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唐文介掌管軍政司后,憑借著深厚的律法功底,將都督府的升職升銜、獎懲諸事整得清清爽爽,得到了將士們的一致肯定。 這次,林純鴻率軍北上,又將唐文介帶在左右,任命為行營軍政總管。 “唐總管,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林純鴻不等唐文介行禮,直接問道。 唐文介一絲不茍地行過了軍禮,回道:“回軍門,自高賊大規??v兵劫掠后,荊州軍內部有一憂、一喜,需要向軍門匯報?!?/br> “哦?憂在何處?喜在何處?” 唐文介拱了拱手,慨然道:“一憂在于軍心渙散!荊州軍中,兵丁入伍之始,軍門就著力教導,荊州軍乃父老子弟兵,拼死作戰,只為保護父老鄉親不受賊寇、外虜荼毒,只為生我養我的家園不受荼毒。這些年來,軍門說到做到,荊州軍遮護了湖廣一府二州,給父老提供了一個難得的世外桃源。兵丁們深感軍門之恩,將軍門的教導深深地刻入了骨子里,一刻也不敢忘!然而,現在南陽父老受到了賊寇的肆意掠殺,請問軍門,兵丁該作何感想?” 唐文介說了這么多,林純鴻將其歸結為一句話:荊州軍是有信仰的軍隊,現在信仰受到了沖擊,荊州軍面臨著軍心渙散的危險。 林純鴻剛想辯駁,哪想到唐文介滔滔不絕地說道:“此乃一憂。一喜在于,兵丁親眼目睹賊寇殘害鄉民,無不憤恨于胸,發誓要與賊寇決一死戰,軍心可用,士氣可用!” 說完,唐文介拜服于地,道:“屬下懇請軍門出兵迎擊高賊,為了荊州軍,更為了南陽的民心所向!” 林純鴻上前扶起唐文介,道:“唐總管放心,這三日之所以按兵不動,非為袖手旁觀,實為等周都督和桐柏弓兵!現在,周都督已至新野,樊逸周率桐柏弓兵趕到南陽,迎戰高賊時機已到……” 林純鴻轉身大喝道:“來人!擂鼓聚將!” 隆隆的戰鼓聲驟然響起,大規模征戰,即將開始……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主動出擊 難民問題、軍心不穩,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實質可歸結為一個問題。只要能徹底圍剿高迎祥,這兩個問題便迎刃而解。 雖然高迎祥麾下不下十五萬,但在林純鴻眼中,卻如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林純鴻相信,僅憑手中的虎嘯軍、天武軍和驃騎營,就可以擊敗高迎祥,讓其淪為喪家之犬。 這并不是狂妄自大,而是林純鴻根據大量的數據做出的判斷。周望率軍與賊寇周旋半年余,得到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當荊州軍陣勢嚴整時,在盾車的遮護下,賊寇之騎兵根本就無法靠近戰陣。即便荊州軍驟然遇騎兵突襲,憑借靈活、攻擊防守俱佳的戰團,也不會陷入崩潰,甚至還有反擊的能力。 雖然萬余大軍足以擊敗高迎祥,但不足以將高迎祥徹底圍剿。林純鴻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在等待援軍的到來,為圍剿高迎祥創造戰機。 當眾將聽到隆隆的鼓聲后,立即拋下手頭的事情,心急火燎地趕到中軍帳。到了中軍帳后,見林純鴻面色沉靜,按劍而坐,眾將無不激動萬分,期盼已久的大戰終于來臨! 三鼓已過,林純鴻霍地站起身來,掃視眾將一圈,厲聲道:“賊寇蹂躪鄉里,殺我鄉親、辱我姊妹,荊州軍與賊寇勢不兩立!” 說完,他怒不可遏,雙手握劍,狠狠向案臺斬去。只聽見砰地一聲,案臺一角被劈斬而下,掉在了地上。 林純鴻劍指案臺,吼道:“此戰諸位當繆力向前,若有作戰不力者,當如此臺!” 眾將悚然,無不斂聲屏氣,靜聽林純鴻之軍令。 “樊逸周!” 樊逸周站在隊末,沒想到林純鴻第一個就叫上了他,心里一激動,差點摔倒在地。他連忙收攝心神,上前半跪于地,大吼道:“末將在!” “率領桐柏弓兵,全力維持難民秩序!若難民出現暴動,唯你是問!”林純鴻聲色俱厲,殺氣騰騰地吩咐道。 也難怪林純鴻第一個叫上了樊逸周,畢竟,荊州軍與高迎祥大戰時,一旦難民出現sao亂,勢必后方不穩,很可能導致會戰失利。 樊逸周大喝一聲:“末將接令!”,然后依然退到隊末。 “徐允!” “屬下在!” 林純鴻令道:“立即從難民中招募民夫,協助常書丹轉運軍糧!轉運軍糧五十里者,軍糧四分之一歸其所有;轉運一百里者,一半歸其所有;轉運兩百里者,全部歸其所有!” 徐允本在桐柏負責民政一事,接到林純鴻的緊急征召令后,與樊逸周一道來到南陽。林純鴻將管理難民一事交予他,令其竭力蠱惑難民南下。 不過,此事并不太成功,難民聚集在南陽附近,不僅缺乏糧食,還缺乏冬衣,隨時處在暴亂的邊緣,讓徐允焦慮萬分。此時,林純鴻謀劃讓難民轉運軍糧,可謂構思巧妙,畢竟,襄陽離南陽不過兩百多里,在難民不愿意離開南陽的情況下,能讓難民自己運送糧食自救,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徐允大喜,如同卸下萬鈞巨擔一般,回道:“屬下接令!” 緊接著,林純鴻又命令虎嘯軍、天武軍、驃騎營拔營東北向,攻打高迎祥的大本營姜莊。 任務分配已定,眾將鏗鏘離開中軍帳,林純鴻又對陸世明說道:“陸總管,周都督已經抵達新野,離南陽不過四日的路程,還請陸總管立即前往周都督軍中,將此戰意圖告知周都督,讓周都督提前做好堵截的準備!” 陸世明欣然領命,率著十多名侍衛,飛奔出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無論是高迎祥、還是王光恩、黃龍,皆抱定:林純鴻絕不敢主動攻擊他們。然而,他們錯得離譜,林純鴻不僅出營了,而且還攜帶了全部的精銳! 高迎祥接報后,頓時目瞪口呆。這林純鴻還真有點像盧象升,一旦作戰,就如拼命三郎一般,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是,盧象升用兵,雖然如跗骨之蛆一般窮追不舍,但好歹還看看地形,選擇在山地與自己死磕。 這林純鴻到底算什么人?如果說知兵,何以敢在平原地帶直面兩萬余精銳騎兵?如果說愚蠢,又何以將自己打得損兵折將、灰頭土臉的? 管他娘的愚蠢還是聰明,先借機消滅林純鴻再說! 高迎祥立即令黃龍收攏四處劫掠的亂民軍,自己則親率所有精騎,迎擊林純鴻。 高迎祥走到半路,接報:林純鴻率軍抵達紅泥灣后,忽然分兵,天武軍、驃騎營合兵一處,繼續前往姜莊。而林純鴻則親率虎嘯軍掉頭西北向,抵達白河邊,將一支來不及收攏的賊寇屠戮一空。 六千多大軍??!居然堅持不到半個時辰! 自出道以來,高迎祥從未被如此輕視過,高迎祥徹底抓狂了! 管他娘的,先將虎嘯軍干掉再說! 高迎祥大怒,立即令麾下騎兵掉頭西向,向虎嘯軍狂奔而來。不過一天,兩萬多精騎猶如滔天巨浪一般,將虎嘯軍徹底淹沒…… 二月初二,龍抬頭,大家小戶使耕牛。此時,陽氣回升,大地解凍,春耕將始,正是運糞備耕之際。然而,白河邊竹園寺這個地方,將近三萬余名孔武有力的漢子們正在玩命廝殺,渾忘了今日正是節日。 天空湛藍湛藍的,太陽蟄伏了一個冬季后,正努力地恢復著元氣,慷慨地將光和熱灑向大地。微風襲面,咋暖還寒,正是一個廝殺的好天氣。 遠處,白河業已解凍,青綠色的水緩緩流動,蜿蜒而過。大地一片平坦,除了幾個小土包以外,無任何青山遮眼,好一片廝殺的絕佳之地! 白河邊,三萬余人猶如螞蟻一般,分布在廣闊的平原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一方為虎嘯軍,組成了一個大大的圓陣,以盾車為外圍,將六千余將士遮護其中。將士們或挺槍持矛、或上弦射弩、或將子銃推入炮筒……,忙得不可開交。雖忙碌,卻顯得有條不紊,信心十足。 圓陣外圍,將近兩萬余騎兵往來奔馳,卷起漫天的煙塵,聲勢極為壯觀,就如滔天巨浪一般,要把虎嘯軍這葉扁舟徹底淹沒。 高迎祥不惜損耗精銳騎兵,也要吃掉林純鴻,林純鴻的恨乃一方面,虎嘯軍齊整、先進的裝備才是高迎祥覬覦的主要目標。不必說堅固、輕便的板甲,也不必說射擊精準、射程超過一百二十步的鋼弩,只說那射程超過千步、射速一分鐘五發的霹靂炮,就讓高迎祥魂牽夢縈。 高迎祥甚至做夢,自己擁有了幾十門這樣的火炮,所有的城池一轟而破,整個大明任自己搶掠,這該是何等快意之事? 高迎祥看著已經落入包圍圈的虎嘯軍,不由得志得意滿,仿佛六千多裝備精良的虎嘯軍已經落入他的手中,任他掠奪一般。 高迎祥立即下令騎士輪番sao擾虎嘯軍,“每以騎隊輕突敵陣,一沖才動,則不論眾寡,長驅直入。不動則前隊橫過,次隊再沖。再不能入,則后隊如之”,就是所謂的騎兵輪番沖擊,待敵不備,長驅直入,就此破陣。 此種戰法算的上騎兵的經典戰法,然而卻對虎嘯軍無效。高迎祥的賊騎兵距離虎嘯軍甚遠,超過兩里,在兩里的范圍內,均是霹靂炮的打擊目標。 當賊騎兵緩緩前進時,霹靂炮發射的開花彈不可避免地落在騎兵們的頭上,將其隊形攪得亂七八糟,傷亡也無法承受。 高迎祥無法,只好命令騎兵自兩里外快速接近虎嘯軍,然而,馬匹體力終究有限,一兩次后,馬匹疲累無比,哪堪下次沖鋒?縱然高迎祥兵力雄厚,也被這種戰法累得不像話,再這樣下去,不待虎嘯軍沖出來,自己就把自己累死了。 高迎祥焦躁不已,姜莊的亂民軍是什么貨色,他比誰都清楚,在天武軍的火炮打擊下,他的烏合之眾恐怕連一回合都堅持不下來。 他必須迅速擊敗虎嘯軍后,然后回師攻打天武軍和驃騎營,徹底剿滅荊州軍,讓整個南陽對他敞開胸懷。 他咬了咬牙,厲聲喝道:“劉哲、王光恩、王光泰!” “大王,有何吩咐?” “你們三人分別率本部兵馬,自北、南、西三個方向全面進攻,本王親率一軍,自東進攻。不必留力,爭取一戰擒獲林純鴻!” “得令!” 三人騎馬呼嘯而去,高迎祥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他不是不明白,步兵列陣后,全面沖陣,損失慘重萬分,但一想到荊州軍令人艷羨的霹靂炮,他就徹底狠下心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把自己縮成烏龜,就可以睡大覺?休想!老子四面進攻,看你如何招架!” 隨著高迎祥高舉的右手驟然落下,號角手舉起長長的牛角號,鼓著腮幫子,吹響了悠長、凄涼的號角。號角之后,緊接著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戰鼓聲,催動戰馬緩緩加速。 圓陣四周,全部是奔馳的戰馬,虎嘯軍每一個將士無不心知肚明:生死考驗不期而至,能夠擊退賊寇的兩萬騎兵,虎嘯軍將是大明當之無愧的第一軍! 六千余將士緊張、興奮,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武器,這個時候,只有手中的武器才讓他們感到安心! 第二百六十三章 慘烈對陣 荊州軍中,戰鼓聲也驟然響起,三長一短,提醒著將士們做好最后的準備。林純義的心臟緊隨著戰鼓的節奏,三慢一快地跳動著。高迎祥四面沖陣,攻勢不可謂不猛烈,虎嘯軍能不能擋住高迎祥的決死沖擊?林純義心里也在打鼓,林純鴻將臨陣指揮權賦予他,他覺得有點心虛,不由自主地瞅向林純鴻。 哪想到,林純鴻也正在看著他,見林純義目光躲閃,林純鴻神定氣閑地笑了笑,似乎在說,放心吧,兄弟,我相信你…… 林純義不再胡思亂想,舉起望遠鏡,仔細搜索四周。 他發現高迎祥的帥旗一直在東面,正緩緩地向本陣逼迫而來,林純義高聲令道:“霹靂炮瞄準東面之賊,全力射擊!” 話音落下不到兩分鐘,所有霹靂炮完成了轉向,隨著一陣爆響驟然響起,富有節律的號角聲、戰鼓聲立即被淹沒在爆炸聲中,幾不可聞…… “轟……轟……”一連串開花彈在賊寇騎兵群中爆炸,騎兵群中人仰馬翻,一塌糊涂。高迎祥算是切身體會到開花彈的兇猛與殘忍,他的手掌在顫抖,他的心在滴血…… 狗日的,老子收集這么多騎兵容易么? 高迎祥恨恨揚起長槍,聲嘶力竭地狂吼道:“沖……快沖……” 伴隨著高迎祥的咆哮,令鼓明顯加快了節奏,氣勢直沖云霄。 “殺……” 賊騎士們似乎在給自己壯膽一般,發出一陣陣的猛烈的暴喝聲。他們將身軀伏得更低,他們有的斜拖著馬刀,有的平端著長槍,有的拿著弓弩,猶如排山倒海一般,向荊州軍猛沖…… 開花彈非常頑固,不停地在周邊爆炸,但是廝殺多年的賊寇早已將腦袋夾在了胳膊里,均是亡命之徒,豈能被區區炮彈所嚇退? 兩百步……騎士們用腳猛踢戰馬肚子,戰馬吃痛,拼盡全力飛奔,撞向未知的命運。 近了,更近了,剛過一百二十步,咻咻咻的弓弩聲驟然響起,就如夏天的暴雨一般,又快又急。經驗豐富的騎士們將頭緊緊地埋在馬頸之后,盡力縮小受打擊面。有些騎術高超的騎士甚至藏身馬腹之下,盡力爭取著一線生機。 然而,密集的弩箭人馬不分,猶如狂怒的斗牛一般,力道十足,試圖穿透前方的任何阻擋之物。這片箭雨之下,大批的馬匹紛紛中箭,未中要害的馬匹,忍著劇痛,狂暴地繼續飛奔,毫不顧忌前方有何物阻擋。還有一部分馬匹被射中要害,立時馬失前蹄,沖倒在地,順帶著,馬上的賊寇也被掀下馬背,在地上翻滾,轉瞬又被別的馬匹踩中,再無幸存之理。 兩輪弩箭之后,距離前方的盾車不過三十步,就連盾車上的黑洞也清晰可見。馬背上的賊寇瞪著通紅地雙眼,死死地盯著高不過七八尺的盾車,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向最后的障礙發動了決死沖擊。 突然,黑洞里突然閃出一片耀眼的火光,緊接著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耳膜的疼痛還未傳至大腦,鋪天蓋地的零碎撲面飛來,有的中了鐵珠子、有的被鋒利的鐵片帶走了胳膊,還有的臉上被鐵砂燙的面目全非…… 虎蹲炮發射了! 就在虎蹲炮發射的同時,最后短兵交接之前的最后一撥弩箭迎面而來,如此短的距離、如此龐大的目標,弩箭的力度和準確度非同一般,就連一些躲在馬腹之下的賊寇也中了箭,掉下了馬匹。 距離越近,危險越大,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在霹靂炮、弩箭、虎蹲炮的輪番打擊下,高迎祥出擊的賊騎兵十停去了七八停,所剩無幾。 僅剩的兩三停絕無后退之理,這些騎士有的瞅準了盾車之間的縫隙,也不管馬匹是否能夠鉆得過去,指使著馬匹沖擊而去,剛擠過縫隙,結果迎面而來的是三四桿長槍,將其身上刺出了幾個窟窿,鮮血飆射而出,死亡之花就此盛開,顯得如此凄涼、如此無奈…… 臨死之前,賊騎兵終于看清了:盾車之后,荊州軍刀槍如林、弩箭如麻,正用冷冷地眼神死盯著他…… 部分騎士根本不管盾車高達七八尺,指使著馬匹平地飛起,試圖越過盾車,與盾車之后的烏龜展開生死決戰。馬匹飛是飛過去了,卻失去了重心,猶如重磅炮彈一般,射向盾車之后的荊州軍將士,將士們紛紛閃避,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混亂。 賊騎士順勢脫離馬背,猶如天外飛仙一般,揮舞著馬刀砍向一名弓弩手。弓弩手根本來不及閃避,被賊騎士一刀砍為兩半,鮮血噴得滿地都是。賊騎士一刀得手,順勢往地上一滾,借此消除沖擊之勢。 然而,他的好運就此到頭,接連有四五桿長槍、三四柄樸刀追襲而來,賊騎士還未停止翻滾,就被長槍釘在了地上,就此殞命…… 如此場景,在圓陣四周不停上演。兵力充足,堪稱戰陣最大的威脅,高迎祥不要本錢地四面沖擊,一撥又一撥地派出騎士,輪番沖擊虎嘯軍,讓虎嘯軍不得不四周均分兵力,往往這撥騎士還未消滅干凈,下撥騎士又迎面而來…… 終于,賊騎士不計損失的沖擊迎來了輝煌的戰果:三輛盾車的擋板被沖翻,圓陣出現了缺口! 一賊寇小頭目反應非???,立即大呼:“陣破了……陣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