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溫挽收斂了笑意,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眼睛盯著元晦,說:“王爺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br> 元晦哂笑一聲,“想問句姑娘的真心話,可真難?!?/br> “是王爺太心急了?!睖赝煺f。 *********** 年紀大了覺少,況且溫母還惦記著要給女兒做早飯,所以天將將亮便把溫父也叫了起來,打算一起去早市轉轉。 兩人走到前廳,遠遠聽見里面有說話聲。 “無定河最稀奇的是岸邊寸草不生,河水卻常年不斷……” 溫父聽了一耳朵,覺著這聲音略耳熟。他看了溫母一眼,見她也側著耳朵聽的很認真。 “魚是有的,還不少,朝廷糧餉不夠的時候,我沒少帶人下水摸魚?!?/br> “容王!”倆人都聽出來了,這……雖說議了親,那也沒有私下見面的道理,這倆孩子! 想到這兒,溫父氣哼哼地想沖出去阻止二人說笑,不想被溫母一把攔下,她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咱們女兒心悅人家?!?/br> “那也不成,”溫父皺眉,同樣壓低聲音回她,“男女授受不親,這要是傳出去有損挽挽清譽?!?/br> “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道??傊?,不準管?!睖啬皋D身,拉著溫父的胳膊想把人拉走。 溫父被她拉得一陣踉蹌,“行行,隨他們去,你放手……我自己走?!?/br> “阿爹,阿娘,你們在這做什么?”溫挽的聲音突然在身旁響起。 溫父身形一震,僵硬回頭,見女兒帶著容王站在他二人身后,正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們。溫父發誓,他這輩子還沒遭遇過這么尷尬的境況。 “我……陪你母親散步,散步?!?/br> “見過伯父伯母?!痹薰韱柡?,他長的高大,即便躬身也存在感十足。 “伯什么伯!”溫父條件反射地反駁道,兩人還未定親,叫什么伯父。 溫母暗暗掐了他一把,將話頭截過來說:“好好,王爺還未用早飯吧?待會一定留下嘗嘗我的手藝?!?/br> “多謝伯母,”元晦笑著拒絕道,“只是早朝時間快到了,我得趕緊去?!?/br> “對,早朝要緊,你趕緊走?!睖馗钢幌脍s緊把人送走。 “那么我先走了?!痹藓赝煺f。 溫挽福了一福,“王爺慢走?!?/br> 溫父見他二人眉來眼去,臉色氣的發青。 “你要走了?”又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在家中響起。 溫父額頭青筋暴跳,循著聲音望過去,此后生他有印象,像是大理寺的人。 顧是非見溫父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看,趕緊問好道:“晚輩大理寺少卿顧是非,見過……老師,師母?!?/br> “你怎么在這?” “此事說來話長?!?/br> “那就不要說了,你也走吧?!睖馗感睦鄣負]手道。 “溫小姐不讓學生走?!鳖櫴欠钦f的不明不白。 溫父看看容王,看看顧是非,不知想到了什么,抓起女兒的胳膊就往內院拉說:“你進去給為父解釋清楚?!?/br> 溫挽受傷的事并未跟家里人講,而溫父剛好抓到她的傷口上,她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 元晦閃身截住溫父去路,身法快到旁人都沒看清他是怎么一眨眼就挪過去的。 “顧是非昨夜奉命接管相府,被我扣下。我們已經說好,我先入宮跟父皇討了宅子,之后再放他離去?!痹奕詢烧Z解釋清楚,隨后,他用了個巧勁,將溫挽的胳膊不聲不響地從溫父手中奪了過來。 他半攬著溫挽,將她的左臂護在懷中。 “你你!成何體統,快給我放開?!睖馗笟饧睌牡卣f。 她輕輕掙出來,送客道:“宅子的事就拜托王爺了?!?/br> 她差點忘了,為了讓父親安心應下婚事,曾誆他自己心悅容王,怪不得從剛才開始父親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難盡。 元晦低頭看了她一眼,說:“好?!?/br> 第12章 遺禍 仁敬帝散朝后擁著厚大氅在御書房見了元晦。 如今已過了仲春,天氣漸暖,不少人都換上了薄裳。仁敬帝這兩年老的厲害,又時不時犯頭風,畏寒怕冷,即便披了大氅也覺著寒氣嗖嗖往骨頭縫里鉆。 他緊了緊大氅,抿口熱茶,捧起折子看了兩三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折子一扔,閉目養起神來。 元晦站在下首,已經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你說……想問我討了丞相府給溫家做私宅?”仁敬帝閉著眼睛問他。 “是?!?/br> “理由呢?” 元晦想都沒想,照著事實說道:“楊家連夜趕溫家人出門,囂張到了極點,若不打擊恐日后愈發猖狂?!?/br> 仁敬帝唰地一下睜開眼,目光鋒利,壓著怒火說:“討好老丈人才是真的吧?” “你說是就是吧?!?/br> 嘩啦一聲,桌上奏折被橫掃在地,仁敬帝被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怒道:“自半年前歸京,你看你一天天的都在做什么!流連青樓楚館,大肆打殺官員,幫你相看的世家小姐一概不要,非那鄉野村姑不可,你說說你還能干什么!就算我現在把太子位還給你,你還有本事坐穩嗎?” 元晦捏緊拳頭,忍了又忍,沒說話。 “說話!”仁敬帝抄起桌上的鎮紙狠狠朝他砸過去,虧得準頭差了些,擦著額角飛過去了。 元晦澀聲道:“兒子無話可說?!?/br> “你你……逆子,給我滾!” “那宅子?”元晦淡聲問。 仁敬帝氣到兩眼發黑,咬牙切齒地說:“最后一次?!?/br> “多謝父皇?!?/br> ************ 元晦走后,御書房外拐角處轉出一臉盤清秀的小太監,他朝容王離去的方向匆匆看了一眼,快步朝東宮方向走去。 元晦聽見足音,微微側頭,余光剛好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消失在了重檐深處。他輕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東宮今日熱鬧的很,右相揚長吉,戶部右侍郎楊慎,工部尚書姚巳阡,刑部左侍郎權錚,兆尹宋湍合等匯集一堂,儼然一個小朝廷的樣子。 小太監錦衣一路不避人,徑直走近太子跟前,附耳交代了剛剛御書房發生的一切。 待錦衣說完,太子捏捏他的手,讓他先回去。 堂下揚長吉假裝沒看見這一幕,等人走不見之后才說:“這枚釘子差不多該換了,太過高調?!?/br> 太子討好一笑說:“錦衣機靈,再用用吧?!?/br> “哼,”楊長吉冷哼一聲,不置可否,但元熠知道錦衣這人他留不住了。 他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抓緊了扶手,面上卻一派云淡風輕,說道:“那便聽舅舅的,換個人?!?/br> “這盛澤之事?”姚巳阡及時出來扯開話題,“縣城存活的兩千余人還賴在城外的天境山腳下不走,決堤之處堵不上,城中水排不出,再這樣拖下去,那兩千余人怕是控制不住了?!?/br> 沅江盛澤段堤壩在建造的時候,全用陳年發霉的粳米替換的糯米混在石灰砂漿里砌堤壩,基本沒什么用,跟紙糊也差不多。如今堤壩堵了這頭漏那頭,根本堵不住。 “聽甘州上來的信說救濟糧斷了好幾天了?”楊長吉問。 “是,甘州常平倉本就是做做樣子,糧食早被賣光了。如今青黃不接的季節,想買糧都沒處買。那些個臭蟲一樣的災民命又硬,熬了這么多天才死幾百個,喂不過來啊?!币λ融湔f。 “那就從別處調些糧過去,”太子元熠說,“事到如今一定要把那兩千多人穩住,事態決不能擴散?!?/br> “沒錢吶?!币λ融鋽[手,眼睛決計不敢往右相那邊看。 “去年撥的那筆修堤款呢?”這筆錢還是溫承章批的,元熠記得。 姚巳阡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運去寧州了?!?/br> 太子額角青筋暴跳。 “不如……”權錚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找個機會殺一批不服管的吧,人少好管?!?/br> 兆尹宋湍合一身肥rou塞在椅子里,聞言,后背冷汗汩汩直冒。他無端想起那日被溫家女抹了脖子的柴稷,真正的血濺三尺死不瞑目。 他管城防,進出都城的人都在他的監控之下,且因為十三州城防一事各有牽制,宋湍合位居都城府尹,各地都說得話,為此他被牽扯進來幫著控制從盛澤偷跑出來的流民,祝小蘭之前,他們已經殺了不少人了。 “濫殺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一直沒說話的楊慎開口道,他聲音清亮,單聽聲音會以為面前是個舒朗少年,“太子說的對,得想辦法安撫,甘州的望梅縣去年產粟一萬八千多石,百姓家中余糧甚多,可以派人去收,走陸路運到盛澤最多兩日?!?/br>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神色各異。 姚巳阡面露喜色,這事若是解決,他的小命甚至官帽就都能保住了。權錚則一臉淡漠,這件事情中他是獲利最少的一個,出事卻要他幫著善后,無論如何都沒什么好處可得。 楊長吉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著扶手,發出磕噠磕噠的聲音。眾人都在等他發話,他卻合著雙眼裝作沒聽見。 太子與楊慎交換了個眼神,試探著說:“那就按楊大人說的辦?!?/br> “這……錢?”姚巳阡一臉為難。 “先從寧州調十萬兩,不夠再說?!碧诱f這話的時候,微垂著眼,誰也不看。 姚巳阡想應不敢應。 “調的時候記得用舊錢,新錢容易留把柄?!睏钌餮a充道。 姚巳阡連連點頭,卻不敢出聲,只拿眼尾一個勁地瞄右相。 半晌,楊長吉終于睜開眼睛,慢悠悠地說:“放糧的時候摻些沙子進去,省著點?!?/br> 姚巳阡偷偷長舒一口氣,擦汗道:“是是,下官遵命。 “今日……皇上見容王,說什么了?”楊長吉目光晃過去,問太子元熠。 “回舅舅,沒說什么,父皇照例發了一通火,把大哥給趕了出來,不過倒是準了丞相府變私宅的事?!碧踊?。 “又準啦?”姚巳阡這人確實比別個多點心眼,“我怎么覺得每回皇上罵歸罵,容王求的事卻一求一個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