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溫育仁大奇:“這?這不是白費功夫么?林純鴻耳目眾多,豈不知錢謙益想針對他?” “你別管。只管按我吩咐的做就是了。見過林純鴻后,就到行知書堂駐留月余,看看有沒有你感興趣的東西,學點東西也不錯?!?/br> 溫育仁嚇得面如土色,顫抖道:“大哥,打死我也不去行知書堂!” 溫體仁變了臉色:“嗯?何故?” 溫育仁回道:“松滋縣令是我好友,兩日前來了一封書信,說行知書堂有一處地方專門剖解尸體,一到晚上,那個地方就yin風襲人,鬼哭狼嚎,尸體被剖解,冤魂不散??!” 溫體仁嚇了一跳,書堂瘋啦?剖解尸體干什么?他壓根不信,斥責道:“此等謠言,你也信?子不語怪力亂神,你讀圣賢書,讀到哪里去了?” 溫育仁急了,賭咒發誓道:“絕非虛言!松滋縣令早被林純鴻收買,每日為林純鴻鞍前馬后cao勞,他不至于無故誣陷林純鴻??!” 溫體仁一想,覺得溫育仁此話有理,對書堂剖解尸體一事信了七八分。不過,打死他也想不通書堂為何要剖解尸體。 想不通此事,溫體仁也懶得再想,此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還是辦正事要緊。他接著吩咐道:“你不想去行知書堂,那就別去了吧。見過林純鴻后,你就在荊州好好看看,看林純鴻到底玩了些什么花樣!” 溫育仁滿口答應,就要出門。 溫體仁猶自不放心,道:“出門小心點,別給我惹麻煩。南下時,絕不能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到了荊州后,不必刻意隱瞞,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溫育仁疑惑不解,回身問道:“這是為何?讓有心人看見,大哥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有這么多為什么的?”溫體仁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將溫育仁趕出了書房。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排兵布陣 三九寒冬,滴水成冰,小冰河期的威力果然非同凡響,襄陽附近的漢江居然上凍了!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茫茫白野之中,一片喊殺之聲,勇士們正冒著嚴寒苦練戰陣。宜都武備學堂擴軍會議后,天武軍、虎嘯軍及驃騎營就駐扎在棗陽,隨時準備出征。 在荊州軍中,最為繁忙的要算驃騎營,不僅擔負著戰前偵察、戰場遮斷等作戰任務,還需要協同車步軍訓練。不過,林純鴻待他們也不薄,盛坤山早已升為了宣武將軍,麾下的騎士們升職升銜明顯比車步軍快,讓將士們羨慕不已。 只聽見一陣局促的馬蹄聲傳來,地動山搖,正是驃騎營在做戰術機動,堪堪沖到天武軍眼前,盛坤山見天武軍嚴陣以待,略一揮手,驃騎營又呼嘯而去。每次戰術演練中,車步軍不是被驃騎營拖垮、就是被驃騎營大范圍的機動擾得手忙腳亂,再不然就是被驃騎營截斷了補給,陷入混亂之中。 這讓天武軍和虎嘯軍憤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李光祖和林純義日日苦思應對之策,卻又想不出什么好辦法,頭發都快急白了。難道碰到了精銳騎兵,步兵幾無戰勝的機會? 當兩人將自己的擔憂告訴林純鴻后,林純鴻大笑道:“演練與實戰根本不同!騎兵消耗大量的補給,離大本營距離不會太遠,哪能像驃騎營一般轉戰半個襄陽府?” “你們也別擔心,這是我故意安排的,荊州軍中驕兵越來越多,不狠剎一下,恐怕到時候會出問題?!?/br> 李光祖和林純義方才放下心來,繼續苦思對陣騎兵之策。 實際上,林純鴻有更高級的戰術演練打算,那就是步騎協同作戰。林純鴻發現,在唐代時,重裝步兵與輕騎協同,作戰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當然林純鴻不會傻到去搞什么重裝步兵,隨著時代的進步,戰術思想突飛猛進,重裝步兵已經逐漸被淘汰。而戚繼光等名將摸索出來的戰車戰術,顯然比重裝步兵更適合這個時代。 林純鴻的打算就是利用車步軍當主力,騎兵為側翼,實施大范圍迂回包抄、襲擾、追襲作戰。他一直想驗證這套戰術體系,只是苦于找不到對手。 正當林純鴻遍尋對手時,忽然接報,錢謙益上奏朱由檢,試圖掐斷荊州集團的財路。 林純鴻冷笑道:“該來的總算來了,戰爭已經開始,該要排兵布陣了!” 林純鴻的第一個打算就是與溫體仁合作!林純鴻在朝堂之上并無任何代言人,為了防止朱由檢在東林黨人的蠱惑下,一意孤行地推行廢除票據之策,勢必需要溫體仁的協助。 而溫體仁在東林黨的威脅下,相位隱隱有不穩之勢,急需另辟戰場,牽住東林黨的視線。 雙方有了共同的敵人,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礎。 林純鴻立即將楊一仁叫來,吩咐道:“楊公,這次得辛苦一下,去趟京師。到京師后,去見一見溫體仁。溫體仁身為首輔,抹不開面子,咱們只好主動點!” 楊一仁心里說不清什么滋味。當初任從五品鹽課提舉時,要面見內閣首輔,可能性幾乎為零。而現在,居然作為與溫體仁對等的勢力代表,去與溫體仁談判,世事變化無常,以此為最。 楊一仁應道:“屬下接令。只是談什么,怎么談,有什么目標,還請軍門明示?!?/br> 林純鴻忽而笑道:“實際也沒什么好談的,楊公只需要告訴溫體仁兩件事,一是邦泰不日將大規模運糧至揚州,二是蜈蚣船將大規模進入揚子江!” 楊一仁大奇:“不是談判?又有何難的?一紙書信就說明白了?!?/br> 林純鴻道:“心腹不至,如何讓溫體仁相信我們的誠意?” 一聽到“心腹”二字,楊一仁大喜,一大把年紀了,居然學著荊州軍兵丁行禮,道:“軍門有所令,屬下敢不用心辦事?!?/br> 楊一仁的軍禮行得不倫不類,倒把林純鴻逗笑了,“楊公稍事收拾,就立即出發吧,此事宜早不宜遲。楊公還需秘密行事,軍情司會為楊公打掩護的?!?/br> …… 安排好楊一仁一事后,林純鴻又吩咐張杰夫將鄭天成叫來。 鄭天成正忙得不可開交,一見到林純鴻就抱怨道:“軍門有何吩咐?我很忙的,一刻鐘內,過手的銀子上十萬兩!” 林純鴻笑罵道:“去你的。江南的計劃該提前發動了,你把財政司的事理一下,暫時先交給錢秉鐙。過完年,就到揚州?!?/br> 鄭天成一聽,眼中全是小星星,跳起來叫道:“又是大手筆!爽!” 林純鴻正色道:“咱們有糧在手,糧食之戰不難取勝?,F在難就難在票據,票據說穿了,就是信心,一旦豪商對票據喪失了信心,勢必瘋狂擠兌,咱們的儲備能不能應付,還得兩說!” 鄭天成略一思索,數據信手拈來,“咱們總共發行票據一億五千四百多萬兩,其中福建、廣東的發行量占兩成,境內占三成,其余五成分散在大明各地,江南最多占四成……” 鄭天成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頓了頓,道:“軍門在七年底時,就命令將本金率提高到四成,是不是準備應對江南異動?” “有這方面考慮,也不全是為了應付東林黨?!?/br> 鄭天成吃驚不已,道:“那咱們就安心睡大覺,坐等江南豪商覆滅就是!” 林純鴻搖頭道:“事情要是這么簡單就好了。票據靠信心支撐,要是商人對票據的信心牢不可破,即使我們不留本金,又有何妨?如今看來,東林黨勢必在大明各地掀起風雨,影響的可不僅僅是江南,就是荊州,我看擠兌的人也會不少!” “即使擠兌的風潮僅僅局限在江南,那我們的本金也剩下不了多少,這樣太危險了!” 鄭天成這才覺察到金融戰爭的危險,眉頭一下子皺成川字,苦思良策。 相比較鄭天成的憂心忡忡而言,林純鴻還算心里有底,他有一個毒計,此計傷人傷己,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備拋出來。 “這幾日好好想想吧,時間還充裕,總是有辦法的?!编嵦斐膳R走之前,林純鴻又吩咐道。 …… 緊接著,林純鴻陸續召見了朱之瑜、李蒙申,對輿論、軍事方略做了部署,準備發動對東林黨的全面戰爭。 林純鴻剛送走李蒙申,卻接報,溫育仁秘密抵荊。 林純鴻對溫體仁佩服不已,看來,溫體仁深悉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他立即令楊一仁取消北上計劃,隆重款待溫育仁,直把溫育仁當成了邦泰最親密的戰友。 宴席中,溫育仁按照溫體仁的吩咐,通報了錢謙益的奏章。當林純鴻問起溫育仁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時,溫育仁笑道:“無非就是在荊州逛逛,向軍門多取點經?!?/br> 林純鴻口稱“不敢當”,心里卻琢磨不已:溫育仁從京師出發時,軍情司未接到任何通報,可見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但溫育仁到荊州后,卻又公開活動,這是何道理? 難道溫體仁在給東林黨設套? 林純鴻推演一遍,覺得溫體仁十有八九在算計東林黨,心情大好,對溫育仁說道:“荊州雖非人文薈萃之地,卻獨得一個安靜祥和之妙,任冰兄想去哪里,盡管吩咐?!?/br> 溫育仁對林純鴻本無惡感,現在又見林純鴻熱情無比,早把當年的不愉快拋到一邊,兩人大談男人之間的話題,顯得親密無比。 一席下來,賓主均滿意而歸,溫育仁開始他的逍遙快活之旅,林純鴻則忙于案牘之間。 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暢快。雖然溫育仁沒有說任何有用的話,但其本身抵達荊州,就表明了溫體仁的誠意,雙方不經意間結成了戰略同盟,共同應對東林黨。 林純鴻與溫體仁互斗多年,互相對對方的行事習慣、需求、實力了如指掌,不需要任何交流,就知道對方需要自己做什么。 溫體仁無非就是希望林純鴻不要做一些讓朱由檢覺得礙眼的事,這會讓首輔大人很為難。同時,溫體仁希望林純鴻能在江南掀起風浪,給他一個剪除東林黨地方大員的機會,如果能順利把錢謙益和瞿式耜等核心連根拔起,那更是意外之喜。 至于林純鴻這邊,當然希望溫體仁能阻止任何對荊州集團不利的命令,尤其要竭盡全力化解朱由檢對林純鴻的疑慮。 不過,這些合作均屬于戰略層面,雙方不會在戰術層面做任何聯動,更不會互相聯絡。畢竟,溫體仁乃內閣首輔,與地方重臣互相交聯,一旦被抓住把柄,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溫體仁深恐溫育仁荊州之行被東林黨人利用,不惜讓溫育仁拋頭露面,為東林黨設下了一個套,就等著東林黨人乖乖地鉆進來。 至于東林黨人會不會鉆,無論是溫體仁,還是林純鴻,皆不在意,雙方只需要互相承認對方為同盟即可。 第二百五十三章 年關議戰 年關將至,邦泰境內洋溢著濃厚的節日氣氛。 臘八節是年節的開場鑼,吃過美味的臘八粥之后,百姓便開始準備過年。在湖廣、四川等地,富戶有殺肥豬、熏臘rou、制臘腸的習慣,于是,肥豬臨死前絕望的呼叫充斥山野之間,首先為新年帶來喜慶氣氛。 不過,今年的陣勢似乎要比以前壯觀得多,豬的慘呼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兒童們甚至把豬的膀胱偷出來,吹上氣,當做球踢,到處追逐嬉戲,讓大人痛罵不已:“敗家子!看你老子揍你!這東西炒之后,正好用來下酒!” 正痛罵著,忽然鄰居的問候聲傳來:“他嬸子啊,今年不錯,一頭肥豬就殺了兩百斤……” 大人馬上換了一副臉色,哀聲嘆氣道:“哎呀,這算什么啊,就跟殺了一只老鼠一般,趕張家差遠了!” 臉上雖然如喪考妣,心里卻竊喜不已。 此情此景,荊州、夷陵鄉下隨處可見,莊戶們興起了一股攀比之風,一定要在過年前殺豬,而且豬還要比別人大,這樣倍兒有面子。 攀比了殺豬之后,又開始攀比新衣服。 隨著毛紡工坊越來越多,毛衣開始走入平常百姓家。毛衣可是好東西,穿上毛衣后,干活時,就可以脫掉棉襖,不像以前一樣,穿著棉襖又熱,脫了棉襖又冷。于是,毛衣迅速風靡荊湖,普通百姓無不以擁有一件毛衣為榮。 村里的大姑娘穿上毛衣后,無不稍稍解開棉襖領口,深恐別人看不見自己穿上了毛衣。小伙子們穿上毛衣后,無論天氣有多冷,干活時無不脫掉棉襖,展示自己媳婦的手藝。 “小泉子,今天天冷,快穿上棉襖吧!” “不冷!有了毛衣,咋就不覺得冷冽……” 說完,小泉子揮鏟如飛,渾身冒著熱氣…… 就這樣,到了小年,新年的準備已經進入沖刺階段,女人們進入一年最為繁忙的時節,清掃屋塵,貼窗花、掛年畫、貼春聯、蒸年糕,忙忙碌碌,俗稱“忙年”。 而男人們則徹底閑下來,東游游西逛逛,每日吃得滿嘴冒油,爽得不能再爽。正所謂“忙死婆子,閑死漢子”。 林純鴻雖然是標標準準的男子漢,但并未處于“閑死”的行列。他猶如一只隨時準備起跳的老虎一般,密切關注著四周。大明其他地方,可不像荊湖一般充滿著希望。 賊首高迎祥蔓延至南直隸和州,殺知州黎宏業、在籍御史馬如蛟等。繼圍滁州,與盧象升激戰朱龍橋。高迎祥不能支,重新回到河南,攻破密縣、登封縣,殺總兵湯九州,盤踞在南召、方城一帶,隱隱有南下之勢。 一時之間,包哲東的求援信、盧象升的催兵信,猶如雪花般飛往荊州。 南陽府已經被林純鴻視作外圍勢力范圍,豈容賊寇荼毒?于是,林純鴻立即召集閣幕使,商議出兵一事。 “亂民啊……嘿嘿……”郭銘彥的眼中冒著小星星,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砸著嘴說道。 也難怪郭銘彥對人口如此貪婪,自桐柏、瓊州昌化大規模開礦以來,邦泰時時刻刻處于人工緊缺的狀態。后來,香港島魚干制作的規模越來越大,人工需求更是個無底洞,讓邦泰窘狀更為明顯。 “免費勞力??!抓個幾十萬,咱們就不缺人工啦……” 郭銘彥毫不掩飾他的貪欲,力圖鼓動林純鴻大規模出兵。 朱之瑜橫了郭銘彥一眼,不滿地說道:“得有本事抓住才行!亂民又不是綿羊,想抓就能抓得到的?” 林純鴻見兩人跑題甚遠,立即說道:“賊寇威脅南陽,襄陽很可能受到荼毒。與其事到臨頭著急慌慌,還不如事先未雨綢繆。所以,兵肯定要出,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驃騎營、虎嘯軍、天武軍萬余人馬先至南陽。至于抓俘虜一事,絕不能再提。一旦開戰,兵兇戰危,唯以勝為念,若雜以其他心思,很可能陷全軍于危險之境!” 張道涵立即接過話題,搶著說道:“萬余大軍遠征,軍輜錢糧運輸可不是小事。目前,商號轉運部任務繁重,既要全力轉運糧食至揚州,又要兼顧各地財貨運輸,根本無余力供給南陽前線的萬余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