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說，是覺得我跟路凡很像咯？”路凡突然坐直身體趴石桌上湊近言玉南問。

    言玉南偏頭看著路凡的眼睛，認真點頭：“不是像，是幾乎一模一樣，本來就是一個人，何必割裂自己?！?/br>
    這個答案，路凡說不準滿意還是不滿意，隨后躺了回去：“我只是覺得不真實，好像突然……我就需要過另外一個人的人生，被那個叫‘路凡’的框架推著走?！?/br>
    曾經路凡被套進陸拾貳的殼子里過了七零八落的一生，如今她又何嘗不是被套進了“前世路凡”的殼子里？

    太奇怪了，好似總也逃不開。

    命運版的套娃。

    小爐上的水壺突然就燒開了水，言玉南看著長安往里倒茶葉和干花，都是曾經路凡愛喝的，這種花茶味苦但有回甘，那時候路凡說其實她只是喜歡散開在茶盞里的花朵而已，不是真的愛喝這種入口就苦澀的茶。

    可是今生的路凡呢？

    被言玉南和紀燈慣得有些無法無天，說是一樣，其實不一樣的。

    就像這茶，今生的路凡就絕對不喝帶苦味的茶水，紀燈早年每次給言玉南煮完還得另外起灶煮一壺甜給路凡，免得她做完功課沒得喝鬧騰。

    久而久之，言玉南自己都不喝那些只有茶葉的茶水了，每次煮茶都會記得多放兩片干果進去，去苦味，增加甘甜。

    其實路凡說得沒錯啊，他們啊，還是被劇情框在了殼子里，意識到后，恨不得每一步都出格一下試探劇情底線，即使明知道不應該。

    第82章 發芽

    言玉南看著即將要煮好的茶水，終究是抬手打開茶壺蓋扔了兩片干果進去，隨即對警惕的長安說：“現在凡凡不愛喝這種茶了，以后記得煮甜的?！?/br>
    話音落下，路凡和長安都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有些恍惚。

    長安是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而路凡瞬間了就明白了言玉南的意思，就算現在他們要被劇情推著走，有些事情，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只要他們愿意，就可以做出稍微不一樣的選擇。

    不完全相似的兩個人，就無所謂誰框住了誰。

    自己喜歡、高興才是最重要的。

    路凡輕笑，抓了把堅果躺回去，慢悠悠剝著：“嗨呀，這日子愜意呀，你說這邊會不會比家里好玩??？”

    話里的“家”，是他們一起住了十年的地方，他們都覺得自己會回到那里去。

    言玉南盯著冒煙兒的茶壺隨口回答說：“肯定這邊更好玩一些，你曾經住的地方，肯定許多地方都合你心意你才會一直住下去?！?/br>
    “那我們歇幾天就去玩吧？”路凡外頭去看言玉南和長安，“反正只要不撞見蘇白音他們被抓去當壯丁就可以了?！?/br>
    至于拯救天下的劇情——這跟他們有什么關系呢？本來就不是為他們準備的劇情。

    此時的劇情還早，他們可以再快活一段時間，彼此都沒什么意見。

    于是路凡就在兩極陰陽樓里睡了三天，她之前熬夜太狠，突然到了一個新地方，更是累，每天都恍恍惚惚睡不醒的模樣。

    第四日言玉南看不過眼，總算將人提溜起來拉出門去逛逛。

    “早讓你按時休息，看吧，現在睡不醒了，你也不怕自己睡著睡著就這么過去了?！毖杂衲弦贿吥钸兑贿呥€得拉著路凡，免得她走丟了。

    路凡伸著手臂讓他拉，剩的一只手揪自己臉努力清醒：“哎呀，就是睡幾天而已嘛，你也睡很久啊……”

    “我那是修煉入定了，你是光睡覺！”言玉南沒好氣地說，深深覺得這個路凡被自己養歪了。

    明明曾經的路凡那般努力，雖然……也有可能是她那時候單純睡不著。

    有時候想想，覺得路凡就這么活著沒什么不好，何必背負那么多不屬于自己的事情？

    這般想著，言玉南輕輕嘆了口氣，認命地牽著路凡繼續往前走，試圖找到能讓路凡感興趣的東西，讓她白天有事情干，就不會總想著睡覺了。

    其實路凡有了珠子，擁有蠻荒之地的記憶，看著這些地方，都能精準找到對應的記憶，便少了新奇感，更何況，她曾經喜歡這里，只是因為這里的人，現如今，都沒幾個熟人在，自然沒什么意思。

    最后兩人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兩極陰陽樓，搬了桌椅坐到白靈河邊，打發時間。

    坐了一會兒，路凡努力睜開眼睛：“這里其實沒什么意思，都沒人陪我玩?！?/br>
    言玉南支著腦袋看之前搜羅還沒看完的書，隨口應道：“愿意陪你玩的人都在過劇情呢，總不能逼人家過來陪你過家家吧？”

    就是如此，這幾日沒什么人顧得上他倆，劇情大概走到了雙方第一次摩擦的時候，在第三版劇情里，言玉南要等過了一半劇情才會頻繁出場，而陸拾貳更是仿佛言玉南掛件，只是跟著言玉南出場。

    也就是說，前期只要言玉南作為女主好友時不時出來救個場就行了，然后等到路凡死的劇情，以他現在的修為，想死都得選自鯊，總之，隨路凡去就行了。

    路凡揣著手回想那些記憶，從進入蠻荒之地開始回想，發現早期她的生活挺單調的，后來認識了很多人才慢慢將生活豐富起來，接著……就是言玉南了。

    言玉南的出現就像注定要走的劇情，他半死不活都飄進了蠻荒之地，而有些人，可能死透了都沒法在東海上找到蠻荒之地入口。

    接著就是桃花仙給言玉南的那顆姻緣種子，有了記憶的路凡自然知道姻緣種子的作用，她猛然坐直：“言玉南，你還記得那顆姻緣種子嗎？”

    正看書的言玉南被她嚇一跳，緩了緩，也想起來那顆泡了許久水都不發芽的種子：“記得，怎么了？”

    路凡做出一副惆悵的模樣：“那顆姻緣種子一直沒發芽，是不是在暗示我們不會開花結果??？”

    “……”言玉南沉默一會兒，嘆氣，“也可能是說，我們命運連一起，少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開花結果，我甚至懷疑，曾經的你就是知道了這個，才一直不肯為那顆種子澆水?！?/br>
    肯不肯為一顆種子澆水的情感太細微了，言玉南也從來沒考慮過這個事情，所以沒去找到這一段記憶來看。

    倒是路凡聽言玉南這般說，特地回想了一下，搖頭：“沒什么，就是單純的做不出決定而已，幻顏花帶來的詛咒太磋磨人了，一邊產生的感情，一邊消失掉，所以人總是割裂的?！?/br>
    所以前世路凡做出的許多決定都一陣一陣的，可這也沒辦法，那確實是她做出決定那一刻最真實的想法，只是會忘記。

    路凡找出來了那個花盆，親手給姻緣種子換了水，放在小幾上，捧著臉凝視里面依舊毫無變化的姻緣種子。

    “言玉南，幻顏花真的無解嗎？”路凡難過地問，“我如果永遠都以割裂靈魂為代價去忘記很多事情，那會不會有一天我的靈魂，也跟著消散完呢？”

    言玉南翻書的手一頓，繼而緩緩放下書，偏頭看著路凡：“說實話，我不知道?！?/br>
    “不知道？”路凡抬眼，疑惑。

    “是，包括鳳吾，我們都不知道這個詛咒會持續多久，能不能解開，幻顏花的歷史太久了，甚至沒什么人知道它的副作用，按理來說，你就算吃了三年的量，停了四十多年，又轉世為人，應該不會再受影響才對，可你這一世依舊——”依舊什么，言玉南說不出口。

    這一段劇情，作者寫的時候肯定沒覺得有什么，甚至會高興虐到了一個配角，然而路凡身上的痛苦卻是誰都無法感同身受的，誰都不能。

    路凡伸手撥弄花盆里的姻緣種子：“也許這是作者都沒設定的事，等我們跳出了劇情再說吧，你神魂不滅，總會記得我，如果日后，我們依舊相遇了，你不妨通過這個看我們是否真的跳出了劇情?！?/br>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有再遇見的機會，而那時你的靈魂不再因為情感消散，那就證明我們確實跳出了劇情，可如果我們一直沒遇上呢？”言玉南問完又自己答上，“沒遇上，就是我們不再有緣分了?！?/br>
    沒遇上，也算跳出了劇情，到時路凡的靈魂會不會消散，其實已經不關言玉南的事了。

    來到這里，是意外，頂替陸拾貳的劇情，也是意外，會與第二世的言玉南差點走到最后，更可以說是意外。

    沒有這些意外，他們本該是陌生人。

    一個高高在上的仙君，哪里遇得見一個渺小的凡人呢？

    ——

    翌日起來，路凡發現自己抱到房間的姻緣種子發芽了，有一瞬間的愣神。

    姻緣種子不會騙人的，需要他們兩個人的澆灌才會發芽，就意味著他們之間……真的有緣分，不是言玉南和陸拾貳，是路凡和言玉南。

    在劇情之外、在劇情之內，他們都是天定的緣分，甚至，可以說因為劇情他們才將這段紅線斷了，親手。

    路凡捧起花盆，端詳許久，恍然聽見言玉南在樓下喊她起床，推開門，走到陽臺上低頭看他，兩人的位置和姿勢，與當時言玉南站在樓上問她愿不愿意時剛好反過來。

    言玉南：“凡凡，起床了就別賴床，快下來吃飯?！?/br>
    “……”路凡捧高一點花盆，只覺心力交瘁，“言玉南，它……發芽了……”

    第83章 預見

    姻緣種子發芽，意味著太多事情，是曾經路凡的逃避，是她潛意識里拒絕去明白的事情，現如今，在轉世的路凡手里，到底發出了新芽。

    或許接下來，他們兩個會選擇繼續澆水，繼而……真的能開出兩人姻緣的花來。

    可是這份姻緣，會不會來得太遲了？

    在他們都選擇放棄過去、重新開始的時候，這枚姻緣種子發芽……太不合時宜了。

    言玉南上前一步便出現在路凡身邊，垂眸看著這枚種子，思忖半晌，道：“這枚姻緣種子說是你我的姻緣，其實還差了一個……絕對的證據?！?/br>
    “命運瓶子？”路凡記得是有那個東西，命運瓶子和姻緣種子配對，兩個齊全才算完全體現一個人的命運軌跡。

    “對，現在就差知道你我的瓶子在何處了?！毖杂衲蠜]有將話說死，因為這命運瓶子若刻的是他們兩人的名字，那就意味著他們是絕對不會分開的，劇情也不能！

    同樣，這也能說明了為什么天道一直暗地里給路凡提供幫助。

    路凡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要不我們去桃花仙那偷吧？反正他現在也被鳳吾提溜下山幫忙了，桃花樹那里肯定沒人守著?！?/br>
    聞言，言玉南抬手輕扣路凡額頭，笑道：“你啊，能不能少想點偷雞摸狗的事？命運瓶子本就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大大方方去問就好了?！?/br>
    “我這不是怕他們取笑我嗎？那群人就愛看熱鬧，要是我真的與你有姻緣，他們怕是得取笑我到轉世！”路凡越說越覺得就是如此。

    彼此都是損友，雖說性命攸關的時候肯定會搭把手，可平時沒這么多顧忌，那當然怎么缺德怎么來。

    言玉南自嘲一笑：“不至于，他們第一反應應該是……本座不算良人，恨不得替你把瓶子砸了才對?！?/br>
    聽罷，路凡也笑出聲來：“那你可得看好我的命運瓶子，若沒了那瓶子，這世上有沒有‘路凡’這個人都不一定?！?/br>
    他們都明白，如果命運瓶子是真，那路凡到這個世界的理由就有了。

    命定的姻緣，躲不掉，沒有這份姻緣，路凡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里，而該換陸拾貳回來。

    ——

    簡單洗漱過后路凡吃了早飯才捧著花盆去找桃花仙，如今第一次交手在即，大家都忙，除了幾個走不開要穩坐自己店里的，基本都到混沌區域周邊去了。

    畢竟那邊比較適合開打，也不用擔心會波及蠻荒之地大家居住的地方。

    路凡找了過去，發現這還算井井有條，這邊沒人看守，都是畫了陣法，有記錄的人才能進去，沒有記錄信息進陣法的人進不去。

    由于不清楚鳳吾將兩人錄進去沒有，路凡干脆在外面先聯系鳳吾，說他們想來找桃花仙。

    鳳吾很快出來，剛想開口說什么，第一眼就看到了路凡捧著的花盆，頓時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同時明白了路凡的來意。

    “你來，是因為想找命運瓶子嗎？”鳳吾嘆了口氣問。

    “是呀，”路凡答完，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鳳吾的神情，“命運瓶子，在你這？”

    不然鳳吾不會是這個表情，悲憫且無奈。

    鳳吾或許不知道很多事情，卻能看到兩人之間該死的命運交錯和一次次斷了又續的紅線。

    如此折騰，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

    沒有回答路凡的問題，鳳吾翻手托立一個布滿裂痕的瓶子，那上頭的裂痕幾乎布滿瓶身，仿佛輕輕碰觸就會碎裂，而且無法再拼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