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節
阿濟格一下子吃了大虧,更加堅定了該城至關重要的判斷,下死力攻打該城,還特意調來五門紅夷大炮,日夜不停地轟擊城墻。 多爾袞聽聞阿濟格與一座小縣城較上了勁,不免大奇,正準備前往一觀,看這座縣城到底有何古怪,卻被新近投降的漢族士紳勸阻。 士紳告知多爾袞,該城喚作肅寧,乃太監魏忠賢之家鄉。當年魏忠賢掌權時,也不管肅寧是否重要,足足投入六十萬兩銀子重修了肅寧城。 多爾袞哭笑不得,立即令人告知阿濟格,阿濟格羞愧難當,一怒之下,將肅寧周邊的村莊屠戮一空,連一條野貓也沒放過。 這只是小插曲,對整體戰局無任何影響,至于肅寧老百姓,不知道是該感謝魏忠賢,還是該怨恨他。 京杭大運河從北至南,過了河間府后,轉了一個彎,往西南方向延伸,一路有德州、臨清等商業重鎮。多爾袞率領八路軍,大致沿著太行山、運河南下,當越過河間府后,八路大軍慢慢匯聚,最終在冀州會師。 這一路南下,整個北直隸全被禍害了,無數人死于韃子騎兵的鐵蹄之下,再也見不到崇禎十一年的太陽;無數妻女被凌辱,無顏茍活于世,紛紛自盡;無數的百姓如牛羊一般,被串在一起,被驅趕著,生不如死…… 千里無雞鳴、尸體露于野,要多凄慘就有多凄慘! 其慘狀或經過口口相傳、或通過逃脫韃子魔爪的難民現身說法,往南邊蔓延,致使山東一帶百姓的情緒日益激動,開始指天畫地痛罵韃子。 剛開始,老百姓的將怨恨集中于韃子,恨不得啖其rou、飲其血。過了一段時日,老百姓日漸調轉矛頭,將不滿發泄至朝廷頭上,痛恨朝廷抵抗不力,空耗錢糧,卻養出了一群無用之兵。 罵著罵著,年關將至。由于運河被截斷,靠運河吃飯的百姓少了謀生的手段;大量的難民涌入山東,本就儲糧不多的山東更是艱難萬分;老百姓攝于韃子之惡,皆惶惶不可終日…… 多種因素交織在一起,老百姓的憤怒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漸漸地,山東出現了痛罵林純鴻的聲音。 “隆平侯兵僅萬余,兵甲不備、糧草不足用,卻勇赴國難,前進至德州第一線,與韃子一刀一槍地拼命……而林純鴻卻因為朝廷未封爵位,坐擁六七萬精銳而按兵不動……如此大jian大惡之人,著實令人不齒……” “哪里是因為沒有封爵位?照我看來,林純鴻就是想造反!巴不得朝廷和韃子拼個你死我活,好漁翁得利,這個jian賊,居心叵測,居然妄想九五之位,千刀萬剮不為過!” “聽說啊,林純鴻抵達聊城后,四處尋找美女,日御數女,虛脫得想動都動不了呢……” “皇上就應該下旨,取林純鴻人頭以謝天下,再另遣良將統帥荊州軍,與韃子決一死戰!” …… 各種聲音千奇百怪,光怪陸離,直把林純鴻比做了曹cao,甚至比曹cao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這些聲音頗有水平,往往一分真、九分假,讓老百姓根本無從區分真假。 這些聲音不可避免地傳到林純鴻耳中,林純鴻冷笑道:“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想著興風作浪,自作孽,不可活!” 陸世明早就從中原軍趕赴聊城,此時正在林純鴻身邊,皺著眉頭問道:“背后之人恐怕絕不僅僅只有隆平侯、魯王、衡王和德王!” 林純鴻哼了一聲,道:“韃子自然也在其列,難道韃子不是死到臨頭了?多爾袞倒是會借勢用力,實乃勁敵!” 陸世明憂慮十足,道:“老百姓愚昧,傳謠不可避免,只要熬過這段時間,就過去了不足為慮。韃子和勛爵,與咱們早就公然敵對,造謠也不可避免。只是,都督就這么肯定,這些謠言背后,沒有朝廷的影子?” 林純鴻愣了愣,道:“有這種可能,不過可能性不大。這些都不重要,最關鍵的是,將士們群情激奮,求戰欲望越來越強,老是這么壓著,恐怕會出事!陸總管可有良策?” 陸世明斷然道:“都是閑著惹的禍,讓這幫士兵動起來就是。而且,宜疏不宜堵,不如令驃騎軍、龍武軍派遣一部,前出聊城,執行偵察、遮蔽等任務。另外,加大訓練力度,著力宣傳旅順口之戰例……” 頓了片刻,陸世明又道:“如果這些還不夠,新年將至,拿出部分物質犒軍!” 第五百零九章 壓力(二) 陸世明建議讓將士們動起來,令驃騎軍、龍武軍北出清河一線,與韃子騎兵爭奪戰場主動權。林純鴻皺眉思索了將近半個時辰,斷然否定了陸世明的建議。 林純鴻道:“因小失大,斷不可行!總不能因為勛貴、韃子在一邊說風涼話,就放棄既定戰略,豈不是正中他們下懷?” 陸世明疑惑不解,問道:“封爵一事,能促成,自然可喜,即便不成,也沒什么可惜的,何以上升至戰略層面?” 林純鴻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哪里是為了封爵啊,本督一直盯著韃子,總得把韃子揍得滿地找牙,下次不敢肆意南下劫掠。這才是最大的戰略?!?/br> 說到這里,林純鴻湊近陸世明的耳朵,低聲數語幾句,讓陸世明越聽越喜,道:“此計可行,只是苦了都督了,耳根又不清靜了……” 林純鴻笑道:“無妨。區區一時之罵名,本督還受得了!” 陸世明道:“韃子和勛貴四處造謠,我們不能被動挨打,總得反擊才是。不如令政宣司暗暗組織人馬,在山東各地宣揚遼東半島的戰績,最好能把活口弄到山東來,在鬧市中交給百姓處理……另外,老百姓都是人云亦云,不如四處宣傳勛貴懼怕荊州將勛貴的土地分給百姓耕種,阻止荊州軍北上……” 林純鴻哈哈大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陰險、毒辣,哈哈……” 兩人正說著,忽然張杰夫來報,二夫人自揚州抵達聊城。 林純鴻大奇,不知崔玉兒為何放下揚州的一攤事,忽然跑到聊城來。 待林純鴻將崔玉兒喚進來,見崔玉兒巧笑流盼、眉目傳情,林純鴻的骨頭都快酥了,問道:“聽說你家相公日御數女,趕著來捉jian了?” 崔玉兒雙臂環在林純鴻脖子上,笑道:“傳到揚州時,都已經變成日御百女了。玉兒深恐三哥哥累壞了身子,千里迢迢趕到聊城來阻止,卻被污蔑成捉jian!” 說著說著,兩人大笑,滾成了一團。 崔玉兒荊釵散亂,一邊理著青絲,一邊問道:“這段時間,還熬得住吧?” “是有一些蒼蠅在嗡嗡翁,打又打不得,確實比較煩人?!?/br> 崔玉兒撫摸著林純鴻日益瘦削的臉龐,長長的睫毛不停地顫抖,笑道:“也不盡然吧。日御數女,玉兒看來就是事實,身子確實有點發虛嘛!” 林純鴻看著玉圓珠潤的崔玉兒,雙手撫摸著崔玉兒挺翹的臀部,心里大癢:“虛不虛摸得出來?馬上讓你檢驗一番,看是不是真的虛!” 說完,林純鴻雙手將崔玉兒橫抱起來。 崔玉兒如同一只貓一般蜷在林純鴻懷里,眼神迷離,發出嗯哼之聲…… 一時事畢,林純鴻輕撫著崔玉兒的青絲,笑道:“你一來,估摸著韃子和勛貴該說你家三哥哥,整日介與老婆廝混,不務正業了?!?/br> 崔玉兒撇嘴道:“日御數女的傳聞都不放在眼里,還怕旁人對人倫之禮說三道四?” 林純鴻嘿嘿數聲,道:“瓜洲那邊,離開了你,鐵頭能忙得過來嗎?” “是有點忙不過來,驃騎軍、龍武軍抵達聊城后,糧草輸運量足足翻了一倍有余……這些戰馬,還真是吃貨啊……” 林純鴻笑道:“確實這樣,說是兩個軍,加上輔兵,足足有兩萬三千多人,還有三萬多匹戰馬和牲畜,可不比東南軍能吃?” 這倒是大實話,事實上,林純鴻之所以痛快地答應中原軍不再繼續北上,后勤壓力也是原因之一。當初,無論是驃騎軍,還是龍武軍,輔兵數量非常少,一應雜務,皆由預備隊完成。后來,在盛坤山的建議下,為了提高騎兵的作戰效率,才設立了專門的輔兵。 于是,驃騎軍和龍武軍的規模絲毫不亞于兩個軍團,如果再算上戰馬和牲畜數量,更是普通步兵軍團所不能及。兩個騎兵軍,消耗的糧草幾乎是三個步兵軍團的一點五倍,于是,瓜洲的轉運壓力驟然加大,讓林德紹更為繁忙。 這個關鍵時節,崔玉兒拋棄一應事務,跑到聊城,可不僅僅只是犒勞林純鴻這么簡單。 果然,崔玉兒把耳朵貼在林純鴻胸膛上,似是無意,又似有意,隨口說道:“這些天,玉兒稍稍關注了下瓜洲錢莊的賬目,發現里面有蹊蹺……” 林純鴻心里一緊,不免心里哀嘆道:該來的還是要來,鐵頭啊鐵頭,為何要在這個關鍵時刻來這一出??! 林純鴻對各路官員的cao守向來沒什么信任,專門在監察府設立了審計司,專事審計財務往來。要是崔玉兒真發現了蹊蹺之處,那涉及的可不僅僅是林德紹,還涉及到瓜洲的一些高管、瓜洲錢莊的高管以及審計司的諸多官員。 集團欺詐案!這該給荊州集團帶來多大的震動?林純鴻一想就覺得頭疼,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崔玉兒被林純鴻的臉色嚇了一跳,驚問道:“難道三哥哥已經知道了?” 林純鴻搖了搖頭,冷聲道:“不知道,你說吧,蹊蹺處在哪里?” 崔玉兒雖疑惑林純鴻為什么反應如此強烈,但也沒有多想,說道:“自今年十月以來,李多義的戶頭上驟然少了四十多萬,都是現銀,遍查李多義最近跡象,卻發現他最近并未有大股投資的跡象。另外,瓜洲錢莊里有個開戶名叫劉一升的,兩個月內資金大幅度流進流出,不知為何?!?/br> 林純鴻松了口氣,道:“就這???搞得一驚一乍的,差點就要什么之怒,伏尸百萬?!?/br> 崔玉兒用小拳頭捶了林純鴻的胸膛數下,埋怨道:“自己一驚一乍的,倒來說我,剛才三哥哥想到哪里去了?” 林純鴻笑道:“你剛才說賬目有蹊蹺,我還以為鐵頭與審計司串通,貪污了銀子呢!既然沒有,我就放心了?!?/br> 崔玉兒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的那幫下屬能廉潔到哪里去?有審計司在,你又不定期地組織監察團查賬,他們倒不敢明目張膽地貪墨銀子,但是采用各種手段中飽私囊的事還是有的,你可別說你不知道?” 林純鴻嘆了口氣,道:“貪污了幾千年,想在幾年之內就清清如許,還是不太可能啊。這些事情先放放,讓我好好想想如何應對?!?/br> 崔玉兒接著說道:“中飽私囊的事倒不多,但任人唯親、提攜親朋之事就太普遍了。就拿郭銘彥來說,自從任江南總督之后,威福日重,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被他安置在要位之上,這點是不是也該想想辦法了?” 林純鴻笑了笑,道:“只要任命之人履歷沒有造假,任命程序合法,我也懶得計較,不任人唯親,還任人唯疏???他郭銘彥能把事情辦好,就說明還未失去公心,若真因為用人一事,辦砸了差事,我自然會打他的板子!” 崔玉兒明顯不滿,嗔道:“就你大度,真的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水至清則無魚,說來說去,還是監管不嚴嘛。不過,現在不是有你幫我盯著么?” 林純鴻知道,要徹底改變官場習氣,僅靠嚴刑峻法、殺雞駭猴遠遠不夠,最為有效的辦法就是讓更多的人來主動盯著官員。不過,現在談這些顯然有點不切實際,所以,他的話多少有點玩笑的意思,崔玉兒更為不滿,道:“人家和你說正事呢,你倒沒個正經!算了,不和你說這些鬧心的事了?!?/br> 說到這里,崔玉兒方才想起自己趕到聊城的主要目的,問道:“三哥哥,你看看,李多義到底在干什么?那個劉一升到底是什么人,在折騰什么?” 林純鴻稍稍琢磨了下,道:“我哪里知道,這事我會讓人去查的,你也繼續幫我留心一二……” 說到這里,林純鴻心里一動,頓住了話頭,道:“你倒提醒了我,監視資金異常流動,可以發現許多內幕。你以前主持過三一社,又干過暗探,監視資金異常流動倒是輕車熟路,不如你好好物色幾個人,幫我盯著?” “什么暗探,說得這么難聽!幫你盯著沒關系,有沒有薪水的?”崔玉兒掐了林純鴻一把,開玩笑道。 哪想到林純鴻鄭重地說道:“當然得發薪水。我在星拱樓專門設立一個機構,由張杰夫統一管理。最好,這個機構里的雇員都是婦人?!?/br> 崔玉兒大奇,問道:“婦人?三哥哥不是從不介意我們與男人接觸嗎?” 林純鴻嘿嘿笑道:“可以預計,這個監視機構設立后,在不遠的將來,必然驚動整個荊州。我倒想看看,當張道涵、朱之瑜他們看到這些都是婦人做出來的,該是一副什么表情?” 崔玉兒道:“惡趣味,僅僅為了看到他們驚愕,就找一幫婦人?” 林純鴻反問道:“你家三哥哥有這么低俗?” 說完,林純鴻頓了頓,對著崔玉兒繼續說道:“是該讓婦人走出家庭,也該讓女童接受教育了??偛荒芾鲜亲尠脒吿焖?/br> 第五百一十章 壓力(三) “揍死他們!揍死他們!” 聊城運河碼頭,非常繁華,一處空曠的廣場上,搭著高臺,高臺上綁縛著十個金錢鼠尾之輩。高臺周邊,全是看熱鬧的人,群情激奮,正在那里狂呼。 聽聞荊州軍要公開處死被俘的韃子,甚至有人專程從濟南、德州、青州趕來,就是為了親眼目睹韃子的末日。 老百姓一看到韃子,恨意十足,恨不得上前生啖其rou。 “把他們千刀萬剮!” 不知誰喊了一聲,聲音還特別高。人群愣了愣,馬上爆發出更為狂熱的呼聲:“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老百姓一邊喊著,一邊拼命往前擠,性急的,就要越過荊州軍的警戒線,跳上臺去,試圖狂揍韃子出氣。 眼見得兵丁擋不住狂熱的百姓,一個面相兇惡的將軍跳上臺,聲若洪鐘,吼道:“荊州軍在遼東拼死作戰,前后有四千余將士傷亡,殲敵萬余,好不容易抓住了數百俘虜。今天,這十個韃子就送給大伙出氣,有仇的,就上來揍韃子!” “一個個地上來!” “你,就你了,看你兩眼通紅,應該與韃子有不共蓋天之仇!” 面相兇惡的將軍手指著一個漢子,大聲叫道。 這名漢子頗為瘦弱,爬上臺后,選中了一個最為強壯的韃子,正欲飛腳踹去,卻聽見這個韃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道:“懦弱的南蠻子,現在揍老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開老子,一對一地打一場,要是這樣能打死老子,老子死了也心服!” 漢話,韃子居然懂漢話! 跳上臺的漢子愣了愣,怒道:“老子現在就揍你怎么著了?你牛氣沖天,如何被荊州軍捉住了?” 說完,漢子飛起一腳,踹在了韃子的肚子上。韃子如同蝦米一般,弓身倒在地上,臉部肌rou幾乎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