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薄野景行還不滿:“這樣冷冷淡淡的可不行,半點男兒的樣子都沒有。所謂男人,畢生所求就是名、利和女人!你要看見女人就目露兇光,看見銀子就心狠手辣,外表卻還要裝得大義凜然。能做到這樣的,我告訴你你就成功了?!?/br> 江清流:“……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行嗎??!” 八月中秋。 江家舉行家宴,這個大家族光旁系宗室就有不少七八十支,各宗親都帶著親眷前來赴宴。江清流作為嫡系繼承人,自然是必須到家。宴罷客去,已是月上中天。 他帶了些月餅,去了地牢。薄野景行依然盤腿而坐,正在行功運氣。十幾年的幽囚,她依舊天天練功,從不懈怠。江清流把吃食從食盒里取出來,一一擺在她面前。 旁邊有守衛低眉順眼地拎了桶熱水上來。江清流如今在江家有了自己的心腹,行事也方便很多。 薄野景行二話不說話就抓了塊月餅,江清流將毛巾用熱水打濕,先替她擦手。薄野景行如同一只毛茸茸的狐貍,半瞇著眼睛任他服侍。他將薄野景行的手擦干凈,任她先吃東西,這才輕輕擦拭她的身體。 十幾年來,江清流做得順理成章,薄野景行也早習以為常。 “今天中秋?老夫都差點忘了?!彼f話的時候還咬著月餅,滿嘴噴著月餅渣子。江清流正替她擦著腿,那渣子噴到臉上,他只是微蹙著眉頭低聲道:“吃東西的時候別說話?!?/br> 薄野景行果然把月餅放下,毛茸茸地湊過來,伸長了腿讓他擦:“乖孫,每次都這樣勞動你,挺過意不去的。要不你把鐵索解了,爺爺自己來怎么樣?” 江清流的回答,就是拿起月餅一下子塞進她的嘴里。 出了地道,已是深夜。地道口筆直地站著一個人,是隨侍他的齊大。見到江清流出來,齊大趕緊上前為他披上披風:“恕屬下直言,此人惡名昭著,少主不宜與他太過親近?!?/br> 江清流只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地牢。齊大跟在他身后,突然又道:“不過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這個人為何竟然如此年輕?上次我進去的時候,發現他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著實令人心驚?!?/br> 江清流仍然不說話,齊大只得試探性地問:“少主這般對他,是否也是……對五曜心經感興趣?” 江清流不置可否:“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齊大一臉正色:“若是,那屬下大可不必為少主擔心。若不是,還請少主不要生出其他心思。這個人恐不是易與之輩,少主乃江家繼承人,早晚是要執江湖牛耳的。萬不可與之相交,累及自己聲譽?!?/br> 江清流腳步不停:“我倒是看不出來,你竟這般cao心?!?/br> 齊大還要再說,他卻進了房間,隨手關上了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我現在才明白這個文要怎么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但是文已經寫到這里了,不能再反復去修,所以劇情君會有些出入,但是我先不修,等實體稿正式定下來之后再貼上。 大家先將就著看吧,開始是我走了彎路,對不住大家~ ————下接書版手打內容———— 第二十章 嘆浮生指落花 江清流退后一步,避開她的手,很顯然沒人會喜歡被人如此期盼:“這么說來,我還沒出生,你就已經惦記著算計我了?” 薄野景行毛茸茸地擠過來,她糾正道:“是期待,期待?!?/br> 江清流冷笑道:“若是你我相遇之時,我并未走火入魔,又當如何?” 薄野景行不以為意:“那老身只有拿出當年跟少桑兄立下的盟約,與你再結盟一次?!?/br> 江清流氣得火冒三丈——如果那時,這老賊真的搬出五曜心經,他會拒絕嗎? 他不知道答案,行走江湖的人,又有誰不向往絕世神功? 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重提寒音谷之事,“寒音谷既然能為禍江湖幾十載,想來定然實力不凡。普通門派連招惹都不敢,更何況屠其滿門?老賊,這事不會是哪個名門正派干的吧?”薄野景行還未回答,他突然又搖頭道,“當不至于。名門正派無不視門派榮譽高于一切,若是真做下這等事,恐怕早已宣揚得盡人皆知,哪有閉口不言的道理?!?/br> 薄野景行難得深以為然:“無解就在這里。如果不是江少桑動的手,還有誰能夠屠滅寒音谷。不是正道,那么必然是邪道,可是邪道哪個勢力還是寒音谷的對手?如果是邪道人士,目的何在?” “許是為了五曜心經,這并不奇怪?!苯辶鞣治?,“寒音谷多年來樹大招風,如果有人聯合,暗中動手……” 薄野景行星眸漸亮:“聯合?” 江清流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她卻篤定道:“之前寒音谷在時,陰陽道一直不敢顯露鋒芒。三十年之后的魔道,卻是陰陽道一家。此事定然與其有關?!?/br> 江清流想了想:“陰陽道我帶人剿過幾次,說實話,如果寒音谷的實力你沒有吹牛,陰陽道并沒有悄無聲息屠其滿門的能力?!?/br> 薄野景行也沉默了,不多時,她肚子里突然又有東西動了一下。她還未習慣,被唬了一跳。江清流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那腹中胎兒似有所覺,往他伸手觸摸的地方踢了一腳。江清流一怔,似乎第一次意識到胎兒是真實存在的,他融合著自己和薄野景行的血脈,無比鮮活。江清流說不清此種感受,兩人突然一時無話,最后江清流輕聲安撫:“不論如何,我會去陰陽道查看。你不必擔心?!?/br> 第二天,江清流早早就離開了農家,高小鶴有筆生意又來找他。江清流正是需要錢的時節,當然不會拒絕。 他人一走,苦蓮子就端著一碗胭脂露進了薄野景行的房間:“接下來,谷主有何打算?” 薄野景行接過胭脂露,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你覺得江清然實力如何?” 苦蓮子一怔,好半天才想起江清然這個人,“江清流的堂弟?”他仔細想了一下,“資質一般,雖然心地不錯,但無魄力、無大智,究竟難當大任?!?/br> 薄野景行微微點頭:“最重要的是,江清流是江少桑的嫡孫。即使江隱天有意讓江清然接管江家,江少桑與江凌河的舊部,又豈會善罷甘休?而江隱天殺死了江凌河的生身父親,他也不敢讓江凌河重掌大權。江清流這一輩中,除了他,還有別人可繼任江家族長嗎? 對此苦蓮子還真是未加留意,薄野景行以銀勺撥弄著玉碗里的胭脂露,微笑道:“似乎沒有?!?/br> 苦蓮子不明白這是何意,一時有些插不上話。薄野景行也不理會他的疑惑:“如果你是江隱天,現在應當如何?” 苦蓮子搖頭:“我就是個浸yin醫藥的方術之士,想不到他那種人的心性,不過江家對門楣之看重,可以說已經深入每個人的骨血。想必他也是不例外的??墒沁@跟我們有何關系?” 薄野景行唇角微勾,不再說話??嗌徸宇D悟:“谷主是說,只要江清流在我們手上,江隱天早晚還是會妥協?” 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地過去,薄野景行的身子日漸沉重了。她是極少外出的,單晚蟬無微不至地照料著。金元秋雖個性張揚,人卻是有些頭腦的,她在鎮子上開了家小酒館,雇人打理。 一來是怕江清流頻頻購入好酒之事引人注意。二來嘛,她本就是商人心性,一天不盤算就不舒服。穿花蝶偶爾會過去幫忙。金元秋對他雖然恨之入骨,但日子久了,也知無法挽回,也就罷了。 何況這穿花蝶雖然是采花蝶,但在薄野景行不多加摧殘之時,那也是芝蘭玉樹、擲果潘安般的人物。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金元秋難免也就生了些愛慕之心,只是她蠻橫慣了的,平日里只把個穿花蝶呼來喝去,不給半點好臉色??吹藐@珊客直搖頭,感嘆這徒弟算是徹底毀了。 江清流也沒閑著,一直在接離恨天的生意。他跟高小鶴少年相識,幾度切磋劍術,也算是舊交。只是高小鶴這人畢竟做著這份賺血腥錢的營生,并不怎么與人交心。而江清流這樣的人,自然就更不會輕易結交這種正邪難辨的人物了。 是以二人相識雖久,互相所知不多。偶有交集,也是錢貨兩清,互不相欠。這次江清流需要錢,高小鶴需要高手相助,自然也是生意上的往來。說起來,江清流堂堂武林盟主,淪落到需要取人首級以換銀錢度日,也實在是落魄。 時節越來越冷,轉眼便由秋入冬。山林覆雪,呵氣成霜。 薄野景行本就畏寒,這時節更是嚴重。江清流本是早就做好這老賊無法活著產子的準備,但是見及她縮在床榻之上毛茸茸的一團,卻是難免心軟。 晚上睡覺之時她也更黏人了,小屋里開窗風大,怕煙火之氣熏著她,江清流只得買最昂貴的銀炭,吳氏將湯婆子也不知灌了多少。 然晚上睡覺薄野景行仍然是直往自己懷里拱,江清流哭笑不得,也只得由她了。她腹部已經開始隆起,江清流連睡覺時都小心翼翼,生怕壓著她。 十二月初,薄野景行懷孕已有六個月,江清流又要出一趟遠門。他走之時,薄野景行坐在床上:“江家娃娃,老身懷著你叔,身子不便,就不起身相送拉。你要小心謹慎,早去早回?!?/br> 江清流懶得理她,臨走時瞥見她虛弱的樣子,突然忍不住說了一句:“你……自行珍重?!?/br> 薄野景行不以為意地拍拍肚皮:“娃娃放心,老身曉得?!?/br> 江清流往外走出幾步,突又回身,輕撫了一下她隆起的腹部。腹中胎兒若有所覺,輕輕地動了動。江清流的心仿佛也動了動,他大步向外走去,土屋之外嚴霜覆瓦,青松披雪?!蹦莻€他為之費盡心血的江家已然遠離,如今擔于肩上的,只是這母子二人而已。 他第一次有了一種身為人父的責任感。 他行出不過十余里,便找到離恨天的聯絡點。那是一座戲園子,高小鶴已然等在里間了。見他親自來,江清流倒是有些意外:“什么買賣竟能勞動尊駕?” 高小鶴一身靛藍短衣,打扮極為干凈利落。身邊還跟著三個同樣著緊身衣的蒙面人,一望而知是離恨天的好手。見江清流進來,他向掌柜微一示意,掌柜已然關上房門,并親自守在門外。 江清流知道事情不小,遂在桌邊坐下。高小鶴這才道:“前方戰事吃緊,胡人敗象已露,半個月前,胡人遣使議和?!苯辶魑⒄?,最近他不在江家,對于這方面消息,自然是一無所知。但對戰事他還是了解的:“胡人尚未被趕出中原,失地未復,豈能議和?” 高小鶴繼續說道:“朝中主和、主戰兩派相持不下,而蘇老將軍還在邊關奮戰。魏相擔心胡使入朝,會使朝中諸臣再生爭端,如今陛下所派監軍與運糧吏均乃主和派。萬一影響糧草供給,危及蘇老將軍,后果恐不堪設想?!?/br> 江清流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立刻問:“何時起程?” 高小鶴起身:“事不宜遲,立刻動身?!?/br> 這次胡使入關,并未聲張,只是混入商隊之中,冒充行路商旅。朝廷主和派也暗暗派人策應。這些暗中高手最是難纏,也難怪高小鶴不敢小覷,親自帶人出馬。五人五騎星夜趕往關隘,天氣越發寒冷,高小鶴四人時不時有說有笑,江清流卻總有些心緒不定。 夜間,也沒家客棧棲身,大家寄宿于一戶農家。其人家中并沒有那么多房間,幾人只得一齊擠在客房歇息,聊避風雪。 江清流與高小鶴背靠著背,各自抱劍而坐。天亮時分,高小鶴不覺身子一歪,靠在江清流肩頭。江清流竟然習慣性地將他攬入懷里,待要扯被子給他蓋上,方才反應過來。兩人均是一陣惡寒,還是高小鶴先開口道:“怎么,思念家中嬌妻了?” 江清流竟然難得也說了句:“最近天氣嚴寒,她又懷有身孕,有些難以承受了?!?/br> 高小鶴難得八卦了一句:“你的夫人……真如外界所說,乃寒音谷薄野景行?” 江清流一怔,畢竟高小鶴實在不是個好奇于旁人八卦之人。他轉頭看去,沒有說話。高小鶴也沒再問,一陣沉默之后,高小鶴突然又開口:“兩天前,離恨天接了一單生意?!?/br> 江清流何等機敏的心思,立刻猜出八九:“與我有關?” 高小鶴“嗯”了一聲,江清流便懂了:“如此,今日一戰,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聯手了?!?/br> 高小鶴跟他雖有交集,卻無交情,能夠提上這么一句,已經仁至義盡。 他心里清楚。高小鶴也只是回了一句:“可惜?!?/br>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高小鶴示意大家隱蔽,他身后三人突然縮身入土,瞬間沒人雪中。江清流躍上一棵被雪堆得如同雪娃娃一般的松樹。高小鶴隱沒在巖石之后,摸出吹筒。遠處隱隱可聞車馬之聲,不一會兒,一支商隊模樣的車隊緩緩經過。 高小鶴凝神細看,半晌,突然一揮手,手中吹筒瞬間吹出毒針,商隊前方的馬匹瞬間大亂。雪里隱沒的三人冷不丁突然殺出,將前方的一輛馬車一剖為二。血雨紛揚!馬車上的人頓時殘肢亂飛。 商隊一驚之下,卻很快恢復了鎮定,幾個胡人大聲喝罵著亮出兵器。所有人都出外查看,只有一輛馬車前守衛森嚴,五六十個護衛個個手持長弓嚴陣以待。 江清流向高小鶴一示意,高小鶴立刻抽出劍,向馬車沖殺。江清流又觀察了一陣,見四下里果然出現不少伏兵——朝廷主和派果然派了不少人前來接應。 眼見胡人護衛己漸漸不支,周圍的力量也開始行動。高小鶴有意無意地驅趕,將原本防護得極為嚴密的馬車打開一個缺口。 諸人激戰正酣,眼看勝券在握,萬料不到暗處還有好手,此時全力攻殺高小鶴。這便是殺手與俠客的區別,殺手講究的是一擊致命,功成身退,絕不戀戰。江清流趁人不備,猛然躍出,劍若流光,直逼馬車! 那本是必中的一擊,而就在此時,一個胡人突然擲出手中兵器!他則被高小鶴長劍洞穿,而自己的長槍所向,直襲江清流后背!江清流知道這一擊之重要,一旦失手,敵人有所察覺,他們僅僅五人,必將陷入纏斗。 這當下咬牙,手中長劍脫手而出,直刺馬車!高小鶴一個翻滾已至他身側,手中兵器一個斜挑,那長槍去勢一緩,江清流同時于空中一側身,對方飛擲過來的兵器只在他背上劃出一道淺痕。隨后數人已至身前,而他手無寸鐵! 而馬車中還有一人防衛,江清流撲至之時,對方劍尖差半寸刺人他胸口。那劍身湛藍,一望而知淬有劇毒。 幸得江清流有所防備,瞬息之間以玉佩格檔。毫厘之差,卻已足夠逃得性命。這時高小鶴和他最關心的均是馬車里的人到底是否為目標!他一邊抵擋一邊回退,隨后一鞭抽向馬車,將整個車蓋掀了開去。 馬車里果然坐著一人,如今已被江清流一劍穿心,釘在車壁上。江清流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器,此時已被幾十個胡人圍攻了上來。高小鶴的三個人已經一死一傷,還有一人正在奮戰。 “爾等何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刺殺鮮卑來使!”有人用漢語喊,江清流和高小鶴哪會管他,兩人漸漸靠近,形成互相守護之勢。隨后江清流得空查看胡使,見其果然懷有密信。 二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江清流一手抽了書信,邊殺邊退。最后連死傷的二人也一并帶離,火速離開,毫不拖泥帶水。 胡使被刺朝廷會作何反應,江清流不得而知。分手之時,高小鶴極為鄭重地道了一句:“今日之后,你我是敵非友?!?/br> 江清流點頭:“失了條財路,江某實在心痛?!?/br> 高小鶴竟然笑了一下:“保重?!?/br> 然而所行不遠,高小鶴竟然又將他招回——據探子傳報,另一支商隊里也出現了胡人特使。自古以來,沒有同時派出兩名使者的道理。然誰真誰假,一時不能確定,江清流只得又同高小鶴一起,星夜追擊。 待回到山間農院時,正好是除夕夜。 山間清靜,只有香鈴跟其母吳氏放著爆竹,薄野景行坐在老舊的房檐下,煙花一瞬光華,照亮她的臉龐。江清流將從商天良處高價買回的胭脂丸交給苦蓮子,轉身坐在她面前,發現她的肚子又大了不少。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應起個名字了?!?/br> “呃……”這個薄野景行明顯沒有想過,一個藥引子而已,起什么名字? 但這話肯定不能說,她含含糊糊道:“你自己想好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