐秦州,打通了與河西走廊及賀蘭山一帶的交通,戰馬獲取的速度就更快了,甚至有條件讓金吾軍團下轄一個騎兵軍。 得益于都督府調來大批的軍官及有經驗的老兵,武衛軍、驃騎軍的擴編進展得非常順利。 擴編完成后,狹窄的朔州周邊,一下子聚集了四萬多全副武裝的荊州軍將士,一些敏銳的人士立即感覺到,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即將展開,大明宣大一線必將烽火連天。 果然,盛坤山開始宣傳造勢,揚言要找鄂爾多斯部及土默特部報一箭之仇。 聽到這個消息后,宣大總督王繼謨如芒在背,坐臥不安。他敏銳地意識到,盛坤山報仇是假,統和大同、宣府、山西三大總兵及鄭嘉棟、左勷部是真。萬一宣大軍隊被盛坤山攜裹,兵出邊墻,朝廷必然知悉林純鴻成立參軍聯席署的陰謀,他王繼謨將要面臨朝廷何等的怒火? 王繼謨立即派人至朔州,詢問盛坤山兵出草原之詳情。盛坤山未透露半分,只說參軍聯席署會議上可知一切。 得到這樣的答復,王繼謨破口大罵:娘的,擺明了要算計老子! 盛坤山如此,三大總兵、鄭嘉棟和左勷更讓他惱火不已。五人得知傳言后,紛紛派人至王繼謨處,希望王繼謨把握時機,主動出擊,在宣大一線打出十年的安全,建萬世不易之功業。 這無異于向王繼謨施加壓力,逼王繼謨同意出兵。 處于左右夾擊中的王繼謨拼命琢磨自保之策,想來想去,還真讓他想到了一招。 王繼謨立即上奏朝廷,稱去年阿濟格退兵時,從鄂爾多斯部及土默特部強行征召了數萬男丁,兩部實力大幅度削弱,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宣大邊患,不如主動出擊,進一步削弱兩部的實力。 楊嗣昌接到王繼謨的奏章后,大吃一驚,一時急得冷汗直流。 楊嗣昌并不是軍事外行,他無比清晰地知道,宣大一線主要是步兵,要想深入草原攻擊鄂爾多斯部及土默特部,不僅可能連兩部的影子都看不到,甚至還有可能被兩部的騎兵進行大范圍包抄襲擊,陷入全軍覆沒的境地。 決不允許!這是楊嗣昌的第一反應。 不過,楊嗣昌轉念又想到,王繼謨不是蠢貨,為什么會興起如此愚蠢的念頭呢?他立即令兵部調取宣大一線的情報,方才明白:原來驃騎軍和武衛軍擴編完成,正準備兵出草原,拿鄂爾多斯部和土默特部開刀呢! 這么看來,王繼謨應該是想借荊州軍出征,順便打打醬油,撈點軍功,順帶著樹立在宣大軍中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