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這不就是民間尋常的鴨子花嗎?”晏經緯也跟著批評女兒,“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踏實,只知道一味務虛。連起個名字都這么浮華。我前幾天剛看見《藺川日報》副刊上一篇小品文寫的什么曼殊沙華,還尋思著這名字莫不杜撰出來的,結果一查資料,什么狗屁曼殊沙華,就是我們小時候看膩了的螳螂花?!?/br> 沈陸嘉笑道:“這花確實是鳶尾,香根鳶尾?!彼共皇谴嫘奶骊绦廾鹘鈬?,只是一來不喜晏家夫妻這樣急功近利的姿態,二來,也是最緊要的一點,因為這花是伍媚送來的,若是被形容的一文不值,怕會影響爺爺對伍媚的看法。 晏修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仍然不放棄刺探,“沈大哥,這個季節香根鳶尾可稀罕的緊,怕是要從外國空運的吧?!?/br> “我朋友送的?!鄙蜿懠尾辉笭敔敹嘞?,敷衍道,“我也不大清楚?!?/br> 晏修明習慣性地微微低頭,掩去了眼底的波瀾,送這種花的…十有八/九怕是…女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我每次看見彼岸花和曼殊沙華就覺得很蛋疼。。。不就一石蒜嗎,這么文藝到爛俗的名字,真的。。。很惡心。。。 ☆、36殺人是我的職業 晚上,沈陸嘉在病房套間的床上,有些輾轉難眠。 他的腦海里始終在回想著晏家人離去后爺爺和他說的那一席話。 “陸嘉,這個伍小姐,很好?!崩先搜劬ξ⒉[,“我很欣賞這個丫頭,但是我不贊成你們在一起?!?/br> “你聽我說完??茨莻€丫頭的舉止做派,談吐見識,出身肯定不會差。你也看見晏家閨女了,雖然也是知進退明事理的孩子,但是格局,還是略遜一籌,在一束花上試探了半天,有些小家子氣。何況她爹娘老子,今日的樣子,實在難看了?!?/br> “你小時候我就教育你,做人做事,無論輸贏,起碼姿勢要漂亮。哪怕是吃飯,也要龍盤珠、鳳點頭。我看伍丫頭,姿勢上就十分漂亮。但是我擔心的是,這個姑娘也就二十幾歲,如此舉重若輕,未免心眼兒也太多了些,只怕是個面團身子鐵石心。有時候,人還是要有些缺憾才可愛,或者,才叫人放心?!?/br> “你帶她來看我,動的什么心思,我明白,她自然也懂??墒撬谋憩F,既在意又隨意,這其間的尺度把握,實在太好?!鄙蜿懠吻宄赜浀脿敔斦f到這里便止住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 他不知道伍媚今日的做派使得年邁的老者想起了一個人來,一個他恨不得食rou寢皮的女人來。 嘆了口氣,沈陸嘉翻了個身,又想起在河內時,和伍媚同席而眠的情狀。那女兒香就在自己的鼻端縈繞,身上不由起了幾分燥熱。翻來覆去里,沈陸嘉一夜,竟是…都沒睡好。 于是第二日他去晟時,不明真相的岑彥看著老板眼眶下的陰影,心底暗暗咋舌,沈總昨夜定是…cao勞…過度。 “沈總,要不要把咖啡換成參茶補補?”岑彥小意地建議道。 沈陸嘉險些被抿進唇的咖啡嗆岔氣。他面無表情地看一眼心腹:“岑特助,你是不是太閑了?“ 岑彥縮縮脖子,乖乖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心底卻想著,平日里向來龍精虎猛的沈總該不會如今旦旦而伐吧?如果是這樣,伍總監真乃猛女也??墒巧蚩?,有句古詩告訴我們,功夫太深,鐵杵也會磨成針的。男人還是該惜情、惜精啊。岑彥本想再行進諫,可惜膽子不夠肥,最終還是把到嘴的“忠告”咽了下去。 而公關部的辦公室里,伍媚給手下的姑娘都帶了禮物,禮物并不貴重,不外乎越南咖啡和芒果干一類的吃食,但是卻哄得幾個姑娘都是眉開眼笑。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伍媚仔細地給自己桌上的那盆夾竹桃澆了點水,這是她今日上班路上買的。家里先前養的那一盆白色夾竹桃早已經被不二從露臺上弄跌落下來,粉身碎骨了??上н@花不夠名貴,花市里鮮有人賣。今日恰好被她碰上,不得不說是一種緣分。 夾竹桃被種在一個樸素的青灰色瓦盆里,油綠的葉片里是濃紅色的重瓣花朵,像絹紙做成的一般嬌柔和美麗。但是沒有幾個人知道夾竹桃根莖葉花全身都是劇毒,干燥的夾竹桃3克便可以致人死亡。伍媚卻毫無懼意地輕輕摸了摸油潤的葉片,又碰了碰那繁復的花朵。她不僅知道眼前的植物全株有毒,甚至還非常清楚中毒后的反應——先是惡心、嘔吐、腹痛、腹瀉,隨后心律紊亂,然后再出現暈厥、抽搐、昏迷,最后痛苦地死于循環衰竭。因為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滿意,伍媚嘴角浮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后才開始處理出差幾日積壓的工作。 還未有一個小時,桌上的內線電話就響了。電話那頭前臺小姐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伍總監,有個大帥哥手里捧著一大束玫瑰指明要見你。你快點下來?!?/br>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蔽槊钠胶偷貞?,嘴角卻高深莫測地翹起來,是一個譏誚的弧度。 夏商周,這么些年過去,你泡妞的水平竟然沒有…半絲長進… 晟時大廳撒金黑色大理石地磚上站著一個高挑俊美的年輕男人,他穿著電子藍的羅緞襯衣,外面是海軍藍的單??蹜犟g領西服,□是同色系的西褲。黑色的系帶皮鞋不染纖塵。只是,這樣的商界精英手里卻突兀地握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一時間,偶爾進出的晟時員工們都詭異地看向這個似乎是來求愛的男人。只是出于晟時謹慎的企業文化,沒有人去八卦些什么。只有和夏商周喝過酒的紀書楷覺得此人有些眼熟,這才回頭又看了一眼。這一眼他認出了夏商周。 “夏行長,您怎么到晟時來了?”紀書呆扶了扶鼻梁上的酒瓶底。一臉的詫異。 伍媚恰好從電梯里出來。 “我等的人來了。紀經理,下次有機會找你喝酒?!毕纳讨芘呐募o書呆的肩膀,也沒顧得上嫌棄對方肩膀上躍起的幾點頭皮屑,快步向伍媚迎上去。 紀書楷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二人。這距離上次飯局才多久?伍總監居然都搭上夏行長了!這個公關總監簡直應該改名為公交總監。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憤憤地想道。 伍媚并沒有接那束還滾著露水的玫瑰。她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著兩只手,懶洋洋地看著夏商周問道:“夏總這是做什么?” 這是夏商周在知道伍媚就是晏夷光之后,第一次正經見面。她臉上并無脂粉,只用口紅勾勒出兩瓣唇。然而這唇現在卻微微吐露一線,似笑非笑地勾著。她穿著一條雪青閃藍的及膝裙子,下擺還覆著一層黑色的蕾絲花邊。這個鮮艷的色彩愈發襯得她小腿雪白。他恍惚間憶起,在之前他們的數次碰面里,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穿著裙子的。而念書那會兒,她最不愛穿的就是裙子。因為一直跳芭蕾的關系,她對自己結實的小腿一直很介懷??墒侨缃?,晏夷光殼子不再像晏夷光,名字也換成了伍媚,就連里子,他有些悲傷地發現,對面那個曾經和他耳鬢廝磨的小女人,他現在一點都看不明白。 “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不管你是夷光,還是,伍媚?!毕纳讨苷赝莻€被他愛在心尖上四年,又藏在心底六年的女人。他愛了她整整十年,十年,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 伍媚也盯住對面的夏商周,許久,才緩緩點了一下頭。 夏商周抱著玫瑰走在前面,伍媚則始終落后他一步,兩個人就這樣奇怪地一前一后離開了晟時。 離晟時不遠處有一間咖啡店,叫紅磨坊。夏商周率先推門進去。伍媚則停下腳步,仰頭看著那三個紅色的字。 “沒有法律。沒有限制。只有一條規則:永遠也別墜入愛河?!蔽槊脑谛牡啄畛鐾娪袄镒钪囊痪渑_詞,然后低低地笑起來,只是這笑里卻不由自主帶著幾分苦澀之意。他倒是選了個應景的地方。 兩個人面對面坐了。夏商周要了一杯清咖,然后有些自嘲地一笑:“你自己點吧,我已經不知道你現在還是不是還愛喝手磨藍山了?!?/br> “拿鐵,不要奶泡?!蔽槊奈⑿χ谜Z言告訴曾經的戀人她的答案。 “你變了很多?!毕纳讨苄Φ糜l勉強,“先前我都沒有認出來?!?/br> 伍媚用勺子攪著咖啡,然后看著原本分層清晰的咖啡在銀勺下旋出一個濃濁的漩渦。 “我出了事故,臉受了傷,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動?!便y勺和咖啡杯內壁的碰撞聲里,伍媚輕聲說道。 夏商周卻是如遭雷擊,上下嘴唇仿佛被粘在了一起,半晌,他才費力地擠出一句,“對不起?!?/br> 伍媚卻放下銀勺,伸手揾了揾自己的臉頰,淡漠道:“其實我更喜歡現在這張臉?!?/br> “我聽說?!毕纳讨苷f的有些艱難,“晏家已經舉家搬遷到藺川了?!?/br> 伍媚點點頭,“我知道?!?/br>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毕纳讨苡沂帜笞”?,眼睛卻半秒不離對面的女人。 “我不是一個喜歡遷怒的人?!蔽槊碾S意地攏了攏披散著的長發,“但是,我又是一個不善于原諒的人?!?/br> “你們,畢竟是,一家人?!毕纳讨軖暝f出一句話來。 伍媚輕笑起來,“我離家之后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像親子、同胞這些血緣關系,或許只是一個誤會。以為共享一些相同的基因片段,便可以互相控制、主宰、依恃甚至擁有彼此。這種在愛的名義下的掠奪,我不需要?!?/br> “我在想什么,不重要?!蔽槊膶⒖Х人偷酱竭?,淺淺抿了一口,“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擋我的路。否則,我無法保證不會把你劃歸到敵人的那一面去?!?/br> “為了不成為你的敵人,你要我做什么?”夏商周苦笑著問道。 伍媚伸手摸了摸玫瑰的花莖,上面的刺已經被細心地全部除掉了,她卻忍不住冷哼了一聲,玫瑰這種愚蠢的植物,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樣,把刺露在外面,不是被拔掉,就是被磨光,可是把毒放在心里,卻可以像夾竹桃那樣不留痕跡地送招惹者上西天。 睫毛輕眨,伍媚冷靜地說道:“第一,不要再送這些植物的□過來?!?/br> “好?!?/br> “第二,現在我是伍媚,晏夷光的過去,伍媚已經全都不記得了。一點都不記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夏商周心臟狠狠一顫,面前那雙眼睛還是和過去一樣黑白分明,只是那黑,是深淵的黑;那白,是虛無的白。 “我明白了?!?nbsp;夏商周臉色蒼白地應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我特別喜歡這一章的名字。 很霸氣。 看出來了,伍媚同學。。。相當。。。危險。 這幾天身體出了點問題,更新晚了,對不住追文的妹紙了,周末會努力補償你們的。 ☆、37如此人生 秋天的藺川是鎏金的城池。 伍媚目送著夏商周蕭索的背影在秋風里逐漸遠去,輕輕嘆了口氣。 此刻她的心情也就是《半生緣》里那對被命運捉弄的男女在最后惶然見面時悲愴欲絕的那句——“我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她和夏商周也回不去了。生命從來都是單行道,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將被風拂亂的發絲夾在耳后,伍媚回了晟時。 還沒進辦公室,她就看見岑彥苦著臉站在公共關系部的辦公室門口,來回踱著步??匆娝?,如同見了救星一樣迎上來,急急道:“伍總監,你總算回來了,沈總請您去他辦公室一趟?!?/br> “我知道了?!蔽槊纳裆蛔兊貜尼瘡┥砼越涍^,留下一陣鴉片香水后味里西洋杉和樹脂混合的香氣,然后,徑直進了辦公室。 岑彥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軟凹的背影,在心底豎了豎大拇指,伍總監真牛氣。只可憐了沈總,要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一旦你的女人有了男顏知己,你就等著綠吧。如果他是沈總的話,今天在知道情敵膽敢來自己的地盤上送花示威,他一定不介意用拳頭叫對方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br> 可惜沈總涵養太好,嘆了口氣,岑彥又有些心疼自己,干特別助理這種職業的其實和古代的太監總管真沒什么兩樣,說白了都是給主子跑腿的,當然,本質上還是不一樣的,起碼他還有中間的那條腿。 搖搖頭,岑彥回了總裁辦。不想他剛向沈總回復完畢,就看見伍媚款款推門進來了。他立刻知情識趣地出了辦公室,還不忘嚴嚴實實地把門關上。只有天曉得他多么希望門縫可以留一線。 “找我有事?”伍媚隨意地坐在沈陸嘉對面的椅子上,一雙長腿優雅地交疊在一起。 “你剛才去哪兒的?”沈陸嘉語氣平靜。 “跟夏行長去紅磨坊喝了一杯咖啡?!蔽槊囊荒槦o辜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現在是上班時間。未經人事主管批準的一切超過一個小時的個人活動都按曠工計?!鄙蜿懠窝劢尬⒋?,手指還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著。 “那你就照扣工資好了。正好免得有人說我被你潛規則了?!蔽槊牟灰詾橐獾匾恍?。 回車鍵啪的一響,顯然是被沈陸嘉遷怒。 “我不喜歡你和別的男人出去?!鄙蜿懠温曇粲行┑统?,“非常不喜歡?!?/br> 伍媚這才起了身,走到他的身后,雙手按在男人寬厚的肩上說道:“我只是和夏總說清楚,請他不要再送植物的□過來了。那束紅玫瑰我也沒要,扔在垃圾桶里了?!?/br> 沈陸嘉原本緊繃的肩膀這才微微一塌。不過他身體稍稍一轉,便將伍媚一把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伍媚嚇了一跳,在她心底,這種黑豹總裁在辦公室對小白兔女秘書霸王硬上弓的狗血戲碼實在不適合沈陸嘉。不過幸好沈陸嘉沒打算干什么,他只是將下巴埋在她的肩窩里。閉上了眼睛。 看著臉頰一側男人發暗的眼窩,伍媚心里一動,這些天他過得應該很辛苦吧。于是她伸手自下而上在沈陸嘉的背脊上撫了撫。 沈陸嘉自然感受到了這無聲的安慰,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他的眼眸因為色淺,剔透地將她的影像禁錮在瞳仁中間。伍媚有些惡趣味地清了清嗓子,“不二不高興的時候我都是這樣幫它順毛,想不到對你也一樣有效?!?/br> 這女人!沈陸嘉眼底飛速地閃過一絲笑意,然后一偏頭便咬上了那紅潤的唇瓣。 伍媚微感吃痛,毫不畏懼地反咬過去。兩個人像初生的小狗一樣,你咬我我咬你,其間自然免不了舌頭與舌頭的擦槍走火。然后沈陸嘉就趁機撬開伍媚的唇齒,在柔軟的舌和堅硬的齒之間逡巡不已,仿佛帝王檢閱自己的兵馬。 大概是因為伍媚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的緣故,這次親吻所帶來的快感格外強烈。沈陸嘉只覺得渾身的血全部涌向了下腹的某處。為了不失禮得太嚴重,他只得有些狼狽地松開了伍媚。 伍媚卻忽然指著沈陸嘉的臉笑起來,每一聲笑都像一口咬下的脆桃,蜜水四濺。沈陸嘉本就不明所以,這下越發呆呆地望著她。 伍媚終于止住了笑,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然后俯身給沈陸嘉擦起臉來。瞥見紙巾上的口紅印子,沈陸嘉才知道先前怕是把她唇上的口紅全部沾染到自己的臉上來了。不過看著她細心地給他擦去臉上的痕跡,感受著她的手指隔著紙巾在他臉上摩挲,一股柔情在心底彌散開來,沈陸嘉覺得一顆心全都汪著糖水。 “沈陸嘉,偷吃也要記得揩嘴喲?!蔽槊囊幻鎸⒓埥韥G進紙簍里,一面打趣道。 沈陸嘉耳朵一紅,但還是一本正經地糾正道:“這不是偷吃。你是我的女朋友,這就不是偷吃?!?/br> 伍媚可不想和沈陸嘉這種死理性派討論“偷吃”這個詞匯的內涵和外延,趕緊轉移話題,“你看,我們好歹有裙帶關系,剛才我的曠工你可不可以別扣我工資?” “不可以?!鄙蜿懠蜗胍矝]想,立刻拒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