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
“啟稟大帥,第二軍炮火猛烈,不到半個時辰,德州城被轟開了寬達七八丈的口子,第二軍涌入城中,與倪寵爆發激戰……” 四人聽聞后,興奮萬分,阿巴泰更是急道:“十四弟,趕緊傳令給岳托,讓他趕緊至運河邊,兩路夾攻下,蜈蚣船再多,也無法抵擋,填塞運河最多一天即可完成,岳托大軍可以藉此跳出包圍圈!” 阿濟格皺眉道:“萬一田楚云兩個軍團來攻,怎么辦?” 阿巴泰不滿道:“十三弟,咱們可是四萬多精騎??!” 多爾袞也認為田楚云的兩個軍團不足為慮,最多在北還時繞過田楚云即是。 不過,多爾袞重責在肩,不能像阿濟格、阿巴泰那般隨意,正沉吟間,又接到報告: “倪寵抵擋不住,由德州西門逃竄,逃至運河邊時,將猝不及防的數十艘蜈蚣船付之一炬……” 阿濟格愣了愣,道:“以往作戰時,明軍見死不救者倒是常有,如德州城一般互相攻擊,從未聽聞,會不會有詐?” 阿巴泰撇了撇嘴,道:“什么從未聽聞?十三弟忘了左良玉是怎么死的了?” 阿濟格大愧,的確,左良玉就是被荊州軍砍了腦袋。 多爾袞這才下定了決心,下令道:“傳令岳托,令其迅速往西鄭莊至四女寺一線靠攏,共同夾擊蜈蚣船。傳令全軍,明日卯時正,重新填塞運河!” 第五百三十四章 合圍(三) ?崇禎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清晨,多爾袞將大軍分作四部,鼓噪前進,重新來到了西鄭莊、大于莊、北鄭莊和四女寺四個點,開始驅策俘虜挖掘土石填塞運河。網 這一次,多爾袞的來勢更加兇猛,幾乎將所有的步弓手派至運河邊抵近射擊蜈蚣船,一時,天空中如同放了有史以來最為艷麗的煙花一般,煞是壯觀。 相比較韃子的囂張氣焰,蜈蚣船如同蔫了的茄子一般,不僅數量不足,人員的士氣也萎靡不振,只是躲在火箭射程外猛放開花彈。 雖然步弓手一批批地被放倒在地,但多爾袞的信心卻是越來越足。 俘虜們幾乎未受到任何干擾,工程的進度明顯加快,僅僅兩個時辰,運河邊上的突出部就已經基本成型,正慢慢地往運河中央延伸。 更令多爾袞感到欣慰的是,岳托這次沒有失約,未時剛過,就已經趕到運河邊,還派出了大量的步弓手射出火箭。蜈蚣船在兩面的打擊之下,更是不敢靠近,而且在經歷了幾個時辰的炮擊后,蜈蚣船上的霹靂炮損毀無數,炮火密度也不可避免地下降了。 似乎察覺到岳托要跑通過運河逃跑,驃騎軍、龍武軍、霹靂軍團、劉澤清部、張拱薇部,如同瘋了一般往運河邊急趕,好像準備在岳托渡河之前將其全殲。 射箭是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一個強壯的步弓手,最多射八到十箭,就手臂發軟,無法再射出箭支。雖然多爾袞的步弓手一直是斷斷續續射箭,而且多爾袞還有意識地安排了輪休,但是,從卯時一直到未時,足足四個時辰,多爾袞軍中能拉開弓弦的步弓手已經所剩無幾。 至于岳托這邊,眼見林純鴻大軍逐漸逼近,也不敢毫無顧忌地濫用步弓手。 沒有步弓手的掩護,單純驅策俘虜運送土石,那只能成為蜈蚣船的活靶子,恐怕連一車土石都無法運至運河邊。 無奈之下,多爾袞只得下令撤退,準備明日再加把勁,徹底填塞運河,打通岳托撤退的通道。 是夜,岳托惟恐荊州軍發動夜襲,令全軍戒備,兵不敢卸甲,馬不敢解鞍。雖然荊州軍已經在岳托大軍的鼻子底下,連對方的喧鬧聲、馬嘶聲都清晰可聞,但是,令岳托奇怪的是,荊州軍并未發動攻擊,而是費了老大勁安營扎寨,徹底斷絕了岳托突破荊州軍防線的希望。 荊州軍一點也不急于進攻,倒讓岳托憑空擔心起來。 “難道荊州軍有恃無恐,一點也不擔心我們會跨過運河逃走?” 岳托驚疑不定,對著杜度問道。 杜度臉上盡是憂色,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方慢慢說道:“我越來越擔心,就在昨夜之前,我們已經是荊州軍的囊中之物,為何第二軍會突然主動北上,任憑我們趕到運河邊呢?這點實在是太蹊蹺了?!?/br> 岳托的臉色突然大變,道:“我們已經注定是敗亡的結局,荊州軍還要調整部署,這么說來,荊州軍這番布置的目的肯定不是我們!難道是十四叔?” “林純鴻想拖住十四叔?拖住有何用嘛,僅靠田楚云兩個軍團的步兵,也奈何不了十四叔??!難道林純鴻還有未曾動用的兵力?” 岳托與杜度一步步分析,逐漸接近事實的真相。只是,兩人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方圓數百里內,林純鴻可動用的兵力幾乎全部動用了,哪里還有大規模的預備隊可用? 兩人愁眉不展,對著油燈而枯坐…… 荊州軍在岳托眼皮底下有恃無恐地安營扎寨,將岳托圍得水泄不通,多爾袞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岳托和杜度能料到林純鴻想拖住多爾袞,多爾袞當然也想到了此節。 不過,多爾袞也如岳托和杜度一樣,想不透林純鴻拖住自己有何用。 越想不通,多爾袞就越擔心。雖然快到子時,多爾袞還是下令將哨探放至百里之外。 夜,越來越深,沒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 運河之上,十多艘蜈蚣船正往來劃動,如往常一般,履行巡邏職責。 不過,今夜的蜈蚣船頗有點奇怪,當他們靠近韃子白天的填塞點后,卻停了下來。緊接著,一艘小艇從蜈蚣船上放了下來,上面載著八個精壯漢子。 小艇吃水較深,顯然,里面裝了不少沉重的貨物。 漢子們搖著櫓,緊靠著土石停了下來,八個漢子扛著鐵鍬跳上了岸,選了兩個點,開始在白天填塞的土石上挖掘。 土石松軟,挖掘倒不費勁,只是,挖到兩三尺深的時候,洞中卻滲出了水。一個漢子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繼續往深處挖掘。 兩個洞挖好后,徑寬差不多有三尺,深度至少在六尺以上。 漢子們又返回船上,哼次哼次地抬下來兩個陶罐。與其說是陶罐,還不如說是深達六尺的大缸。 他們將大缸放入洞中。大缸浮在水上,左右搖擺,隨時都有可能歪倒。 漢子們不管不顧,全部返回船上,將一塊塊用牛皮紙包著的物件運送上岸,全部小心翼翼地放入缸中。這些物件好像并不重,大缸并未沉下去多少。 漢子們又迅速取來了臉盆,不停地將洞中的水舀出倒在一邊。水滲透的速度顯然趕不上排出的速度,不多時,洞中水已盡,大缸沉入洞中。 漢子們趁機放入巨石,將大缸壓住。又取出一些奇怪的繩狀物,從缸中一直引到船邊。 緊接著,漢子們拿起鐵鍬,將空虛全部塞實,連缸口也被封得嚴嚴實實。 忙完這一切,漢子們上了船,將繩狀物點燃。繩狀物嗤嗤地冒著火星,慢慢地向著大缸燃燒而去。 而漢子們卻瘋狂地搖櫓,直把小艇搖得如飛一般??翱半x填塞點有四十丈之遙時,背后突然響起了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 土石橫飛,熱浪逼人,掀起了滔天巨浪。漢子們正滿意地看著爆炸效果時,卻未料到,巨浪將小艇掀翻,八個漢子全部落入了水中…… 運河方向傳來的爆炸聲,將多爾袞嚇了一跳。大營之中,正在安睡的韃子也被驚醒,還以為遭到了炮擊,無不慌亂地跑來跑去,亂成一團。 正亂著,忽然運河邊又傳來一陣爆炸聲,這次韃子們看見了,運河邊火光一閃而逝,直把東邊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緊接著,又傳來爆炸聲。 這次爆炸聲顯然比前兩次還要猛烈,而且聽起來還不像在同一個地方。 多爾袞本能地覺得,運河填塞點出了事,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哨探匯報的結果,只把多爾袞氣得差點吐血:寬達兩丈多的土石,幾乎全部從水面上消失,隱入了水下! 也就是說,今天白天一半的活,算是白干了。 多爾袞恨意難消,下了死命令,明日一定要在白天將運河填塞出通道來! 爆炸聲將附近的荊州軍將士也嚇了一大跳,兵丁們出于本能,如飛一般披甲,然后拿著武器沖出大營。于是,大營內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混亂。 好在軍官們撫慰及時,告訴兵丁韃子吃了水師的炸彈,兵丁們方才放心地回去繼續睡覺。 一邊走,一些士兵還一邊笑罵道:“水師那幫兔崽子,最近可得瑟得緊啊……” 到了第二日凌晨,多爾袞再次率領大軍抵近運河邊,又開始重復昨日的工作。韃子兵丁已經準備歸程,卻又被強令與蜈蚣船對峙,士氣本來就不高。等他們到了運河邊,發現昨日辛辛苦苦填塞的土石不翼而飛,心里更是泄氣,個個怏怏無神,士氣更加低落。 正當他們無精打采地驅策俘虜運送土石時,多爾袞忽然接報,田楚云率領雄威、神機兩軍團開始在德州運河以西的碼頭登陸。 多爾袞咬了咬牙,令阿濟格率領八千余精騎,務必阻止田楚云靠近,為大軍爭取一日的時間。 阿濟格率兵抵達德州對岸附近時,發現田楚云已經有兩軍人馬整裝列陣,正掩護剩余人馬登陸。阿濟格萬不敢直攖其鋒,只得遠遠地監視田楚云,防止大軍南進。 只見大軍有條不紊的登陸,直接將阿濟格將近萬余精騎視作無物。阿濟格不免覺得受到了輕視,有心上前沖擊一番,卻又覺得不劃算,一時心里難受的如同火燒一般,臉色漲得通紅。 更讓阿濟格氣憤的是,待第三個軍人馬全部上岸,列陣之后,田楚云居然將三軍人馬散開,排成了三個楔形陣列,縱深長達數里,不停地向阿濟格擠壓。 阿濟格大怒,立即將大軍分為中軍及左翼兩部,令左翼不間斷sao擾楔形陣列的側翼。 此等sao擾,對神機軍團來說,基本無用。劉夢雄指揮神機軍團三個軍逐步散開,將運河西岸十里范圍內納入控制之中,并將阿濟格不停地往南驅趕。 間或,阿濟格左翼離神機軍團右翼太近,遭到了火槍的攢擊,丟了數具尸體,倉皇后逃。 陣列而后戰,阿濟格拿神機軍團毫無辦法,只得迅速報告多爾袞。 多爾袞接報后,不憂反喜,田楚云急于南進,正說明荊州軍顧忌填塞點落成,讓岳托跳出包圍圈。 于是,多爾袞令阿濟格遲滯田楚云即可,并令不計一切代價加快工程進度。 一切都按照林純鴻、周望等人的算計,順利地發展著。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漢民族中,總有一些敗類…… 第五百三十五章 合圍(四) ?京城人口超過百萬,每日消耗的物質足以堆成一座山。網僅靠京城周邊,顯然無法供給,于是,京杭大運河就成了京城的動脈,每日將新鮮的血液通過運河輸送至京城。 自去年底韃子洗劫通州后,南北大通道算是徹底斷了,北京城一下子陷入了極度拮據之中,糧價、油價、菜價直線上漲,而金銀、字畫、古玩等物的價格則直線下跌。 動亂,就是鑄就一批暴富者的時候。江南各地豪商、荊州商人聞風而動,紛紛組織海船出海,至天津衛進港,然后將物質輸送至京師,換取金銀、字畫古玩等物質,賺取暴利。 有海船者,自然占得先機,賺得銻缽滿盆,羨煞旁人。 而晉商作為一個龐大的團體,在北部中國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平日又盡做一些刀口上舔血的買賣,當然舍不得放棄這股商機,紛紛冒著生命危險,將物質輸送至京師。 亂世中糧食最寶貴,輸運糧食成了晉商的首選。然而,去年山西、河南、山東大旱,糧食本就緊缺,于是晉商紛紛將購糧地選擇在江南。荊州、南陽等地倒是有余糧,只是晉商們非常識趣,壓根不做考慮。他們知道,在林純鴻控制的地域內,他們買不到一顆糧食。 在晉商群體中,王登庫的實力僅次于范永斗,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派遣家人王云喜至江南購糧。 王云喜在江南還算順利,采購了大批糧食和生活必需品,用船運至揚州。 到了揚州后,王云喜才得知,荊州方面已經將揚州以北的運河全部封鎖了,禁止任何其他船只通行。 王云喜氣得破口大罵。本來,按照王云喜的打算,沿運河運至濟寧后,再轉陸路,繞過山東一帶,沿著太行山一線抵達北京?,F在揚州以北不讓通行,成本將上升到無法忍受的程度。 萬般無奈之下,王云喜只得將采購的物質在揚州出售,只身返回山西。 一路上,王云喜不停詛咒林純鴻,連周鳳、崔玉和陳天瑤也無法幸免,被罵成了婦人。 罵歸罵,王云喜乃精細人,不停地琢磨荊州方面為何要封鎖運河。 王云喜覺得,即便荊州的軍輜糧草需要占據運河一部分運力,但也不至于將運河全部塞滿,要封鎖運河,很有可能就是為了讓荊州商人獨占海運之利。 可是,這個理由又站不住腳,畢竟,荊州方面并未阻止別處的商人通過海路將貨物運送至天津。 這其中必有蹊蹺! 王云喜被好奇心驅使,沿著運河一路快馬加鞭,一路查看。不過,王云喜一直跑到濟寧,除了看到不絕于路的輜重船以外,沒有發現任何蹊蹺之處。 王云喜不死心,又奔至聊城,在聊城還是未發現異狀。王云喜大為失望,怏怏向西,準備翻越太行山,返回山西。 哪知道,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王云喜抵達廣平府威縣時,驟然發現,一路大軍一眼望不到盡頭,正急急往北行軍,看旗號,分明是荊州軍無疑。 王云喜正待抵近看個明白,馬上遭到了游騎的驅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