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抱琴穿了衣裳下床,往桌邊一坐,道:“太醫說翀虓的耳朵還能治,趁著他年紀小,恢復力強,你可得盯緊些?!?/br> 北五所中四所五所著了煙熏,還得修繕一段時間,于是翀號堂堂正正又搬回了啟祥宮,頭所上翀虓耳朵聽不見了,也搬回了坤寧宮住,皇帝憐惜她們母子兩個,一句話都沒多說。 只是苦了住在二所三所的翀瑛和翀庥,等到陛下回宮沒兩日,又搬了回去。 要說常妃和柳嬪兩個要是一狠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將兒子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柳嬪宮里住滿了,翀瑛沒地兒住,前兩天皇帝沒回來還好說,皇帝一回來柳嬪就有機會侍寢了,再留兒子在宮里就有些不方便了,要知道柳嬪雖說占了長春宮后殿,卻也只有五間屋子而已。啟祥宮里倒是有地方,抱琴宮里的就兩個常在,還都住在后院的側殿,后院主殿五間屋子是空的,抱琴一人占了整個前院,除了正殿,還有配殿兩所,可是翀瑛本來就是抱琴帶大的,好不容易離了抱琴,現在白白給送回去,柳嬪忒不甘心了。 至于常妃,她沒那個膽子。 早先在皇后面前編排抱琴,本以為是能將兩個人說生分了,誰知說到最后皇后病重了。她正擔驚受怕,生怕皇后在皇帝面前將她供出來,等了幾天,這件事倒是沒什么動靜了,誰知道抱琴又有身孕了,真是流年不利!于是在這種情況下,常妃是一點錯都不敢出了,乖乖把兒子送回北五所了。 抱琴養了兩日,覺得身子好了許多,腰也不疼了,便又出來理事了。 沒兩天就是重陽節了,本來是要放宮女出去的。抱琴臨走的時候將一部分名單交給了淑蘭,不過從后宮起火這一系列事情開始,淑蘭也沒空管這個。 抱琴看著手上的名單,想著只能等明年端午了,這一拖就是大半年過去,苦了這些宮女了,要么今年多發些紅包?或者等到明年翀虓生日的時候,以祈福為名放出一批去? 正想著,突然宮女來報,說慈寧宮的曹姑姑來了。 曹姑姑是早先太后的人,太后去了之后便一直留在慈寧宮,管著整個太妃住處的宮女們。她見了抱琴先是磕了個頭,笑道:“恭喜娘娘了,要是太后還在,這會都要樂得合不攏嘴了?!?/br> “姑姑快請起?!北俚溃骸斑@胎來的兇險,都是太后娘娘的保佑,才讓我和孩子都健健康康的?!?/br> 說了兩句閑話,曹姑姑從袖口抽出張紙來,道:“娘娘,壽康宮里的掃地宮女初夏說是想出宮了。眼看著重陽就要到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這一次了?!?/br> 曹姑姑將按了初夏手印的一張類似于履歷表的東西拿來,上面還有自愿出宮這樣一句話,抱琴接過來看了看,要說這初夏也是個熟人了。 早先在先皇后宮里被太子扔了杯子破了相的那個,不過日子雖然久遠,但是抱琴也記得當初初夏是求到她頭上說不想出宮了,想一輩子留在宮里當宮女,還求抱琴給她找個清凈沒人的地方,做什么都無所謂來著。 抱琴看了許久,道:“雖說是掃地的,但這也是太后宮里的人,出宮我得見見?!彼龑⒁呀洶戳耸钟〉募埛旁谧郎?,道:“安婕一會跟著曹姑姑一起過去,將人帶來給我磕個頭,我賞她點什么,也算是給我肚里的孩子祈福了?!?/br> 曹姑姑笑著走了。 等到安婕將人帶來,一開始的話還算正常。 但是等初夏看見殿里的宮女走的只剩下榮喜一個的時候,她突然跪下了,“娘娘!火是劉嬪差人放的!” 抱琴眼皮一跳,榮喜急忙走到門口守著,抱琴問道:“你如何得知?陛下已經下令徹查此事,玄穹寶殿的太監也承認了是他看管不力,連板子都打了,還有個小太監因此被逐出宮去了!” “娘娘,劉嬪來大佛堂來的勤,已經有兩三年了。一開始還是燒了香就走,后來就跟大佛堂的一個嬤嬤搭上線了,我瞧著她們是舊識。這多半也只是我的猜測,我只是掃地的時候聽到劉嬪提了玄穹寶殿,不住的提。娘娘想,玄穹寶殿那地方,雖說是用來祭祀的,可是劉嬪這輩子都不會去的,她無故說它做什么,還是跟大佛堂的嬤嬤說?!?/br> 抱琴只覺得腦子不夠用了,初夏懷疑的有理,但是劉嬪又為了什么呢?而且這火如何能從大佛堂放到玄穹寶殿呢? 抱琴清清嗓子,“我知道了。今年重陽可能來不及放人了,估計得等到明年了,你先別急,回去好好干活,我必不會虧待你的?!?/br> 初夏又磕了個頭,拿著抱琴給的紅封出門了。 如果真像初夏所說,這事實劉嬪做的,那她明明找的是嬤嬤,如何最后被罰的是太監呢?而且劉嬪要是能悄無聲息的做下這種事情,那么查起來就要避著她了。 抱琴想來想去,第二天一早,以天干物燥防火為由,選了幾個沒人住的宮殿的管事姑姑和太監來問話,其中就有景陽宮的周公公。 周公公今年都快五十了,年紀比劉嬪大了十幾歲,進宮也早,要是真有什么秘密在里面,想必他也能知曉一二。 “大佛堂的嬤嬤和玄穹寶殿的太監……”周公公想了許久,有點不確定的問道:“那嬤嬤可是姓齊?” 抱琴眼睛一亮,急忙點了點頭,果然有點什么。 “早先年倒是聽說有個姓齊的宮女跟一個太監對食來著,我隱隱聽過幾次,不過后來一個管著大佛堂,一個去了玄穹寶殿,都是菩薩的地方,這關系就斷了?!?/br> 抱琴將周公公送走,又從內務府提了這些年的宮女名單來看,果真,劉嬪和那姓齊的嬤嬤是一年進來的,要說有舊也不是沒可能。 她跟初夏還有周公公的關系也沒人知道不是。 抱琴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先別告訴淑蘭等到事情辦的差不多了再說也不遲,而且淑蘭那個直脾氣,別一頓鞭子將劉嬪給抽了。 雖然她自己也挺想抽劉嬪的。 可是到底是為什么呢?總不會是因為皇帝將她的兒子出繼了,她開始報復社會了?于是無差別的針對所有皇子? 不對,她家翀號可是住四所的,離起火的玄穹寶殿最近的一個。 抱琴的心提起又放下,要是不把這事兒解決了,都沒法安心過年了,她肚里還有一個,萬一生的時候被人動了手腳,她的翀號可怎么辦。 過了沒兩天,抱琴將整個宮女名單理了個透徹,拿著自己整理出來的單子去找皇帝了。 “陛下?!睕]等抱琴行禮,瑞誠就急忙讓小洪子將人扶起來了。抱琴笑了笑,她來之前專門將腰身放寬了,看來效果真心好的很。 宮女又端了椅子過來,抱琴扶著腰坐下,這才說起正事來,“陛下,這次重陽沒放宮女出去,我算了算,這一拖就到明年端午了,怕是好些人的好事兒都要耽誤了。大皇子現在又是這個樣子,不如我們在年前放出一批來,一來是給大皇子祈福,二來……”抱琴低頭羞澀的摸著肚子,“讓我肚里這個也沾沾光,說不定能生個公主呢?!?/br> 今年糟心的事兒確實多么,瑞誠剛革了高大人的職,又把高嬪禁足了,現在江南有些亂,他還招了小寶進宮,讓他給推薦兩個當地靠譜點的官員什么的。 現在聽到抱琴說要祈福的話,瑞誠想起翀虓耳朵不好之后,連口也不怎么開了,不由得點了點頭,道:“此事甚好,你看著辦吧?!?/br> 抱琴將手中的折子遞給小洪子,道:“這是在原本重陽節的名單上加了些人,有年紀大的,還有明年打算出宮的,養心殿和乾清宮的宮女一共放了三個……” 聽抱琴條理清晰的將事情說完,瑞誠也粗略的掃了一遍名單,覺得沒什么問題了,放出去的人也沒他用慣了的,也沒幾個嬪妃前面得力的宮女,便直接蓋了大印,道:“回頭我讓欽天監則個吉日,你讓這些人先準備著?!?/br> 這一次是大手筆,抱琴對照著宮女的履歷和小選的名單,將劉嬪前后三年的宮女,還有跟她曾在一個宮里當差的宮女全部放了出去。好在劉嬪現在也快到四十了,宮里能待到這個年紀的確實不多,而且跟她一期進宮的宮女多半都是跟著先帝的嬪妃的,現在先帝的嬪妃都沒剩下幾個了,還都是年紀比劉嬪輕的。 做完這一件事,總算是心情大好。不過放人的名單一出來,抱琴就覺得劉嬪的眼神不對了,雖說有點心理作用,不過抱琴還是找上了淑蘭,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我就說……”淑蘭跟瘋了一樣,取下墻上的鞭子就要去劉嬪宮里。 “娘娘!”抱琴將人拉住,挺著肚子堵在門口,“陛下都結案了,說是太監不小心!” “感情傷的不是你兒子!”淑蘭怒道:“我要不把她抽紅了,她就不知道血字怎么寫!” “折騰她的法子多了,你何苦這樣兩敗俱傷!”抱琴抓住鞭子,將它在手上饒了好幾圈,道:“我們可以慢慢來,而且去了她的爪牙,她就只能待在宮里了!” 淑蘭不聽,“你要是跟我一路的,你就別攔我!” “我有辦法!”抱琴將門堵的死死的,“你先忍兩天,不行了你再去抽她!” 淑蘭有些懷疑,“你能有什么辦法!” “上回慧婷進宮的時候沒跟你說嗎?她婆婆長得跟太后身邊的云容嬤嬤一模一樣,我們嚇她一嚇。我媽一直沒進過宮,見過她的人就慧婷一個?!闭f完這句,看見淑蘭情緒有所緩和,抱琴又道:“劉嬪她不識字,你就算把她抽紅了,她一樣不知道血字什么寫?!?/br> 過了沒兩天,抱琴以想念家人為由,請了趙氏進宮?;实圩匀徊粫磳?,淑蘭就更不會了,而且天氣寒冷,和妃的母親穿著斗篷坐著小轎子進來也沒人敢說什么,告黑狀?得益于抱琴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再加上她肚里還有一個,沒人敢。 更何況你跟誰告呢?現在宮里能管得了抱琴的就倆,一個皇后一個皇帝。 皇后?呵呵,去她面前告狀簡直是自己找抽。 皇帝?還是呵呵,他還盼著抱琴給他生個皇長女呢。 而且怎么告呢?說和妃的母親坐了轎子進宮不合規矩,要知道她媽除了抱琴這個女兒,還有兩個簡直不能再爭氣的兒子了。常妃看著趙氏的小轎從她宮門前經過,牙都要咬碎了。 當天下午,抱琴就帶著趙氏去了慈寧宮,說是給太后燒柱香。大佛堂里滿是幕布,光線又暗,藏個人很是容易。 劉嬪每天都會去大佛堂燒香,風雨無阻,還因此得了皇帝不少賞賜,這天也不例外。 劉嬪跪在地上點了香,道:“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彼掷锬笾淮鹬?,正數著念佛號的時候,抱琴進來了。 劉嬪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和妃娘娘,臣妾這會正在禮佛,就不能行禮了?!?/br> 抱琴點點頭,上了柱香之跪在她身邊的軟墊上。 不多時,劉嬪就發覺眼前似乎有人的樣子,她睜開眼睛一看,云容嬤嬤!面無表情站在遠處! 劉嬪驚得幾乎從墊子上掉了下來,“嬤嬤!嬤嬤!” 抱琴急忙站起,拉著她的手道:“怎么了?劉嬪可是魘著了?” 劉嬪指著趙氏道:“你沒看見?云容嬤嬤!” 抱琴搖了搖頭,很是擔心,“劉嬪要么回去歇歇,天氣寒冷……” “你害了太后的孫兒!”趙氏幽幽道。 劉嬪啊的叫了一聲,從大佛堂里逃出來了。當天晚上她就發了噩夢,太后身邊跟著云容嬤嬤,滿地的鮮血,劉嬪一下子嚇醒了。 我沒錯!你們害了我兩個孩子,我沒錯! 過了沒兩天,宮里就起了流言,說是劉嬪大佛堂燒香的時候被云容嬤嬤嚇出來了,還將人嚇的每夜做噩夢,病的都起不來床了。這里面值得深思的地方可就多了,云容嬤嬤無故來嚇她做什么,還是她做了什么對不起太后的虧心事? 劉嬪雖然懷疑是抱琴做的手腳,奈何她打聽來打聽去也只知道當日是抱琴的母親趙氏進宮了,別的一概沒有。 那人跟云容嬤嬤一模一樣,云容嬤嬤都已經死的透透的了,只剩下一副白骨,如何能復生!劉嬪一哆嗦,又嚇出一身冷汗,道:“再給我到碗熱茶來?!?/br> 眼見劉嬪已經被嚇得起不來床了,連請安都告假了,但是淑蘭還是不甘心。不過翀虓在太醫日日針灸下已經略有進展了,據說耳朵里已經偶爾有嗡嗡聲了,再加上已經到了年關,淑蘭也只能將這件事情暫時放一放了。 抱琴的肚子都五個月了,處理不了太多宮務,事情又全壓回她頭上了。 那日料理了劉嬪,見她嚇成那副鬼樣子,抱琴就知道起火的事情多半跟她有關系了,于是趁著去給太后上香的功夫見了初夏,道:“你的恩我放在心里,你要走要留我再問你一次。要是留在宮里,將來能做個管事的姑姑,年紀再大些也能當嬤嬤;要是出宮的話,得等到明年端午,我給你謀個缺兒,女監和教司坊都行,內務府這點面子還是給的?!?/br> 初夏磕了個頭,摸了摸頭上的傷疤,道:“多謝娘娘,我家里一個人沒有,當日不過是想個能見到娘娘的計策,要是……還是留在宮里的好。我掃了快十年的地,也只會掃地了?!?/br> 抱琴嘆了口氣,道:“掃地怎么了。既如此,你便去尚舍局做個姑姑吧?!?/br> 初夏又磕了頭,拿著掃帚離開了。 宮里失火,高嬪被禁足,劉嬪又病的起不來床,曹貴人廣和十年三月生的九皇子咳嗽一直不好,這個年可謂是愁云慘淡。 正月十五宮里最后一場宴席,酒過三巡,菜吃到一半,瑞誠覺得自己頭暈暈的,便對身邊的淑蘭道:“我先回去了,你看著點兒,天氣冷,別搞到太晚了?!?/br> 淑蘭點點頭,道:“陛下放心,這都在宮里的第十個年了?!?/br> 瑞誠又對抱琴說:“你也早點休息,孩子都六個月了,別累著?!闭f完這話,瑞誠不管底下鶯鶯燕燕一干期待的眼神,帶著小洪子扭頭就走了。 不過走了兩步,就見忠永手里捧著本奏折進來了,道:“陛下,內閣剛呈上來的急報,說是江南一帶探子密保,近日茜香國人員往來密切,有進犯跡象!” “什么!”瑞誠一聲驚呼,只覺得頭疼欲裂,晃了兩下便不省人事了。 “陛下!陛下!” “叫太醫!” 一時間殿里亂成一團。 等到皇帝被抬回養心殿,后妃全部被送回宮里,太醫也來了之后,已經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養心殿里床上躺著瑞誠,淑蘭坐在床邊,抱琴則在椅子上靠著。地上跪了五名太醫,一個個上前把脈,只是每個人從龍床邊退下之后都是一頭冷汗。 抱琴覺得不太好了,淑蘭也沒輕松到哪兒去。 每個太醫都是屏息靜氣上來診脈,但是三五息之后剛診點什么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哆嗦,淑蘭離得最近,如何看不出來呢。 等到五個太醫都號完脈,私下里一商量,選了跟坤寧宮走的最近的一個侯太醫來給淑蘭回話了。 “陛下是卒中之相?!焙钐t猶猶豫豫說了這一句。 淑蘭猛地站了起來,又向后倒去?!霸趺磿??快去煎藥!” 太醫又磕了個頭,小聲道:“娘娘盡早做打算,這消息是瞞不了多久的,陛下他……也撐不了多久,能不能醒來還是兩說?!?/br> 淑蘭長吸一口氣,道:“本宮知道了,你們五個今晚上先待在養心殿班房,等明兒一早再放你們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