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但其來歷一直成謎,一時間引得京都好事者猜測不已。其中大部分人自然都覺得是不老城梅家的公子,不過梅家的梅應雪向來以俠義自居,倒不像是能干出當街撒金丸這樣腦殘事情的主兒。 一時間眾說紛紜。 而沒過幾日,江清流就接到沉碧山莊的飛馬來報,稱江家祖陵劍冢被盜。其他地方還好,只是江少桑墓中陪葬品被盜走接近三分之二。 而居于劍冢中的教習先生全無所知。 江大盟主總算是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預感是從何而來了! 他火冒三丈地奔至紅樓,薄野景行正在那兒跟幾個美人兒飲酒作樂呢。他一把揪起薄野景行,二話不說把她拖到房里,隨手關上房門。 薄野景行這才掙開他:“小娃娃,怎么,想通了來和老身交易啦?” 她還惦記著那個破交易呢! 江清流唾沫星子差點沒噴她臉上:“薄野景行!回答我!我問你一事,你老實回答我!” 薄野景行望定他的眼睛,十分深情:“愛過?!?/br> …… 江清流恨不得拿大耳刮子扇她:“滾!你是不是偷盜了我江家祖墳?” “嘖!”薄野景行一臉正色,“我兒子早晚是要繼承江家家業的對吧?那里面的東西好賴都是他的。我拿自己兒子的東西,何況只是拿了那么一小點,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偷盜了?” 江清流知道她無恥,卻沒料到她居然能無恥到這種地步:“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好整以暇,撫平胸前被他揉皺的衣料:“如何?對了,上次的交易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實不相瞞,老身高風亮節,上次進到你家劍冢,面對金山銀山,也只取了那么一小點?!?/br> 江清流沒好氣:“你倒是想搬空,也得里面的教習先生答應吧?!?/br> 薄野景行搓搓手湊到他跟前:“紅樓這里的開銷,實在是巨大。反正都是你們江家的錢,何必呢?不若老身陪你風花雪月一番,你把宅子給老身先住著?!?/br> 江清流一手甩開她:“如此齷齪之事,你休想!” “嫌齷齪啊……”薄野景行了然,“那老身不陪你風花雪月,你把宅子給老身先住著。這不就一點都不握齷齪了嗎?” 江清流滿臉無奈。 二人正說話間,突然有人推門進來,江清流頓時皺起眉頭——來人競然是丁沖丁管事。 他倒是帶著笑,看上去十分善良:“喲,賢弟在此啊,愚兄來晚了?!?/br> 薄野景行拍拍江清流的肩:“兄臺再想想,小弟就喜歡那處宅子里那口井,若是應允,價碼隨你開?!?/br> 江清流一陣氣苦啊——反正都是他江家的錢,可不隨他開嗎? 那邊丁管事已經開口:“賢弟想買宅子啊?!?/br> 薄野景行走過去,一手勾住他的肩出門:“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小弟便是相中了一處宅子?!?/br> 丁沖倒也仗義:“喬遷之日,愚兄定要帶上朋友前來賀喜?!?/br> 薄野景行又是一聲朗笑。 江清流還有什么辦法? 她住在紅樓,一應花銷還不是江家的錢?而且說白了,錢花光了她怎么辦?會不會再去偷?江家那些教習先生防其他人當然是沒有問題,但防她……還是算了吧。 江清流后悔至極,當初自己吃飽了撐的啊帶她去自家祖陵…… 于是第二天,江清流把宅子賣給了她。價格雖然是獅子大開口,問題是也沒拿到錢??! 薄野景行還說得很委婉:“錢老身就先不給你了,從京都到七宿鎮來回一趟不容易。金銀珠玉什么的,大老遠搬著也麻煩。等下次回去再給你吧?!?/br> ……這還不如讓她陪自己風花雪月一番呢!江大盟主額際青筋亂跳。 這所宅子是江少又桑當年所置的私宅,江清流倒是有權處理。如今雖然催成不知原因,卻也是不敢多問的。 而薄野景行一舉買下別人祖宅,雖無人明言,私下里大家也知道這宅子定然到手不便宜。她雄厚的財力,一時為更多人議論紛紛。 薄野景行喬遷人住那一天,賓客盈門。 這宅子也是真的氣派,垂花門樓、抄手游廊,碎石甬道兩旁花草迤邐,攢尖的亭閣錯落有致,中庭一汪綠水,盈盈成碧。 諸人皆是交口贊嘆,薄野景行自然又是女樂招待,賓主盡歡。 夜間,等到賓客散去,江清流自然又過來。薄野景行對他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江清流無疑是叮囑,“此乃先人祖宅,平日里一直小心看護,生恐毀損。你萬勿亂來?!?/br> 薄野景行嘆氣:“小娃娃,老身也很想愛護亡兄故居,但這宅子還沒有管家丫鬟……大宴之后一片杯盞狼藉,你看如何是好?” 江清流終于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我還得給你配一幫下人?” 薄野景行沖他一鞠躬:“清流仗義,多謝多謝?!?/br> ……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沉碧山莊開始書信催促,畢竟他身為族長,不可能長期在外。江清流倒也明白陰陽道隱匿了這么些年,要打開這條暗道非一時之功,是以并不急躁。 薄野景行那邊,每日里客似云來,與一眾貴公子不是架鷹打獵,便是飲酒尋歡,過得那叫一個奢靡。短短半年時間,她揮霍錢財恐不下七八萬兩。 而丁管事與她漸漸無話不談。薄野景行也時常到丁管事及其他權貴公子府上做客,與這丁管事更是穿堂過戶、妻子不避。 終于這一天,丁管事外出采買,薄野景行只作無意:“丁兄,小弟在京落足已久,雖身家小有盈余,也不能終日無所事事。不若兄長帶著愚弟做點小生意如何?” 丁管事略一猶豫,竟然真的派給了薄野景行一件差使:“若賢弟不棄,愚兄手里目前還真有一筆貨物,需要采買后送往西碼頭。只是對方只能給貨款百分之三十以作盈利。賢弟身家貴重,不知會不會把這點蠅頭小利看在眼里?” 薄野景行連連頷首:“兄長所托,不敢有負,拿貨單來。小弟定想方設法,采買齊全?!?/br> 結果三日之后,丁沖找到薄野景行時,她與幾個樂伎喝得酩酊大醉。單子上的貨物采買不過三分之一。 丁沖哭笑不得,幫她補齊之后,倒是放下了不少戒心待薄野景行酒醒之后,丁沖跟她提了一件事:“如此瑣碎之事,果然不適合由貴人來做。賢弟可是真有心賺錢嗎?” 薄野景行勾住他的肩,鼻端香氣馥郁,但是丁沖也有些迷醉。薄野景行說話間還噴著酒氣:“兄長有話直說?!?/br> 丁沖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愚兄如今確實為一處勢力效力。若賢弟肯將寬裕的銀錢存人這個組織所在的銀號,每月保證有百分之十的紅利?!?/br> 薄野景行尚帶著宿醉之后的迷離之色:“若是小弟存銀十萬,一月便能返一萬?” 丁沖竟然也嚴肅起來:“千真萬確!” 薄野景行屈指摸摸下巴,也端正神色問了一句:“如此說來倒也行得,只不知可靠否?” 丁沖指天發誓:“愚兄已為此勢力效力七年有余,絕對可靠。若不是與賢弟相交莫逆,萬萬不會推薦?!?/br> 薄野景行也算是很小心:“小弟先投十萬如何?實在不是信不過丁兄,只不過傾盡身家,小弟心有不安?!?/br> 丁沖自然沒有異議,立刻帶著她前往先前所提的那家銀號。 銀號名叫兌豐錢莊,薄野景行同丁沖過去,倒也一如平時爽快,立刻簽字畫押,投了十萬白銀進去。十萬雪花銀在當時已不是個小數目,她花起來倒是眉頭不皺一下——反正不是自己的,皺什么眉頭。 錢莊老板大家都稱他為金菩薩,皆因他姓金,又老是帶著一臉笑,是個與人為善的老好人。此時對薄野景行更是十分殷勤,丁沖也十分感動,十萬白銀,饒是再大的富戶出手總也需慎重考慮。 薄野景行卻因他一番話,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此般信任,也可謂是十分少見了。 錢投入兌豐錢莊之后,薄野景行也沒有怎么過問,而一個月后,金菩薩卻主動將一萬兩白銀送到了薄野景行府上——如今的梅府。 江清流與薄野景行表面上也只是如其他權貴公子一般,不過聲色宴飲的交情。然私下里卻經?;ネㄓ袩o——江家在京都的眼線,是薄野景行不能比的。 他將這兌豐錢莊仔細調查了一番,表面上這就是一間再平常不過的錢莊,并無半點可疑之處。然而細查下去,卻發現京都有大半富戶,都在其有大筆存銀。 而且如薄野景行一樣,這些富戶每個月都能分得其中百分之十的紅利。 那些富戶的存銀,那可不在少數。這個錢莊到底作何營生,竟然可以保證其月盈利一成的紅利? 江清流開始細查兌豐錢莊銀錢往來,但人家的賬目定然會嚴格保密,一時也急不來。 九月初,丁沖找到薄野景行,模樣十分神秘:“昨日家兄突然亡故了,唉?!?/br> 薄野景行何許人也,一看就知道他有話想說。她當然十分配合:“人世無常,兄長之兄亦是小弟家兄。倒不知是否有需要小弟幫忙之處?” 丁沖思忖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賢弟可知仙家方術有內外丹之分?” 薄野景行當然知道,當今圣上愛好黃老之術,整日里沉迷煉丹,不太理會朝政。倒搞得滿城皆是修仙方士。 她倒是極為好奇:“曾經倒是見過煉銀之術,但多是招搖撞騙之徒,不曾得見真人?!?/br> 丁沖神神秘秘地從懷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玉盒,打開一看,只見里面一粒丹丸如珍珠般溫潤,光澤喜人。他將玉盒遞給薄野景行:“實不相瞞,愚兄為這個勢力效力,不僅有金銀這般俗物酬謝。賢弟你也不像是缺這幾個銀子的人。這個勢力更神奇的是,他們能夠提供延年益壽的仙丹,服之百病不生?!?/br> 薄野景行心下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接過那“仙丹”略嗅了嗅,又遞還。面上自然還是將信將疑之色:“兄長莫要說笑,世上豈有此物?” 見她不信,丁沖有些急了:“賢弟莫要疑慮,愚兄實話說了吧,京都貴胄,十有八九服食此物。據說就連當今圣上,也……不過他老人家服用的成色,跟這顆肯定有差別?!?/br> 薄野景行將信將疑,再看看手中那顆丹藥,丁沖一直在觀察她的神色,這時候又笑笑:“要不愚兄代為引見,賢弟也可以多個選擇?!?/br> 薄野景行想了想,還是拒絕道:“不敢相瞞兄長,小弟對黃老之術實在不敢茍同。這個……還是算了?!?/br> 丁沖也并不失望,收起那顆丹藥,跟她說了會兒閑話,徑自離開。 夜間,江清流過來之時,薄野景行自然提及此事。江清流倒很是意外:“你不是一直在探查陰陽道的消息嗎,怎的有人送到跟前,反倒是推拒起來了?”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娃娃你也說是送到跟前了,大凡小心謹慎的動物,出xue時都會再三試探。老身若是迫不及待,反倒惹得它不敢動彈了?!?/br> 江清流點頭:“你在七宿鎮興風作浪的,也不怕陰陽道有人認得你?” 薄野景行伸伸懶腰:“老身自出關以來,一直久居深宅,認得我的是少數。倒是你,經常拋頭露面,還是小心為宜?!?/br> 她明明是被江家囚禁了三十年,此時卻大言不慚說什么閉關出關。江清流也懶得計較:“我想過,但是此事非我出面不可?!?/br> 他初任族長,底下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如不做出點揚眉吐氣的事,一來,江隱天為江家蒙上的陰影不能消除。二來,諸人也不會真正心悅城服。 薄野景行倒也理解,并未多說。 攢尖的涼亭臨竹臨水,月如輕紗。 薄野景行坐在石凳上,紅色繡金絲的襟擺曳地,江清流站在她身邊。風過竹林,翠竹沙沙低語。又過了許久,江清流終于開口:“陰陽道之事終了之后,如果你我仍在,我有一事相求?!?/br> 薄野景行心下了然:“想和老身決一死戰嗎?” 江清流語聲清亮:“正是?!?/br> 薄野景行揮揮手:“可以,不過有條件?!?/br> 江清流倒是奇怪了:“江梅魂的事不可能?!?/br> 薄野景行哈哈一笑,“那個奶娃老身要他作甚。幾十年前寒音谷被滅門后,其在外的勢力被江少桑一一剿滅。我幾個師叔、師伯,與早先遇害的一些同門的尸骨被埋于寒音谷舊址。桑于其上立碑纂文,以彰功德?!碧峒斑@些,她的聲音卻十分平靜,甚至讓人覺得淡漠,“你我一戰,老身可以應允。但是不論勝負,你需允我啟出同門遺骸,另行安葬?!?/br> 江清流當然反對了:“那是武林同道共筑的功德碑,你以為僅憑我一人一句話就能讓你明目張膽地啟出惡賊遺骨嗎?” 薄野景行隨手摘了片竹葉,又是嘿嘿一笑:“那你休想跟老身交手?!?/br> 江清流氣結,薄野景行悠然道:“你本就是老身后生晚輩,此戰勝,則勝之不武。此戰敗,則身敗名裂。為何老身要與你一戰?” 江清流一時說不出話來,想想還真是這個理。薄野景行也不再緊逼,抬眼看向亭外碧湖。湖中荷葉將枯,飛鳥點水,撈起一尾小魚,留下層層漣漪。 晚風徐來,薄野景行似是有些冷了,整個人都縮了縮。江精流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管事——那還是他吩咐催成找來的:“沒看見你們主子受不得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