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面試的神經病特別多，偶爾遇到這么一個腦子正常又不搗亂的小伙子，她不由自主就放下了警戒心，也不跟他打官腔了。

    “就是他，那個暴發戶，”她喘了口氣，疲憊地靠在墻上，“被拖出去的那女的，據說是張老板的侄女，誰信啊，一看就是靠賣rou上位的二奶。但是沒辦法，張老板跟圈子里的幾個導演關系好，人家開口拜托了，我們又不能不答應，結果就整了這么一個妖精過來?！?/br>
    白言飛皺了皺眉：“張老板哪舍得讓自家二奶來當群演，又辛苦又不露臉，你們這不單單是在招群眾演員吧？”

    他有點奇怪，就算a.s.e是喜歡從各方渠道挖掘新人，也從沒聽說群演面試會有這么瘋狂的。如此人潮涌動腦殘輩出的陣勢，根本不像是在找群演，簡直像是在找主演了。

    米婭笑笑，低聲說：“反正這年頭小道消息都瞞不住了，告訴你也沒關系。其實，這一次我們不但需要三十名群演，還需要備用的男女主角各一名?！?/br>
    白言飛不解：“備用是什么意思？你們開拍前主角都沒有事先選好嗎？”

    米婭解釋：“因為我們這次嘗試了新的手法，邊拍邊播，會根據中途觀眾的反響進行演員戲份的調整。由于是初次嘗試，就沒有公開招募備用主演，只是在藝校、培訓班和青年演員的圈子里，小范圍的傳播了這個消息。不過，也是我們沒有考慮周到，沒想到非公開的招募，也會弄成這個樣子……”

    白言飛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又問：“為什么不把招群演和招主演分開？”

    米婭一臉痛苦：“現在正是暑期檔，各種活動和企劃很多?？偙O們實在太忙了，沒空為一部電視劇開這么多面試會?！?/br>
    白言飛在心里咂舌，一次面試尋找兩種演員，減少支出提高效率，果然是溫庭裕的作風。

    這時，一個穿無袖牛仔裝的男孩子垂頭喪氣地從面試房間里走出來，緊接著，里面傳來一個很不耐煩的男聲：“米婭！抓緊時間，快叫下一個！”

    米婭渾身一個激靈，立刻觸電似的站直。她剛想開口喊號，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左右看看四周沒人，飛快地往桌上抓了一把什么東西，塞進白言飛手里。

    是一個號碼牌。

    “接下來是這個號，那家伙太緊張肚子疼，去了洗手間半個多小時都沒回來，估計已經溜號了，”米婭低聲說，“你就插隊進去，沒事的?！?/br>
    白言飛有些猶豫。

    米婭使勁推他：“快去快去，雖然不知道你是哪個老板包養的，但是我看好你。要是中了備選男主角，記得請我吃飯！”

    白言飛哭笑不得的被推進去了——到底哪個老板這么重口，會包養他這種五大三粗的男人啦！呃，說不定還真有？娛樂圈里怪胎很多的。

    走進面試房間，一股緊繃的壓力立刻迎面撲來。面試的701室和等候的703室一樣，是一間舞蹈教室，教室里冷氣打得比走廊還要足，厚厚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聚光燈全部打開，照得人頭昏眼花。

    教室中央擺著三張桌子，后面分別坐著兩男一女。

    坐在中間的女人緊繃著臉，模樣跟后媽似的，一身銀灰色翻領職業裝，頭發剪得很短，像個男人。另外兩個男的，左邊一個，白言飛認出是知名青春劇導演賀山，肥頭大臉穿一件圓領汗衫，綁著小辮子；而右邊一個比較年輕，一臉娘味，穿著緊身的黑色襯衣，戴黑色粗框眼鏡，黑發，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半張臉，看起來氣質很陰沉。

    看來，賀山就是這部電視劇的導演，而那一男一女應該是a.s.e的總監了。

    白言飛打量了他們一眼——短發干練女，長發娘炮男，這年頭人類的性別都錯亂了，女生男相，男生女相，真是妖孽叢生。

    “老師們好?！倍硕ㄉ?，他把剛才填的表格遞給了坐在中間的短發女。

    “201號？”長發男湊過來看了一眼，聽聲音他就是剛才喊米婭的那個人，“沒搞錯吧？你的號碼牌上不是寫著72號嗎，怎么做事的……”

    他一邊嘀咕，一邊拿起筆把表格上的號碼刷刷涂掉了。

    短發女沒吭聲，一直專注地看著白言飛表格上的資料。白言飛背后出了點冷汗，面試官估計剛才遇到了不止一個神經病，也沒功夫跟他糾纏號碼的問題了，他是1號還是69號還是1069號都無所謂，只要腦子正常一點就行。

    賀山倒是沒說什么，一張胖臉笑瞇瞇的，上下打量白言飛：“小伙子，有過當群眾演員的經歷嗎？”

    白言飛點了點頭：“我參演過幾部抗日劇，古裝劇也有的?！?/br>
    賀山“哦”了一聲：“都演些什么呢？”

    白言飛笑笑：“大多都是當布景，比如逃難的難民，擺攤的小販，看城門的士兵，之類的?！?/br>
    賀山又問：“那，一般演什么內容呢？”

    白言飛又笑笑：“當布景還能干什么，導演一拍場記板，我們就‘哇啊啊??！’的慘叫著逃難，或者直接噴血倒地，假裝很痛苦的滾幾圈，然后就死掉了?！?/br>
    賀山大笑起來：“你這描述很有畫面感吶！一下子就抓住了群演的重點?！?/br>
    這時，短發女冷冷地問：“你叫白言飛？簡歷上說，你大學輟學了？”

    白言飛一怔，連忙點了點頭：“遇到一點私人問題，我想這個應該跟群演沒關系的?！?/br>
    短發女不置可否，又問：“你會樂器？”

    白言飛又點頭：“會的，吉他，貝斯，架子鼓什么的都會一點。我參加過樂隊，也會唱歌?！?/br>
    一旁的長發娘炮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這年頭是個人就能組樂隊，會撥弄兩根弦就叫會彈吉他，樂手比建筑工人還不值錢呢?！?/br>
    白言飛笑了笑：“是，建筑工人是為社會做出貢獻的，我這種人只會吃閑飯。所以，我這不就來參加群演混口飯吃了嗎？”

    其實，他好歹也養活了悠悠，也一直在打工賺錢，說吃閑飯是勉強了一點。不過，他也知道這些總監的臭毛病，在浮華空虛的娛樂圈里混久了，這些人一個個都尾巴翹的比天高，他們跪舔巨星，踩死蝦米，人前人后兩面派，嘴臉那是十分的難看。

    他也無所謂被總監羞辱，只要能拿到群演機會賺到錢，他不介意滿足一下這個娘炮脆弱的自尊心。他是來面試的，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他心里十分清楚。

    ☆、形象的問題

    既然白言飛不反駁，低眉順眼的由著被人踩，長發男也沒辦法再借題發揮。但他似乎是看白言飛哪里都不順眼，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他一會兒，又開始陰陽怪氣的找茬。

    他斜睨著，冷聲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來混飯吃的？想混飯，就打扮的這么隨便？穿一身破爛也就算了，連發型都不做，到底有沒有一點面試的誠意？”

    白言飛略感莫名其妙：“我是來面試群演的，是來當布景的，所以才特意打扮的日常一點，這有什么不對嗎？如果群演像個明星似的閃閃發亮，全身上下的行頭值好幾萬，那不是在搶主角的風頭嗎？還當什么群演啊?！?/br>
    長發男臉色一僵，怒道：“你這小子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你是哪個老板介紹來的，有本事說來聽聽吶！”

    白言飛被長發男句子尾巴上的“吶”字雷飛了，這就是傳說中娛樂公司必備的娘炮基佬毒舌總監吧！是吧！肯定是吧！

    既然天生毒舌，那肯定是逮誰咬誰，男女老少貓狗花草統統逃不過去。白言飛面對這種愛放群嘲的家伙，也就不太想繼續忍著了，直接不冷不熱的說：“我沒人介紹，是自己看招聘廣告找過來的?！?/br>
    他也只能這么扯謊，總不能老實交代說是水軍頭子介紹過來的吧。那種水頭收集小道消息的路子本來就不正規，如果把他供出來，說不定反而會給水頭惹麻煩。

    長發男看白言飛一臉倨傲的樣子，簡直氣死了。吹牛也要像樣一點啊，誰不知道今天的面試會壓根就沒有放過招聘廣告！

    今天他真要被這群靠潛規則上位的男男女女折騰瘋了，這次小范圍的面試，本意是縮減成本節約時間提高效率，結果一大堆老板導演制作人聞風而動，使勁把他們的“侄子”“侄女”“表弟”“干兒子”之類的奇怪生物塞進面試里來。

    這年頭被包養的都比金主本人還牛掰，來參加面試的都以為自己穩cao勝券，面試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像樣的沒多少，牛鬼蛇神倒是見了一大堆。剛才白言飛進來，看他老老實實的樣子還以為終于碰上一個正常的，結果沒說幾句又原形畢露了。

    連背后的靠山都不屑說，這小子的后臺是有多硬！

    房間里的氣氛有點尷尬，肥胖胖的賀山看看白言飛，又看看長發男。他其實挺滿意白言飛的形象，但苦于自己不是a.s.e的人，有些話沒法說，心里也挺為難的，不知道該怎么勸他們。

    這時，短發女終于開口了，她看了一眼長發男：“安辛，算了，小白說的也沒錯，我們這次面試會名義上確實是招群演，他這樣的形象沒有問題?！?/br>
    長發男不爽的冷哼一聲，終于不開口了。

    白言飛在心里咂舌，嘖嘖，原來這就是a.s.e大名鼎鼎的企劃發展部總監安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企劃發展部是a.s.e的命脈之一，負責定奪每年公司發展的大方向，以及預測下一年娛樂圈的流行趨勢。

    也就是說，公司每年要拍什么題材的作品，培養什么風格的藝人，都由企劃發展部拍板決定。眾多小型娛樂公司就是這一塊沒有優秀人才，比如當年看青春片流行，就跟風拍了一堆，結果上映的時候風頭已經轉成了抗日劇，結果就虧得一敗涂地，血本無歸。

    安辛對時尚潮流有很強的直覺，能夠預測到未來幾年市場的流行趨勢，基本沒有出過差錯，這一點非常牛掰。但與才華相比，他的奇葩脾氣也是一樣的牛掰。

    據說，安辛無論對待自己還是下屬都極其苛刻，而且極端的神經質，稍不順心就生氣。有一次，他的咖啡少放了一塊糖，就為這點小事他連罵了助理三個小時，而且臟話都不帶重樣的。

    他亂發神經病的結果就是，助理第二天就辭職了，臨走之前還在他的辦公室窗玻璃上畫滿了涂鴉。這件事在娛樂圈里小范圍的傳播過一陣子，安辛的脾氣也弄得人盡皆知。

    一般粉絲當然不知道這種幕后工作人員的情況，白言飛也是混跡了水軍圈子以后，才對這些更深層次的八卦盡在掌握。

    但……小白是什么意思啦！瞬間就把他叫低了好幾個輩分！那位帥jiejie，我們來談談人生！

    短發女一句話就把安辛擺平了，回頭又來朝白言飛問話。

    她的風格又跟安辛完全不同，一直都是冷冷的，用很魅惑的女中音問白言飛：“小白，我問你一個問題。這次我們的電視劇并沒有對外公開過內容和題材，既然你是一個富有經驗的群演，那根據你的經驗，你對我們這部劇有什么看法？”

    白言飛很直白地說：“我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根據劇名，猜測它面對的觀眾應該是1825歲的年輕女性觀眾。在這個基礎上，對男群演的要求應該也在這個范圍之內，所以我就把自己打扮成了介于大學生和青年職場人士之間的一種形象?！?/br>
    短發女冷淡地嗯了一聲，安辛扭過頭從鼻子里噴氣。

    只有賀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嗯，嗯，你對這部電視劇的分析定位相當準確，而且很有自己的獨立想法?！蹲咸倩ㄓ珠_》正如你猜測的那樣，是一部講述青年女性從大學校園進入職場，在從大學生轉變為社會人的過程中，經歷的各種彷徨，茫然，不安以及由此催生出的生活和愛情故事?！?/br>
    “根據這樣的題材和定位，這一次我們需要的群演，主要就是扮演女主角的同學，以及與她年齡相仿的同事。你為自己所定位的形象，正是我們所需要的?！?/br>
    耶耶耶耶耶！

    白言飛心中的小人激動蹦跶——朕就是這么英明睿智！朕就是這么運籌帷幄！朕好聰明??！

    但表面上，他還是虛偽的維持著謙和的態度，微微一笑：“多謝老師稱贊，我只是提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獻丑了?！?/br>
    一旁的安辛又氣瘋了，特么的，臭小子，以為我們看不出你嘴角抽搐拼命忍笑的樣子嗎！什么狗屁演技，還在娛樂圈資深人士面前假裝淡定，你奔騰的內心早就把你出賣了！

    但他也不是只會亂發脾氣的傻子，努力平靜了一會兒，說：“賀老師，我們談太久了，后面還有很多人等著。那，我就直接問了，白言飛，你想當男主角嗎？”

    白言飛一愣，咦？這位大俠這次開口居然既沒有毒舌也沒有罵人，好不習慣啊。

    他呆滯地說：“我不想?！?/br>
    ……安辛頓時又氣瘋了，他感到自己的血壓已經飆升到了一百八。

    短發女說：“是這樣的，看來你還不是很了解我們這邊的情況，我就給你簡單的解釋一下?！蹲咸倩ㄓ珠_》采取的是邊拍邊播的方式，目前已經開機了，我們的計劃是，在現有的情況下，再增加備用的男女主角各一名，也就是主角一共兩男兩女。這四個人最后要怎么分配，誰跟誰終成眷屬，要根據觀眾的喜好來決定?！?/br>
    白言飛“哦”了一聲，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昨天晚上和水軍頭子的可怕對話。

    他問：“要完全根據觀眾的喜好決定誰跟誰談戀愛嗎？”

    短發女點頭：“基本上是的?！?/br>
    他又問：“萬一觀眾要求男男和女女配，怎么辦??？”

    短發女：“……”

    安辛踹了桌子一腳：“白言飛，你是我今天最想打死的人?！?/br>
    賀山還是胖臉笑呵呵的：“沒關系沒關系，如果民意確實強烈要求這么拍，試一試也無可厚非嘛。我們這部本來就是實驗性的電視劇，不用太約束的?！?/br>
    白言飛在心里哭了：求你們還是約束一下吧。

    看白言飛對當男主角的事情興趣缺缺，短發女似乎有些遺憾：“小白，你要不要回去再考慮一下？實話說，我們這次對備用主角的要求是，新人，青春，機靈，外加有一點自己的想法，這些條件你都很符合?！?/br>
    “目前，這部劇給群演的報酬是日薪五百元外加一頓午飯，沒有車貼，也沒有其他福利；而新人主角的起薪是日薪八百元，外加兩百元的飯貼車貼。在劇集開播以后，我們還會根據收視率和盈利情況給主角分成，根據a.s.e的實力，你這樣的新人，像一線演員那樣單集十萬元什么的，我是不敢保證，但一兩萬元應該是沒有問題的?！?/br>
    白言飛呆滯地聽著。

    單、集、一、兩、萬。

    他艱難地清醒了一下，維持著理智，問了一個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個，我想問一下，這部劇的第一男女主角已經定了，是嗎？”

    短發女點頭：“對?！?/br>
    白言飛搔搔頭：“那……能告訴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