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呵,原來是他。 呵,居然是她。 “你不是阮沅?!鄙蜿懠卫溆驳亻_了口,別人或許見不到神秘低調的《郎色》主編,他卻是見過的。 “她追秦不動去了,我來替她做專訪?!蔽槊拇蟠蠓椒降靥拱椎?,又似笑非笑地看住不茍言笑的男人,“怎么,沈總不肯賜座嗎?” “你是誰?”上次在暝色偶遇,她是跳弗拉明戈的紅衣舞者,向他求救時又自稱學生,最后還施展妙手空空,戲耍了駱二一番。事后駱二去找蘇浙要他交人,蘇浙居然死活不肯透露。今日得見,她又搖身一變成了代替阮沅采訪的記者。出身世家的沈陸嘉神經立刻繃緊了。銳利的眼神牢牢盯住對面妖嬈的女子。 伍媚嘲諷地一笑,“沈總有被害妄想癥吧。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否則我寧可躺在床上睡覺?!闭f完一面自顧自地打了個呵欠,白襯衫領口露出的脖頸和鎖骨越發顯得迷人,一面還拉過椅子,旁若無人地坐在了沈陸嘉寬大的辦公桌對面。 正在這時,沈陸嘉桌上的電話叮鈴鈴地響起來。 “你好——” “沈總,我是阮沅。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這才請我的朋友去采訪您。您放心,她是巴黎政治經濟學院傳播學碩士畢業的,以前采訪過英國的楚承爵士,時尚界的雷帝rex……” 沈陸嘉還未接話,就只見桌子對面的伍媚探身直接從他手里拿過聽筒,因為姿勢的緣故,他非常不小心地看見了她胸衣的蕾絲花邊和花邊間一道深邃的溝壑,臉微微一紅,沈陸嘉飛快地別過了眼睛。 伍媚絲毫沒發覺自己胸前的旖旎春光已經落入對面的男人眼里。她惡聲惡氣地說道,“阮大主編,你的職業cao守呢?你自己追男人就把這爛攤子交給我?” 爛攤子……是指他么?沈陸嘉不由失笑。 阮沅趕緊順毛,“我回來了再上你那兒負荊請罪,現在只求姑奶奶你幫我把這個專訪做了,不然這期《郎色》等著開天窗?!?/br> “這活我接了也行,你得按我的規矩來,按照沈總的身價,做這種人物專訪我要一萬二,另外我還要你那副青金石的耳墜子?!?/br> 電話那頭的阮沅幾乎要吐血,這女人簡直是趁火打劫,但是不依她的話,她決計干得出不顧情分當場甩手撂擔子的事來。 “都依你?!比钽溆袣鉄o力地答應道。 伍媚聽到答復,唇角一彎,一臉無辜地將聽筒交到沈陸嘉手里,“沈總,電話還你?!?/br> 沈陸嘉有種瞠目結舌的感覺,和阮沅又說了幾句,他才掛了電話。然后安靜地注視著對面的女子。 伍媚卻似感覺不到他的注視,她隨意地將辦公室陳設瞧了個遍。很好,沒有故作風雅的假古董,沒有不高明的油畫仿作,也沒有所謂名人的勵志墨寶,于是乎,沈陸嘉的形象由紅三代成功轉型成有些品位的紅三代。 掏出錄音筆和紙筆,伍媚這才看向沈陸嘉,粲然一笑,“沈總,我可以們開始了吧?” 沈陸嘉淡淡地開了腔,“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br> “阮主編不是告訴您了嗎?我只是無關輕重的小人物?!?/br> “如果我堅持知道呢?”沈陸嘉面無表情地說道。 “沈總,您該不會是想追求我吧?”伍媚眼珠一轉,狡黠地盯住沈陸嘉。 沈陸嘉被噎了一下,片刻后他才淡聲道,“或許我該喊你medea?” 這男人的精明和難搞看來遠遠超乎她的預料。伍媚抿嘴一笑,“名字只是代號而已。沈總想喊什么便喊什么好了,即使您要稱呼我為小鴿子小百合我也不會介意的?!?/br> “我想我還是找阮主編換個采訪時間比較妥當?!鄙蜿懠螏h然不動。 這下輪到伍媚噎住了。這男人怎么恁的難纏。不過為了那副青金石耳墜子,她忍了,悻悻地招供道,“伍媚,藺川外國語學院小講師一枚?!闭f完便按下錄音鍵,不懷好意地拋出了第一個問題:“沈總,您出身高干家庭,卻沒有從政,而是選擇了金融業,如今晟時已經是業內首屈一指的綜合性投資公司,您的家庭對此可有什么影響?” “做金融是我的興趣所在,這和我的出身沒有關系,但是我必須感謝我的家庭給予我充分的尊重和自主選擇的權利。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的姓氏在給了我一些蔭蔽的同時,我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更多的眼睛的注視,使得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和放松?!?/br> 滴水不漏。伍媚在心底叫了一聲好。 “沈總您是怎么理解投資的?” 沈陸嘉沉吟了片刻,“在我看來,投資就意味著兩個字——收益。商人天生就是逐利而行,投資就是為了盡一切可能謀取利益的最大化?!?/br> 伍媚追擊:“沈家的家訓是勤、謹、明、謙、溫、勇、恭、讓,這八個字顯然是脫胎于儒家的思想,而投資的投機色彩是否有悖于這樣的家教?” “不,投資從來不是單純的投機行為,前期的觀測需要‘明’;選擇時需要‘勇’;當你獲得平均每年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綜合成長率時則需要‘謹’?!?/br> …… 兩人一問一答,沈陸嘉驚訝于伍媚的才思敏捷,她并沒有帶采訪稿,所有的問題似乎都刻在她的腦子里,環環相扣,簡明扼要的同時又帶有很強的針對性。 伍媚則發覺沈陸嘉思維異??b密,她所設置的那些綿里藏針的問題他并不回避,也不繞圈子,而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可是遣詞用句無可指責。而且沈陸嘉和她見過的那些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樣,他身上有一種罕見的淵渟岳峙的氣質,仿佛世間沒有什么能撼動他。 “沈總,您的圈中好友都或多或少與名媛淑女明星嫩模有過緋聞,唯獨您,從未出現在任何花邊新聞上,您這般潔身自好是因為心有所屬還是因為什么緣故?” 沈陸嘉看向對面的女人,神色認真,“我記得我上過鼎言旗下的《星聞》。似乎就在前一陣子?!?/br> 阮沅搜集的資料竟然有誤?伍媚勾唇一笑,“噢,是嗎?看來沈總也認為男人的貞潔意味著一種無能,就像我們習慣稱呼三十歲以上未婚的女性為老處女一樣?!?/br> 沈陸嘉看著對面神情嬌慵的女人,她依舊素著一張臉,除了涂了一點玫粉色的口紅。她或許算不得很美,但是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風姿。就像是一朵只開放在夏天燠熱潮濕的夜里的白花,既不喜見光,又不是一團漆黑,半明半暗的影影綽綽里最是搖曳生姿。 于是沈陸嘉老老實實地說道,“其實我只是沾了朋友的光,他和某位小姐激吻被娛樂記者拍到,而我不幸成為了人rou背景?!?/br> 他的表情非常正經,似乎還帶了一點苦惱,伍媚不覺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她笑起來真的當得起花枝亂顫的評價,仿佛一樹覆著雪的梨花,被她一笑,花瓣上的雪便簌簌抖落,露出鵝黃的蕊,在寒風里,讓人肝都跟著顫。沈陸嘉又一次有些慌亂地別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這一章沈總萌爆了。。。好像一只小狼狗。。。忠犬系也是我抵抗不住的物種啊。。。 伍美人,快把小狼狗牽走吧。。。 ☆、7憂郁的熱 伍媚呵欠連天地朝q7里鉆出來,連腳上的繡花鞋都忘了換。 她有多久沒熬夜寫專訪了?果然做人要服老,女人過了25歲之后,再也不能和20剛出頭的年輕小姑娘相比。那時候即便通宵不睡,清水洗把臉后又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而以她26歲高齡,一旦熬夜,第二天整個人臉色蒼白精神萎靡外加目光呆滯,完全是一副昨晚縱/欲過度的失足婦女的模樣。 天曉得早上她在盥洗間里趁著拍爽膚水的當兒,對著圓腰大鏡子左右開弓多少下才讓臉頰看上去比較紅潤有光澤。早知道就該管阮沅把她那條石榴石的墜子也一并要過來。不過那個沈陸嘉倒真是個難得的正派人,身上有種稀罕的寬容敦厚的氣質,這年頭誰不管娛記叫狗仔,只有他,中規中矩地喊娛樂記者。 推開虛掩的門,伍媚一腳踏進了教室。 大教室里黑壓壓的全是人頭,法語班從來沒這么多人,莫非她走錯教室了? 下面的學生也嘰嘰喳喳議論開來。 “這就是法國留洋回來的伍老師吧?據說她是全校男生打飛機時幻想的對象呢?!?/br> “我不喜歡她,一股狐媚像?!?/br> “不過她的課真的講得很好?!?/br> …… “這里是文科樓411吧?”伍媚彎腰溫聲詢問坐在第一排的男生。 鼻尖嗅到一股曼妙的香水味,眼前是一串微微顫動的貝殼耳墜子,男生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伍老師,是411,是文科樓411,今天是摩曼銀行的宣講會……” “伍老師,不是通知您今天調/教室了嗎?給你調到樓下212了?!?nbsp;一個略顯尖利的女聲在背后響起來。 伍媚不用回頭,便知道是外院的教務秘書申敏。 “不好意思,我忘記開手機了?!蔽槊臒o所謂地笑著轉身,一抬頭卻撞見了一雙狹長內雙的眉眼。那雙眼睛,她閉著眼睛也認得出來,像游魚的背脊一般漂亮的流線形,微微上翹的眼角簇生著濃密的睫毛。她曾經乖戾地喜歡趁他午睡時伸手去拔他的睫毛。然后看他硬撐著裝睡,眼皮卻不停地發顫。最后忍無可忍,睜開眼睛,惡狼一樣撲向她,一面咯吱她,一面裝作兇神惡煞的樣子喊:“晏夷光,以后還老不老實?” 隔的時間太長,以至于她都有些恍惚,這些事真的發生過嗎?還是只是存在于她的臆想中?他們之間只隔著幾步的距離,伍媚卻覺得像隔著漫長的一生。 夏商周也怔忡地望著對面的女人,她長得好像夷光,尤其是那雙寒潭一樣的眼睛,可是細看,她又不是全像夷光,更何況,夷光不會有她這樣風流嫵媚的風姿。夷光是一潭靜水,這個女人卻是一汪活水?;蛘哒f是禍水。 “夏總,這是我們外國語學院的一枝花,教法語的伍媚老師。伍老師,這是摩曼投資銀行大中華區的總裁?!?/br> 連校董也親自出來接客了嗎?看來他過得不錯,這么長的頭銜。 “伍老師,你好。我是夏商周?!毕纳讨芏Y貌地一笑。 她忘記了,他是認不出她的。晏夷光早就死了。 伍媚忽然勾唇一笑,主動伸出手去,“夏總的名字好別致?!?/br> 女子手型優美,手指纖細,十個指甲卻涂著殷紅的甲油。夏商周心頭微微有些不悅,正要松手,卻瞥見了女子虎口處長有一粒朱砂小痣。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下意識便攥緊了伍媚的手,直直地盯住她,簡直恨不得在她臉上看出一個洞來。 伍媚毫無畏懼地和他對視,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 展學謙在一旁看得幾乎要跳腳。夏總從來都是風流倜儻瀟灑不羈,怎么見了這個女人就跟魔怔了似的,活像沒見識過美女的楞頭青。當下只得清了清嗓子暗示領導回魂。 伍媚一聲輕笑,“夏總,我還有課?!币幻鎸⒈幌纳讨芪兆〉氖州p輕掙了掙。 夏商周這才如夢初醒,她不是夷光,夷光不會這樣笑,但是他還是半不死心半試探地喊了一聲,“夷光?” 伍媚只做聽不懂,還探尋地看他一眼。然后施施然從一干人身邊離去。經過申敏旁邊時,她聽見申敏低低地啐了一聲“狐媚子?!?/br> “申老師?!蔽槊牡爻蛞谎凵昝?,“您是典型的溜肩膀長腰身寒背厚肩的身材,這種聳肩泡泡袖的衣服真的不適合您,看上去,呃,有點像女金剛?!?/br> “你——”申敏氣的發顫。 伍媚卻無辜地朝她一笑,踩著紅色繡花鞋優雅地走了。 宣講會正式開始。夏商周人雖然坐在主席臺上,完全心不在焉。連輪到他講話還是助理展學謙在臺下踢了他一腳,他才驚醒。好容易熬到致辭完畢,他尋了個空隙,和藺川外國語學院的校董打了個招呼,推脫行里還有事,丟下助理和人力資源總監便離開了。 每個城市里都會有一些消息異常靈通的人士,在古代,他們叫做“包打聽”。在現代,他們中有一部分以此作為堂皇的職業,也有一部分,深深藏匿起來,即使他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會知道他或許連你的曾曾祖父娶過幾房姬妾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蘇浙就是這樣的人物。 夏商周輾轉找到蘇浙時已經是晌午了。 蘇浙正百無聊賴地趴在吧臺上,面前擱著一溜兒玻璃杯,手里則拿著一根筷子,正在叮叮當當地敲著玻璃杯。 聽見推門聲,他頭都沒有抬,直接撂下一句“現在不營業?!?/br> “蘇老板?” 說話的男聲很好聽,蘇浙這才勉為其難地動了動脖子,看向來人。 看清楚了夏商周的長相,蘇浙跟打了雞血一樣,立刻起了身,眼神晶亮地看住他,“我就是蘇浙?!?/br> 夏商周知道奇人異士大多性格乖僻,覺得不告訴對方姓氏名號未免不太上道,何況在蘇浙那里,大概要想查他也是易如反掌。于是主動自我介紹道,“蘇老板你好,我叫夏商周,冒昧地找上門來實在是有件事想請您幫忙?!?/br> 夏商周。蘇浙心里一跳,大概一個多小時前伍媚破天荒地打電話給他,說如果有個叫夏商周的男人來查她的底,直接告訴他信息,但是費用要求分一半給她。 可是她為什么不告訴他這個男人長得這么???俊的他都不忍心宰他了。不過伍媚主動打電話給他,也算一種變相的示好,那他上次承諾的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里應該也算自動作廢了吧?雖說他蘇浙喜歡的是男人,但是對伍媚這女人還真是愛恨兩依依。 不動聲色地看住夏商周,蘇浙開了金口,“你要查誰?” “伍媚,一個女人,藺川外國語學院法語系的講師。我要你能找到的她的所有資料?!?/br> “夏先生既然找到了我,就該知道我的收費不便宜?!碧K浙幽幽地亮出了快刀。 夏商周直接從西褲褲兜里摸出簽章俱全的支票本和鋼筆,拔開筆帽,在金額上一連刷刷圈了好幾個零。 “錢上面都好說?!毕纳讨軐⒅边f了過去。 蘇浙笑瞇瞇地接過來,“十二個小時之內我會把你想知道的東西發送到你的郵箱?!闭f著把雪白的手掌平伸給夏商周,“現在麻煩留個聯系郵箱給我?!?/br> 夏商周盡管覺得怪異,還是拿筆在蘇浙的掌心寫了電郵地址。 鍍金鋼筆尖在掌心里滑動時帶著一種酥麻的感覺,蘇浙覺得皮下的血流速度一瞬間加快了,要是讓伍媚那個妖女看見了,大概又要譏笑他撩sao了。 夏商周是在黃昏時分收到電郵的。素來鎮定的他握著鼠標的手居然有點發抖。點開的那一瞬間,他幾乎都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到底是在期盼還是在畏懼那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