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已經是失去他音訊的第三天了。其實于她而言,自從那晚穆楊在機場臨走前的最后一通電話,他們便再也沒有半分聯系??扇缃窬谷贿B許卿桓也打不通他的電話,尋不到他的蹤跡。 仿佛他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面前的手機屏幕剛剛熄滅,很快又被她按亮。那還是兩人剛在一起不久的時候,小胖剛發現她談了戀愛,吵著嚷著問她要穆楊的照片,她也是這才發現手機里真的一張都沒有。于是也不記得是后來的哪天,心血來潮便趁著穆楊沒留神偷拍了一次,卻沒想到竟成了他留在她手機里唯一的照片。 那時他似乎是剛回家,身上還穿著外出時的白色襯衣,只把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就這樣落落自然地站在廚房的流理臺前切著菜。攝像頭側面的視角剛好可以看見他清晰的輪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唇角似乎還微微彎起,眸色也溫和而平靜,一點兒也不像兩人初遇時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舒淺一眨不眨地看著照片,薄薄的霧氣就這樣慢慢彌上了眼眶,心底的鈍痛也像是被悄悄撕裂了一般,仿佛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絕望地顫抖,每一個細胞都在悲傷地哭泣。 穆楊,我好想你好想你,想得我已經快要瘋掉。 你說過讓我等你,所以我就乖乖守在我們的家里,乖乖亮著燈等著盼著。像是守著一個虛無漂泊的夢,但那夢里有你,我又怎么舍得放棄。 只是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天,為什么你還不回來? …… 雪落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整個屋里燈火通明,唯獨陽臺一片幽暗,而那團小小的身影就這樣蜷在墻邊,執著地盯著手機上那一點光亮,一遍又一遍按著不讓它熄滅。 她鼻腔一酸,把從報社食堂打包回來的飯菜放進微波爐里一一熱暖,這才端著進了陽臺,陪她一起在地上坐下,輕聲道:“先吃點東西吧?!?/br> 舒淺看起來沒什么異樣,動作也很是乖順,接過筷子慢條斯理地夾著菜放進嘴里。這樣無聲地吃了片刻,雪落偶然一抬頭,卻見她那大滴大滴的眼淚已經浸透了碗里的飯粒,頓時也覺得嗓子一哽,喃喃出聲:“淺淺,別哭了……” 她不知道還能安慰些什么,有時禁不住陪著她情緒低落,舒淺卻會拍拍她肩膀:“他答應過我會回來的,我不害怕,你也別難過?!?/br> 可在無人的時刻,在寂靜的深夜,她卻總能嘗到那淚水的咸濕。舒淺什么也不說,但哪怕只是一個細小的抽噎,她也能明白她在經歷著怎樣的抽筋剝骨。 這樣綿綿無期的等待和煎熬,究竟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兩人都沉默著,舒淺的淚水終于漸漸止住,卻再也拿不起筷子,將頭埋在臂彎間如同沉睡一般。雪落嘆了口氣,也靠在墻邊陪著她,只是才坐了一小會兒便聽見突兀的門鈴聲,頓時讓兩人同時抬起頭來。 許卿桓今晚要去醫院做復查,肯定不會這時候來;林風揚昨天還來探望過舒淺,要來也肯定會先告訴雪落;而天澄那邊舒淺請了長假,誰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那么現在來的人,又會是誰? 雪落正欲起身去開門,身旁已經半天一動不動的人影卻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接著便飛快地奔向門邊。舒淺心口莫名就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仿佛有某種預感牽引著自己,連同腳步都有些凌亂不穩起來。 只是剛推開門,她就愣住了—— 門外的男人穿著豎領風衣,圍著一條薄薄的卡其色圍巾,烏黑的頭發似乎還被外面的風吹得有絲凌亂,顯然是一路風塵仆仆匆匆趕來的。而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整個人都帶著幾分又酷又拽的勁,原本還半倚著墻等著,聽見開門聲便站直身子望了過來。 竟然……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s.p.s.會是一個很重要的組織,它的設定在這一部里面不會詳談,因為這部的重點只是呂剛這個分支。但是以后寧霂塵那篇,還有其它幾部不同類型的文都會跟它有關,目前已經構思的兩部分別涉及到了刑偵和生物學,咳,還只是構思,大家有想法也歡迎提~~~ ps:又酷又拽的男人,你們猜是誰?o(n_n)o~~ ☆、第67章 chapter67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新聞照片里那個模糊的男人身影重疊起來,舒淺怔了怔,猶疑著問出聲:“你是那天救了韓亦的警察?” “嗯,寧霂塵?!彼呀涀叩搅怂媲?,似乎不想太過突兀,面色溫和地解釋,“我來自國際刑警組織,前年在美國追查一起跨境犯罪案,和穆楊有過合作?!?/br> 驀然聽見穆楊的名字,舒淺心底又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眨了眨通紅腫脹的眼睛斂去里面的水霧,望著他急切問:“和他一起調查這次案子的刑警就是你對不對?他現在在哪里?有他的消息嗎?” 寧霂塵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扭頭看了眼身后無人的走廊,問道:“方便進屋談嗎?” 舒淺點點頭,側開身子讓他進來。同樣出眾的五官和高大俊挺的身型,他卻和穆楊有著截然不同的氣場,只這樣隨意地邁出幾步也渾身散發著逼人的英氣。寧霂塵剛一走進客廳便轉過身來,連在沙發上坐下的意思都沒有,徑直開口道:“我剛接到美國那邊的消息,穆楊從前天下午起就失蹤了?!?/br> 舒淺臉色刷地一白,跟過來的雪落也是臉色一沉,擔憂地看著她似是搖搖欲墜的模樣,一個勁地沖對面的男人使眼色示意他別說了,寧霂塵卻全然不覺:“別緊張,這同時是境內跨州和國際跨境案,fbi和我的同事已經開始聯合搜救他了,目前范圍鎖定在佛蒙特州一帶——他最近乘坐的航班顯示是在伯靈頓國際機場下的飛機?!?/br> “出什么事了?”屋里靜了好半天,舒淺才啞著嗓子出聲??伤⒅戳税肷?,開口卻問的是站在一旁的林雪落:“可以讓我們單獨談談嗎?” 雪落微愣,對上舒淺的視線,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轉身出了門關上鎖??蛷d里的空氣似是凝滯了一般,舒淺雙手緊緊揪著衣擺,固執而又蒼白地盯著他,可沒想到寧霂塵卻忽然收去剛才嚴肅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剛才我說的都是官方情報。他已經不在伯靈頓了,那只是個煙霧彈?!?/br> 舒淺一怔,死寂如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間燃起光亮,整顆心都夾帶著希望加速跳起來。寧霂塵見她如此,也是會心一笑,聲音里卻并沒有輕松幾分:“穆楊臨走前找過我,在他體內植入了微型定位追蹤器——”見舒淺驟然瞪大了眼,他輕咳一聲解釋說:“放心,事后會替他取出來的?!?/br> 舒淺訥訥出聲:“我不是在擔心這個……” 寧霂塵笑了笑,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ok,我們知道他已經在昨天早上被帶到了巴爾的摩,但是追蹤器的信號在海港附近的一座工廠里消失了。技術人員的勘測報告顯示那幢建筑下還有很復雜的內部結構,呂剛的根據地很可能就掩藏在地下?!?/br> 他說完這句話就頓住了,看著面前的女人沒有說話,眼中也閃過某種遲疑的情緒。而舒淺直直迎著他的視線,卻像是忽然猜到了什么,輕聲開口:“為什么來找我?” 寧霂塵靜默片刻,終于狠了狠心:“我明白穆楊若是知道一定會反對,但若要救他,這是目前最快也是唯一的辦法?!?/br> “我們需要你?!?/br> 冗長的沒有盡頭的夢,他走在一條漆黑的隧道里,如同幻境般不真實,周圍的冰冷和壓抑卻逼真得可怕。他就在這片可怕的寂靜中不停地尋找不停地奔跑,終于隱約望見遠處似乎有個白色的圓點,卻怎么也靠不近彼端的光亮,仿佛永遠也掙脫不了這黑暗的吞噬。 然后不知何時,那夢境漸漸消失了。他好像回到了某個陽光明媚的正午,周圍是空曠無人的機場出站口,他疑惑地四下望去,卻忽然看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背影。 白色t恤衫,干凈的牛仔短褲,又柔又順的直馬尾,還有彩色絢麗的背包。 是誰?是誰! 她背對他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仿佛時空都靜止了一般。而他拼了命想走過去,卻怎么也邁不出腳步,只有一陣難言隱郁的疼痛如鈍刀一點點沒入他的心口,慢慢的慢慢的,眼中便升騰起了繚繞的霧氣,迷蒙了他的視線她的身影。 為什么記不起,為什么看不清,為什么腦袋里像是要脹裂了一般,為什么他的意識在流逝,疼痛卻在加??? …… 穆楊醒來的時候,渾身都虛軟得像是抽了筋一般,那是注射藥物后的跡象。他的記憶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了,甚至忘了是怎么找到那家咖啡廳的,只有呂剛最后的話不斷纏繞在腦海里: “很快,你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br> 他蹙著眉,抬起酸疼的脖頸望向四周,下一秒瞳孔卻狠狠收縮了一下——無比寬敞的房間如同扭曲了一般,除了側面緊縮的大門,地面、天花板、墻壁向各個方向傾斜凸凹著,完全顛覆了人的空間感。而四處都是旋轉變色的燈光,有時刺眼得瘆人,有時暗沉得令人昏昏欲睡,不知藏匿何處的音響還播放著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整個房間里沒有一個地方不透露著詭異。 而他的手腳都被金屬圈固定住了,整個人靠在冰冷的鋼架上,顱外還貼著幾根連著導線的感應器,面前不遠處的碩大銀幕上正投影著他自己的腦電波,此刻正有規律地起伏著。 藥物和催眠很難長期有效地控制一個活生生的人,呂剛要的,是影響他的精神、重塑他的心智。 他的折磨,終于要開始了。 穆楊閉上眼靜靜等著。頭上這些裝置無疑是為了檢測他的精神狀態,信號應該會傳到其它某處供研究人員監測分析。哪怕房間里沒有人守著,他蘇醒的消息,那個人應該也已經知道了。 果然,沒過多久房間里就忽然一靜,燈光也停止了變幻,很快身后就傳來咔擦一聲輕響,卻令穆楊稍稍挑了挑眉。 居然連鎖都沒上? “你昏迷的時間比我想象得要短?!彼咧?,愉快的聲音漸漸靠近,“不用擔心有人來打擾,這是基地最深處的人體實驗室,只有我有進入的權限,當然也只有我可以帶人進來?!?/br> 說到這里,他臉上笑意更深:“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一聲,可以從這里出去的人只有兩類——sps組織成員,或者尸體?!?/br> “那就把我殺了?!蹦聴畋犻_眼,緩緩開口,“加入你們?做夢?!?/br> 呂剛卻好像沒聽見一般,反而悠閑地向四周望了眼,似是帶著幾分興致和玩味:“噢,這間屋子的本事,你應該聽說過吧?” 見穆楊沒出聲,他靠近了他耳畔,聲音壓得更低更緩:“但是ludovico技術,你相信嗎?” 穆楊倏地抬眸看向他,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情緒。而呂剛已經勾起唇角笑了,那笑容,詭魅如同變幻莫測的黑霧,可怕得令人絕望。 “祝你享受愉快?!彼h首,優雅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轉身離去了。 而房間里的燈光驟然黯淡,面前的屏幕,卻徐徐亮起了新的畫面—— 那是,死亡直播。 作者有話要說:本周日大結局。今明每天會有多更,時間不定,我碼完就會發,有微博的親可以關注“童童童慕mua”,我會第一時間在那里通知更新~~ 這里解釋幾個專業知識,有興趣的筒子可以看下: 1.文中描寫的房間被稱為“魔法屋”,是一種真實可行的洗腦戰術,通過擾亂人的心智來削弱身體和情緒的抵抗力。中情局、軍情六處這些機構都使用過這種方法在審訊犯人前摧毀他們的心理防線。(資料來源:多米尼克·斯垂特菲爾德《洗腦術:思想控制的荒唐史》) 2.ludovico技術,這其實是一種很不人道的洗腦方式,主體內容是強迫人長時間觀看暴力畫面從而產生極端情緒。我描述得很簡單,但實際cao作會非??膳?,比如夾住人的眼睛不讓閉上……orz,不虐男神,我替他去掉了這一條……(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3.關于洗腦術的科學性:這其實是有生物學理論支持的,重復不斷的高強烈信息刺激可以通順神經元的關聯,從而會影響、動搖和改變人的信仰和感情。(資料來源:牛津大學凱瑟琳·泰勒《洗腦:思想控制的科學》) ☆、第68章 chapter68 眼前的屏幕上始終在播放著各種犯罪影像,槍殺砍殺、窒息火燒、病毒注射……扭曲的肢體夾雜著恐怖的尖叫刺激著他的感官,而房間里明明干凈得一塵不染,卻好像充盈著鮮血的味道,如同帶血的雙手牢牢掐住神經,讓人幾欲窒息。視覺聽覺嗅覺,在這片喪失時間概念的天地里,這樣的三重折磨已經不知道進行了多久。穆楊只覺得腦袋里沉重得快要支撐不住,耳邊也是一片嗡嗡作響,雙眼更是赤紅得可怕??擅看嗡囊庾R幾近昏睡邊緣,頭上的裝置便發出細小的電流將他擊醒。 綿綿無期地痛苦和折磨削弱著他的精神和體力,身體里有種預感在不安躁動著——再這樣下去,哪怕沒有藥物的輔助,他也很快就會開始出現幻覺了。 而意識的崩塌,只是改造大腦的起點。接下來或許會有更加殘酷的誘導:威脅、蠱惑、用言語勸他投降,再在他陷入混沌的思維里灌輸sps的價值觀,甚至到最后會逼他親自動手殺人。 到了那時,他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可是……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地面跳躍閃動的光,視野已經漸漸模糊,腦海中卻一遍又一遍跳出無數畫面—— 光亮通透的玻璃別墅里,他和如瑤并肩坐在黑色的鋼琴椅上,她溫柔地低頭吻了吻他稚嫩的前額,一大一小兩只手同時放在黑白琴鍵上,指尖微涼的觸感仿佛還在昨日; 周末陽光明媚肆意,中學時的他和爺爺坐在花園前的木椅上下棋,一個不慎放錯了棋子,只驚了一瞬便恢復了平靜,而穆老含著贊許的笑點頭,“棋品如人品,落子無悔”; 出國后第一次圣誕假期回昭市,剛出機場便看見翹了實驗課溜出來接他的許卿桓,他久違而又放松地笑了,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背,而他說,“你小子,還記得回來”; 然后,然后—— 她站在梧桐樹下的光影里,含著暖融融的笑等著他走來,像個孩子般撲進他的懷里; 她依偎在他身旁,兩人一起站在日暮的風里看著祁山的紅楓溪澗,仿佛片刻就是永恒; 她睡得迷迷糊糊,卻在夢中呢喃著他的名字,如小貓般細碎柔軟的觸感輕輕蹭上他的肌膚; 她仰面望著他,臉頰緋紅眸光迷離,美得如未經雕琢的璞玉,而她眼中,只有他。 淺淺,淺淺,我的女孩,我的摯愛…… 你是不是還在等我,是不是還會一遍遍回憶著我的輪廓,是不是還在日復一日流著淚望著遠方,日沉月落,卻依然固執地不愿收回視線? 生生死死,光明和黑暗的分界,不過在一念之間。若是屈服,或許還有機會活著出去見你,可是我舍不得看你等待,卻又怎么可能舍得讓你失望。 …… 我注定不會選擇墮落,注定不會沉迷于黑暗。 因為我還有你。我的信念,我的希望。 你是我全部的光。 地下三樓的精神研究室里,光潔的瓷磚蒼白的燈光,幾十臺計算機和分析儀縱橫排列得整整齊齊。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坐在屏幕前記錄曲線變化,有人正拿著厚厚一沓打印數據分析對比,偶爾也有人推著樓下失敗的“研究品”走出電梯,運進對面的解剖房里。每個人臉上都是不起波瀾的刻板神情,仿佛面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實驗室里的小白鼠。 只是正中央的一塊核心區域里,氣氛卻有些焦灼而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