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景山王已經收到消息，如今上奏請罪，已經派次子梁錦源前往金陵面圣。

    事情繼續醞釀到月中旬，夜晚，秦雪彤纏著龍旭陽下棋的時候，宋玉來報，五皇子拜訪。

    “五弟？”龍旭陽放下棋子，默然片刻，“他也的確該來了?！?/br>
    秦雪彤對宋玉說：“請他進來吧?！?/br>
    宋玉領命而去。

    秦雪彤托腮問龍旭陽，“需要我回避嗎？”

    龍旭陽搖搖頭，“不用?！?/br>
    既然沒讓她走，秦雪彤就留下來看戲。

    安國公主聽到動靜，派人把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撤走，免得聽了不該聽的到處亂傳。

    夜色濃厚。

    蟲鳴聲聲。

    安靜的夜里，五皇子在侍衛的攙扶下走進昭陽閣。

    燭光明亮如晝，照得人纖毫畢現。

    與前段時間相比，五皇子神色十分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

    見到龍旭陽，五皇子低聲道：“三哥?！?/br>
    龍旭陽嘆了口氣，指著旁邊的圈椅道：“坐吧?！?/br>
    秦雪彤安靜地坐在角落的軟塌上，低著頭，烏黑的長發垂落，手里捏著棋盤上的白子，似乎在思考如何走下一步，蝴蝶般的睫毛輕輕抖動。

    五皇子的目光看過去。

    秦雪彤抬起頭，沖他微微一笑，起身福了福，算是行禮，“五殿下?！?/br>
    五皇子收回目光。

    秦雪彤便繼續坐回軟塌，自己和自己下棋玩。

    五皇子被攙扶著坐在圈椅里，龍旭陽坐在他對面，溫言道：“五弟，這么晚了，找三哥有什么事？”

    五皇子凝視著他，“三哥，我知道母妃做的事了?！?/br>
    龍旭陽沒說話。

    五皇子道：“今日，我是來向你道歉的?！?/br>
    龍旭陽神色發生細微的變化，依舊沒做聲。

    五皇子道：“我知道，母妃做的事，罪不可恕，可作為兒子，萬萬沒有看著她去死的道理?！?/br>
    他用力撐著扶手站起身，在龍旭陽驚訝的目光中，重重跪倒在地，“三哥，對不起，求你饒了母后！”

    那一跪力道極重，秦雪彤在角落里都聽到砰地一聲。

    膝蓋撞擊到地面的聲音，又重又響。

    想來，應該極疼。

    何況五皇子本身腿上帶傷。

    秦雪彤捏著棋子的手一頓，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下棋。

    龍旭陽慌忙將五皇子扶起來，“五弟，你腿不好，千萬別這樣！”

    五皇子突然一跪，讓他措手不及。

    五皇子并沒有玩“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那一套，那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戲，在成年人面前，大家都是利益當先，不見兔子不撒鷹。若是利益不夠，任你跪倒天荒地老，別人也不會答應，就算答應了，轉頭就能反悔。

    所以，三皇子一扶，五皇子便艱難地站起身，坐回圈椅。

    “五弟，此事由父皇的人在調查，也由父皇定奪，我……做不了主?！饼埿耜栁竦鼐芙^。

    五皇子表情不動，像是知道龍旭陽會如此回答。

    “三哥，母妃之所以這么做，都是心存妄念的緣故?！蔽寤首幽曋埿耜柕?，“以前我也存在妄想，才害得母妃變成這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是我的錯?！?/br>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從懷里抽出一把匕首，緩緩拉開刀鞘。

    匕首刀刃雪亮鋒利，吹毛斷發，刀鞘雕工精湛，鑲嵌著兩塊紅寶石。是一把華麗名貴、鋒利無比的寶刀。

    龍旭陽面色不變。

    角落里暗中觀察的秦雪彤見到這一幕，驚了一跳，霍然從軟塌上起身。

    五皇子要干什么？！

    他拿刀要干什么？！

    她下意識地要沖過去，龍旭陽卻忽然道：“五弟，你沒錯，是我的錯，當初，我不該從皇陵回來的?！?/br>
    “明明皇陵里才是我最放松，最自由的時候。里面有愛人朋友陪伴，無需cao心太多的事，那段時光，真的很美好?！?/br>
    秦雪彤的腳步頓住。

    五皇子舉著匕首，認真地聽龍旭陽說話。

    龍旭陽繼續道：“很多時候我在想，如果沒回來，在皇陵的日子應該會繼續美好下去。我不回金陵，太子之位是你的，相信你也會善待母后，善待我，對嗎？”

    五皇子眼眶微紅，點點頭，“當然?！?/br>
    龍旭陽笑了笑，“哎，可惜我回來了，把事情搞成這樣。如果你心有不甘，我理解，若扎我一刀會讓你解氣，那就扎吧?！?/br>
    五皇子眼眶酸澀，凝視他好一會兒，搖搖頭，“三哥，別說了，是我的錯。你是皇后嫡子，太子之位本該是你的，是我心存妄想，才把事情弄成今天這個樣子，一切都是我的錯?！?/br>
    他眨眨眼，揚起匕首，猛然朝自己的傷腿刺下去，鮮血瞬間涌出。

    秦雪彤已經沖到龍旭陽身前，見此情形驚得愣在當場。

    龍旭陽反應過來，沖上前抓五皇子的手，大聲問道：“五弟，你這是做什么？！”

    五皇子紅著眼眶，聲音嘶啞，“三哥，因為我還能站起來，母妃和我總是存在一點妄想，如今，我就當著你的面兒斬斷這絲妄想，永遠不和你爭奪太子之位！一切都是我的錯，當日父皇在御書房里出太子之位的考題，我推辭不去西平，轉頭去曦月宮向母妃訴苦，母妃才沖動之下謀害你！一切都是我的錯！今日我就斷了這腿，求你救母妃一命！”

    五皇子的傷在右腿，如今右腿上又被深深刺入匕首，傷上加傷，絕無可能好了。

    此生此世，他將永遠坐在輪椅上，再無站起來的可能。

    他在用實際行動表明，永遠放棄太子之位。

    這一刻，秦雪彤說不出什么心情，忽然間有點佩服起這個男人。

    是條漢子。

    第92章 秦茜決裂

    五皇子當著龍旭陽和秦雪彤的面自殘，以此明志，而且拒絕在公主府就醫，強撐著回到五皇子府，再讓府上的一堆大夫宣布無法治愈。

    消息傳出，金陵嘩然，朝廷嘩然。

    “聽說了嗎，五皇子的腿徹底治不好啦，從今往后，只能坐在輪椅上?！?/br>
    “嗐，要能治好早就能治好，全天下的好大夫都在他府上，能拖到現在？我看之前是不死心，故意隱瞞消息?！?/br>
    “那五皇子不良于行，徹底和皇位失之交臂了？”

    “不是明擺著嗎？就算他腿好了又如何，陛下早就打算將太子之位傳給三皇子，他沒戲?！?/br>
    “三皇子又是長又是嫡，若不是謝家拖累，早就該立太子啦，哪里輪得到五皇子？如今算是各歸其位?！?/br>
    金陵議論紛紛，朝堂上也暗潮洶涌。

    龍旭陽在五皇子自殘第二日，一大早就進宮面見陛下，兩人在書房里談論良久。

    此后幾日，龍旭陽對外宣布，他在十丈崖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和任何人無關。

    皇帝也不在朝上提此事，大有就此揭過的意思。

    龍旭陽說自個兒不小心摔的，別人不見得信，畢竟當初抓了兩個殺手，如今還在天牢里呆著呢！忽然說是自己摔的，誰信呢？

    先是五皇子不好，永遠站不起來，接著懸而未決的謀害三皇子案變成了意外……各方態度說辭之微妙，讓某些嗅覺靈敏的官員猜出點兒真相。

    殺手肯定是五皇子派去的，三皇子以此要挾，五皇子便自殘明志，退出爭斗。

    否則，解釋不了發生的一切。

    秦雪彤心有不甘，私下問龍旭陽，“如何處置柔嬪？”

    她不怪五皇子，相反有點佩服，卻無法原諒柔嬪。若不是龍旭陽福大命大，柔嬪就得手了！

    她秦雪彤心眼小得很，絕不原諒一個差點殺害龍旭陽的人。

    可五皇子自殘明志，龍旭陽明顯心軟了，而且也愿意退一步留下柔嬪性命。秦雪彤再心有不甘，也不可能越過龍旭陽去殺柔嬪，一來陷龍旭陽于不義，二來說不得自己會沾染上一堆麻煩。

    龍旭陽道：“父皇答應不殺她?！?/br>
    “就這樣算了？”秦雪彤皺眉，“萬一她又作妖怎么辦？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龍旭陽搖搖頭，“不會?！?/br>
    秦雪彤：“不會？為什么？”

    柔嬪真的一點懲罰都沒有？太便宜她了吧！

    龍旭陽嘆了口氣，“柔嬪自從去了曦月宮，一直郁郁寡歡，病重不起，已經是強弩之末。此次鋌而走險，大概是想在臨死前為兒子搏一把，沒想到反而牽扯到五弟，更加驚懼不安。曦月宮傳來消息，她快不行了?！?/br>
    秦雪彤一愣。

    她在哀嘆柔嬪毫發無損時，結果柔嬪居然病重？

    自此，秦雪彤心里那口氣順了些。

    氣順了，心情又復雜起來。

    想當初在龍泉山莊見到皇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雍容，高貴華麗，何等風光，哪里知道如今會走到末路。

    “聽宮人說起，有個嬪妃跑到曦月宮，告訴她五弟自殘明志，求得她的性命，讓她寬心，哪曉得柔嬪聽了反而氣怒攻心，吐了好大一攤血，此后便起不來身了?！饼埿耜栭L嘆了口氣，“五弟已經求父皇恩準，接她到白馬寺修養，聽人說，估計就這幾日了吧?！?/br>
    秦雪彤啊了一聲，她很敏銳，一下子便捕捉到重點。

    龍旭陽被謀害一案乃皇家秘密，妃嬪如何知曉，為何又特意跑去曦月宮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