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后進來的楊怡坐到二人對面,想了想說:“就這個吧?!?/br> “溫挽如今是賤民之身,上不得攬蒼山?!币ο嵝训?。 楊怡冷笑一聲,說:“若得貴人邀請,那她不去也得去了?!彼デ笠磺?,姑姑肯定會幫她。楊怡的姑姑就是當今的婉貴妃,太子元熠的生母。 “好呀好呀,那就這么定吧,她落水樣子肯定很好玩?!卞X喜嬌說。 姚汐雖然覺著此事怪無聊的,但既然那二人都興致勃勃,那她也沒什么好反對的。 “嬌嬌你認識的人多,負責找人安排下,”楊怡吩咐道。 每次出力氣的活都找她,錢喜嬌心中不悅,但這次自己想報仇的心思占了十成十,她也就不計較了。 見事已成定音,姚汐換了個話題問她們,“春服你們準備的怎么樣了?” 春服即上巳節出游須穿的新衣,其實上巳節也是男女出游交友的日子,盛裝打扮已成傳統。 “快完工了?!睏钼致源鸬?,似乎對這個話題沒什么興趣。 “她可是早半年就請了宮里的司造們開始做了,聽說動用了十幾個織娘,這春服肯定不得了?!卞X喜嬌笑嘻嘻地補充。 “怡兒哪年不是艷驚四座?!币ο司?。 “行了,你倆要沒什么事就回去吧,吵的頭疼?!睏钼f,“這時候下去說不定還能遇上某人心儀之人?!?/br> 錢喜嬌捂著嘴看了姚汐一眼,打趣說:“走走走,meimei這就帶你偶遇張生去?!?/br> 姚汐紅著臉拍了她一巴掌。 兩人下了樓,錢喜嬌一直拉著姚汐在楊府徘徊。她一直覺得楊府雖然又大又奢美,卻陰氣森森的,尤其是府中寒潭這塊,聽說楊府一死了人就往寒潭里扔,白骨都在潭底堆積成山了。 “兩位要回家了?”兩人身后突然響起聲音。 “?。?!”錢喜嬌驚叫出聲。 姚汐趕緊捂住她的嘴,轉身福了一福道:“姚汐見過侍郎大人?!?/br> 原來是楊慎,他手中捏著溫挽的小像,正要去書房,在路上遇見二人,便過來打聲招呼。 “姚姑娘,”楊慎低頭問好,“錢姑娘?!?/br> 錢喜嬌回神,不好意思地福了一福,往姚汐身后一躲,不露面了。 “侍郎大人手中是何物?”姚汐恍惚看到那是一張畫,不知畫的是何人。 楊慎不喜歡別人打探自己的私事,故而將捏著小像的手背到身后,說:“上巳節工部負責搭建祭臺,姚姑娘幫我轉告家父,須得上心才行?!?/br> “姚汐替家父謝謝侍郎提醒,必定轉達?!?/br> “嗯?!?/br> 楊慎說完便徑直走了,他走掉好一會兒錢喜嬌才探出來腦袋來,小聲說:“楊大公子雖然長相俊美,但你不覺得他很嚇人嗎?” “亂講,”姚汐白她一眼,說:“大梁再找不出比他還溫潤隨和的人了?!?/br> 第14章 上巳 三月三,春和景明,貴族世家的年青男女陸續匯聚于攬蒼山沂泉之畔。 攬蒼山地勢雄拔險峻,山中茂林修竹,清幽致遠,平日為皇家禁地,只在上巳節或秋獵時才會對外開放。 沂泉在半山腰的開闊平地上,這原本是一塊天然平臺,后又被朝廷擴了一些,如今大概五畝見方。平臺半面靠山,半面是深谷,只在上山一側有條人為修建的路。路兩側巨樹參天,野花芳菲。 沂泉在西北方山壁之下,是個半畝深潭,水色濃翠幽靜,望不見底。今日泉水旁邊搭了一兩丈高的祭臺,祭臺下方由六根原木支撐,看上去相當穩當。祭臺周圍,穿戴光鮮的世家小姐與公子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攀談,年齡稍大輩分稍長的王公貴族則端坐在一旁的看臺上。 楊怡一入場,百花暗淡,方才還與身邊女伴談笑風生的公子們全都住嘴不言,目光呆滯地黏在楊怡身上,一時忘了挪開。她身著一襲雪青色金絲繡百蝶紋紗裙,繡工靈動。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了個飛仙髻,幾根珠花步搖點綴發間。她微抬下巴,仿若這世間沒有什么能被她放進眼里。 姚汐今日也下功夫打扮了一番,她身著一襲淡粉百褶裙,插著碧簪,嬌小玲瓏。肌膚白皙嫩滑,吹彈可破;腰支細軟,楚楚動人。放在別處倒也能艷壓三千,但站在楊怡身邊,卻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他們都看傻了哈哈哈,”錢喜嬌捂著嘴笑嘻嘻地說,“他們肯定在心里想,天下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虛傳?!?/br> 楊怡很給面子地淺笑了下。 “去那邊吧,楊大公子待會肯定站那里?!卞X喜嬌指了指視野最好的地方說。 楊怡提腳去了另一邊。 錢喜嬌看了姚汐一眼,吐吐舌頭趕緊追了上去。站定后,她掃了一圈,沒見容王,便問道:“欸,阿汐,你說容王會來嗎?” “若是我的話,肯定不來?!币οf。 錢喜嬌輕嘆了口氣,“也對,如今他不是太子登不得祭臺,要是我我也不來。想當年,太子春祭可是大梁盛景吶,可惜……”她語帶懷念地說。 元晦在位時,每年春祭都有無數青春少艾擠在攬蒼山周圍,想一睹太子俊美風姿。 姚汐輕輕掐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說了,越說楊怡臉越黑。 “楊小姐,”權朋帶了兩三個人過來打招呼,他是刑部左侍郎權錚的兒子。 楊怡微微低頭簡單行了個禮,回道:“權公子?!睂χ馊?,楊怡樂得維護自己溫婉的名聲。 權朋面上繃不住的喜色,他自覺把自己往楊怡身邊一放,神色驕傲地掃了跟來的幾人一眼,像是在說:“我就說我認識楊二小姐吧,你們還不信?!?/br> 權朋此人是上京有名的紈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閑,仗著自己父親有權有勢,做起事來肆無忌憚,正經世家子弟都避著他。因為楊怡清楚自家與權家同屬一個陣營,不好翻臉,只得任他站在自己身邊。 “楊小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睓嗯蟊痪粕涂樟松眢w,五臟六腑都損傷,說話間一股惡臭襲來。 楊怡眉頭皺也沒皺,面無表情回道:“多謝權公子夸獎?!?/br> “哪里,哪里……” 正在楊怡不耐應付之時,人群一陣吸氣聲。只見一道雪白身影從茂林深處款款走來,未見面容便覺得清雅出塵。待人走近細看,淡薄如清霧籠瀉的白紗長裙覆身,一根木簪挽住烏黑秀發,整個人如空谷幽蘭一般。她身后是久不現于人前的容王,身姿挺拔,黃金面具遮去半臉,氣勢駭人;露出的那半張臉卻又俊美異常,叫人挪不開眼。 兩人信步走來,腳踩清風,仿佛攜了大梁半世風華。 在場世家公子竊竊私語,都在互相打聽跟前這位面生女子的來歷。當探聽到其為溫承章長女之后,心思各異。 權朋也動了心思,楊怡他動不起,后面來的這朵高嶺之花,他確是摘得起的。想到這里,他跟楊怡告了個辭,朝溫挽那邊走去。 “這人……”錢喜嬌無語。 楊怡倒是不在意,她巴不得此人離她遠遠的。但溫挽的存在,卻實實在在讓她如鯁在喉。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將她推進水里,好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 溫挽察覺到遠處嗎抹淬毒一樣的目光,她望過去,朝楊怡和善一笑,轉頭壓低聲音問身旁的凌霜說:“這位楊二小姐為何對我懷有這般深的敵意?” 凌霜抬眼看了看頭頂的容王,昧著良心說:“不知?!?/br> “你說她待會會怎么對付我?”溫挽接到貴妃口諭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這會是場鴻門宴??上鄤萜热?,她不得不來,只能見招拆招了。 “有我護著你,怕什么?!痹薜穆曇魪母咛巶鱽?,像座大山一樣壓下來。 溫挽笑笑,轉身,仰頭說:“那就拜托王爺了?!?/br> 周圍人見這陣勢,心中明晰,再一細想二人身份,覺得倒也般配。 在這端口,權朋搖著扇子過來了,他用下巴點了點人,說:“溫小姐,在下刑部左侍郎權錚之子權朋?!?/br> 溫挽轉身對上他,此人說話倨傲,她很是不喜,故揶揄道:“令尊大人的名諱小女子如雷貫耳,閣下不必特意說明?!?/br> 周圍一片哄笑。 權朋漲紅了臉,啪一聲收起折扇,高聲道:“你別給臉不要臉,本公子跟你說話是看得起你?!?/br> “可我不想跟你說話,”溫挽無辜道。 “你!” 溫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著又補了一句:“而且你臉那么丑,我也不想要?!?/br> 周圍又是一片哄笑。 元晦站她身后,放任她玩耍,一點阻止她的心思都沒有。 權朋氣不過,抬手便要抽她耳光。元晦負手站著,沒做任何反應。他直覺地知道,溫挽不會喜歡自己插手她的事,何況這樣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渣滓,再來十個她也能應付得了。 果然,權朋的手剛伸出來就被溫挽架住了。 那一瞬間,權朋覺得自己的手就像被巨石壓住一樣動彈不得,且越收越緊。就在他以為這手要廢時,溫挽卻突然放開了自己。只見她俯身,似乎想要靠近自己說話,卻半路被一只大手攔住,說:“就這樣說吧?!?/br> 權朋見她扯了抹極淡的微笑,用不急不緩的聲音說:“今日本姑娘不想惹事,若你還要這只手,便離我遠一點?!?/br> 聽完,權朋低頭擼起袖子,眾人見他手臂青紫,明顯腫了一圈,嚇得退后一步。權朋也跟見鬼一樣,一面放袖子一面往旁邊跑,看樣子是想躲遠點。 這回眾人再看溫挽,心中漲不起半點狎昵的心思。 “吉時到,鳴袍,奏鼓樂,整衣冠?!?/br> 國師唱到。 眾人肅穆,抬手整理衣冠,自覺整隊站好,等待擊鼓三通后,依次去到沂泉邊凈手。待災晦盡消,太子才會前來主持祭春大典。 “鳴金,凈手?!?/br> 國師再次唱道。 所謂凈手就是去泉邊用清水濯洗雙手,會有欽天監侍者手持竹筧引水,供大家濯洗。凈手時男女分列,男子先于女子凈手。所以,等溫挽她們走近池邊的時候,元晦等人已經端站在遠處,等待大典開始。 溫挽順著人流往前走,慢慢的她發現凌霜被擠到了遠處,而自己周圍則不知何時圍了三五個身材頗為壯碩的生面孔,正有意無意地把自己往泉水邊引。 她微勾嘴角,心道:“想把我推水里?這手段未免也太低級了些?!?/br> 想到這里,她暗施巧勁,幾個轉身就避到了遠處。元晦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有意識地往這邊挪了挪。 第15章 落水 楊怡一見溫挽脫身,便知計策已被她識破。想不到這人還有幾分機靈,楊怡心想。 姚汐原本以為此事就這么掀過去了,不料楊怡略一思索,便交代說讓底下人把侍者推水里,然后想辦法嫁禍給溫挽。 錢喜嬌暗喜,“我這就讓人去辦?!?/br> 待她走后,姚汐湊近楊怡,低聲說:“這是太子入主東宮以來的第一場春祭,楊大公子他們都無比重視。這……若是坐實了擾亂祭祀的罪名,只怕責罰不會輕啊?!?/br> 楊怡看了看出挑的溫挽,又看看不遠處的祭臺,毫不在意地說:“落水而已,救上來便是了,耽誤不了春祭?!?/br> 話到這里,楊怡已經注意到侍者身邊已經站了兩個錢喜嬌找來的人,只等輪到溫挽凈手,便動手。 溫挽此時還不知道她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只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開就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