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轉世了，周扒皮本性不改。

    明明在山中這許多年他和紀燈也沒虧待過她，鳳吾偶爾還過來送東西給她，可她還是見著什么新奇的都敢往自己家撈，從不手軟。

    后來言玉南就放棄掙扎了，干脆給路凡開了個倉庫讓她囤東西，愛囤多少就多少。

    言玉南領著路凡去吃飯，沒忍住叨叨：“你是不是出谷去了？”

    聞言，路凡步子稍微一頓：“也不算吧……”

    “你考慮好再回答?！毖杂衲现苯拥?，不給她猶豫考慮的時間。

    “好吧我出去了，眼下七月鬼門開百鬼夜行，妖市也開了，我就去看個熱鬧不行??？”路凡見瞞不住，干脆說得理直氣壯，反正言玉南也不能拿她怎么樣。

    言玉南每次聽著路凡死皮賴臉的話就覺得那個皮得很的路老板在眼前晃啊晃，頓覺頭疼。

    “不是跟你說了你出去遇見不該遇見的人可能活不到——”

    路凡聽他這套說辭聽了十年，耳朵都起繭了：“活不到二十歲嘛！你都念叨十年了，是不是忘記我今年已經二十了？”

    她生辰在四月，早就過了，也就是說，她早就過了所謂“活不過”的二十歲。

    既然一直都沒死成，那何必依舊小心翼翼？

    聽罷言玉南也愣了一下，他看著路凡長大，卻時常覺得她還是那個小小的女娃，可實際上，她已經過了二十歲大關，后面的日子……估計怎么都躲不過。

    在正廳坐下，紀燈已經將吃的都端上來了，路凡這些年一直在吃藥膳蘊養身體和靈魂，得虧紀燈手藝不錯，不然打死她都不會吃那些放了一堆藥材的東西。

    路凡面色如常地一口悶掉藥湯，然后開始慢吞吞吃飯菜。

    言玉南給自己倒了盞茶，抿了一口：“最近鬼市和妖市都會開，你可以去玩一會兒，但是三更天之前一定要回來?！?/br>
    本來言玉南是不給路凡出去的，奈何孩子大了管不住，與其讓她偷摸出去，還不如定好時間，萬一真的出什么事，他也能及時趕到。

    “今年其實我不太想去的，每年都那些東西，看都看膩了，今年我準備在家睡覺?！甭贩差^也不抬地說。

    “嗯？今年不去了？”言玉南詫異，他還以為路凡是喜歡出去玩的。

    路凡扒拉著飯菜：“唔……怎么說呢，我覺得他們也沒有那么想跟我接觸，每年見著我就像見著瘟神一樣，我又不是每天都去搶他們東西，何必總是那副神情？”

    在旁邊站著的紀燈和言玉南對視一眼，也有些無奈——路凡能在這一片橫著走，自然是因為他們守著，其他人不敢妄動。

    不然以路凡這細皮嫩rou的柔弱小姑娘皮相，怕是出谷就被啃食干凈了。

    言玉南輕咳一聲：“既然如此，今年便不去了吧，你啊，好歹像個活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吧？哪有活人白天睡覺晚上動作的？”

    長年被言玉南罵陰間作息的路凡完全不為所動，反正言玉南也就每天叨叨了，除了這些時間，他基本上自己也像個尸體一樣在修煉，路凡才不想管他叨叨。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明白沒有??？”言玉南念叨完還得路凡應聲。

    路凡扒完最后一口飯，接過紀燈遞過來的湯碗：“聽明白了，所以我這不是準備在家休息嗎？放心，我最近絕對不出去了，困死了……”

    言玉南嗤笑：“喲呵，敢情路大小姐還會困呢？”

    這種揶揄路凡從來不應，直接送他兩聲哼哼就準備回去睡覺了，然而又被叫住。

    “你回來，先消消食再回去躺著，就沒見過比你還像夢魔的！”言玉南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言玉南早年怕路凡一個人無聊，是以放了一些不會影響路凡命格的小妖怪進來陪她，有一年就來了一只弱小的夢魔，除了睡覺和吃噩夢就什么都不會。

    不知道路凡是不是跟它學的，總之，后來路凡的作息越來越陰間，有時候言玉南白天喊路凡起來修行還睡眼惺忪。

    路凡走不了，只好迷瞪著眼睛捧著臉坐在原位跟言玉南大眼瞪小眼。

    看著路凡眼里的紅絲，言玉南無奈搖頭：“你今天一定要撐到時辰了才能睡，稍待一會兒我們就出去走兩圈，眼看著你年紀差不多到了，總得多學一些保命的技能?！?/br>
    到底沒法將路凡丟進殺人窟里再修煉一遍保命技能，這也意味著她可能沒法像前世一樣強大。

    萬一真的有走到劇情那一天……言玉南不覺得自己有余力照顧好路凡……讓她死得體面些。

    如今能讓她多學一些都是好的，只要將來能用上。

    路凡逐漸滑下來趴桌子上：“言先生啊，你總說我們的命運如何如何，如果真的一絲變數都沒有，你又何必讓我做這么多準備？”

    言玉南一抬手用法術拎著路凡的頭發不讓她趴下：“你給我起來，不許睡，我是怕你死得奇奇怪怪，我們是一定要在固定的時候死去的人，所有的意外都不允許發生，總之，我盡量讓我們的命運不要產生偏差?！?/br>
    “然后呢？”路凡困得都睜不開眼了。

    然后……言玉南也說不好走完劇情后如何，只是既然路凡希望他們將該死的劇情走完，還有鳳吾也決定站在路凡這邊，那他只能跟著走不是？

    等劇情走完，他們或許就不會再跟彼此有姻緣了。

    不過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兩人都不會關心自己有沒有一個悲哀的前世了吧……

    始終等不到答案，路凡終究還是捧著臉睡著了，沒心沒肺的。

    紀燈給路凡披上小小被子，隨后抬頭看言玉南：“主子，最近風向好像不太對，鳳吾那邊被事絆住了，蘇白音他們……說不準會撞上?！?/br>
    這十年里言玉南一遍遍給路凡講那些過往和未來可能發生的事，紀燈都在旁邊，他能猜出個一二來，是以平時都很關注外頭的消息。

    曾經他以為那些都是言玉南被路凡危言聳聽，可真的聽到蘇白音他們那個小隊七個人的消息，便由不得他不信言玉南的話。

    言玉南輕輕摩挲著杯壁：“詳細說?！?/br>
    “是，當年那個打傷程雪霄的造神勢力逐漸收攏了一部分散修，蠻荒之地目前還算安好，不過蘇白音那些沒成神的兄弟姐妹就有些遭殃，目前來看，他們逐漸在往我們這邊跑了?！奔o燈有些擔憂道。

    由于路凡曾經年紀小，言玉南重新找了個山谷之后就一直住著，除了那些他放進來的小妖怪，路凡根本沒見過陌生人，加上山谷安穩清凈，他們便在這住了近十年。

    明明平靜度過這許多年，可路凡二十歲一過，那些人竟然是要過來走劇情了，言玉南還以為能等到自己再多教些東西給路凡呢。

    言玉南思忖許久，嘆了口氣道：“如今她已明人事，就讓她自己去看自己曾經選的命吧?！?/br>
    睡夢中的路凡根本不知道自己突然被安排了，還睡得美滋滋的，夢里有各種好玩好吃的東西，好不愜意。

    到底言玉南沒讓路凡睡太久，天色剛暗下來就拎著路凡的耳朵將人揪醒：“你給我起來！”

    “啊——”路凡被揪住耳朵，一個激靈跳了起來，“言玉南！你干嘛又揪我耳朵！”

    “我是讓你起來去走走，現在不許睡，過一會兒再睡！”言玉南不為所動，確認路凡清醒了才松開手。

    路凡這回想睡都睡不著了，一個勁對言玉南翻白眼：“我困！我都多大了你怎么還揪我耳朵！不知道老虎的耳朵摸不得??？”

    聞言，言玉南笑她：“就你還老虎呢？趕緊跟我出去走走，人總不睡覺會死的！”

    最后，路凡還是被家長的絮絮叨叨拎出了家門，美其名曰：散步。

    正是鬼門開妖市也開的時候，出了靜悄悄的山谷，對著門口就是燈火通明的兩個夜市，每年路凡都會來撈好東西，買得起的就買，買不了的就搶，活像個強盜。

    三人剛走進比較近的妖市，兩邊的小攤都有一瞬間的安靜，繼而是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路扒皮了！快跑啊——”

    “那小魔女來了——”

    “快跑快跑——”

    ……

    慘叫聲簡直壓不下去，言玉南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見，然而無論多少次，他都為路凡的不要臉而震驚。

    “你……是不是還瞞著我和紀燈搶過什么東西？”言玉南不敢置信地在慘叫聲間隙問路凡。

    路凡非但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跟言玉南炫耀：“搶過，但不多，不過，玉哥哥，你不覺得我這樣很有牌面嗎？”

    言玉南：“……”你開心就好，不用在乎我們的面子是否好看。

    妖市雖說沒什么固定的規矩，大家搶攤位各憑本事，路凡早年也搶過攤位玩，后來嫌棄太累了就不再搶，只在開的時候出來逛逛。

    當時，基本是偷溜出來的，至于言玉南和紀燈總是跟著她，路凡能猜到，卻覺得安心。

    有兩個老怪物跟著，她就不會真的有致命危險。

    等周圍的驚呼聲停下，路凡哼著歌拉著言玉南往前走，看起來像極了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如果曾經沒有因為她半條街都被打個半死的話。

    第77章 來生

    路凡背著手跟在言玉南身后，也不看他們走的都是什么地方，左右言玉南總不會將她賣了的。

    “其實這里來多了也沒意思，我們又不是那些一年只能出來一次的人，湊這份熱鬧就怪沒意思的?！甭贩哺吡艘粫汉笤谘杂衲仙砗蟮?。

    “你是看沒什么稀奇東西了才覺得沒意思吧？”言玉南沒好氣地回她一句。

    對此路凡不否認，只道：“要是一個集市沒有我想要的東西，那我還來做什么？”

    這么說也沒錯，畢竟人就算愛湊熱鬧，可如果一直沒有新事物的話，來幾次便會膩了。

    言玉南無奈搖頭：“別抱怨了，就今天，再等一會兒就回去讓你休息，明日早些起來背陣法和練功?！?/br>
    聞言，路凡瞬間皺巴了一張臉，剛想說什么，就聽見前頭突然傳來喧囂聲：“前面吵什么？”

    話音剛落，突然一個人穿過人群徑直向著言玉南和路凡兩人沖來，明明應該是逃命的人，卻在那一瞬間完全控制不好方向，眼看著就要裝上來，言玉南抬手將人打落在地，完全不留情面。

    路凡上前一步，站在言玉南身邊仔細打量了一下地上的人：“這人沒見過呀，怎么會過來？”

    地上的女子路凡沒見過，言玉南卻熟，是那個看不起凡人的丁知曉，想到這人曾經還對手無寸鐵的路凡動手，言玉南當即想要不趁此機會弄死她，省得再走一遍劇情還得讓路凡再受一次傷。

    掌心中灰藍色的光隱隱閃爍，就要動手的一瞬間，蘇白音和易塵遠突然出現在眼前，雙雙攔住了言玉南舉起的手。

    他們的動作太快，路凡并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們都頓住動作才看清，旋即抬頭看向那三人，抬手戳戳言玉南：“你仇人？”

    言玉南沉默了一會兒，終是緩緩放下手：“她是蘇白音?！?/br>
    不用解釋太多，只要知道名字，其他的路凡自會想明白，過去的事情，這么多年，言玉南總有是不是說漏一些、路凡自己無意間聽到的部分，總之，蘇白音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路凡整整衣領：“蘇白音，既是你的故人，那就你處理吧，我回去睡覺了?！?/br>
    說話間，蘇白音扶起了丁知曉，回頭看了一下方才還混亂的來處，此時已經沒了追殺他們的身影，便放下心來。

    “言玉南，我們不會打擾到你們的，這次過來只是意外?！碧K白音簡單解釋了一下，轉身拉著易塵遠離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人霎時就沒了身影，來時匆匆，去也匆匆。

    路凡有些不明白：“你不是說，她和她道侶都是神嗎？為何會如此狼狽？”

    言玉南攏起袖子，拎著路凡的衣領往回走：“神也不過是強一些的修道者，他們只是到了那個級別而已，他們能做到，自然也會有人比他們更強?！?/br>
    “可是我們這里如此偏遠，就算逃命，也沒人會往死胡同里逃命不是嗎？”路凡順著言玉南的力道倒退著走，講自己的后背放心交給言玉南，相信他帶著自己不會讓自己摔了。

    至于路凡說的話，言玉南自然明白大概是劇情已經到了必須要走的時候，路凡的年齡跟書里的差了許多，她本該在十九歲的時候死去，現在好生生活到了二十歲，自然不能再繼續跟男女主們沒有絲毫聯系了。

    言玉南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時候跟路凡說過去的事情合適。

    那些事，想起一件都糟心，何況他們之間的兩世緣分實在……難以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