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皇上,這道水晶蝦餃也是奴婢親手做的,念想著您吃口上考究,奴婢做的用心極了,您嘗嘗喜不喜歡?” 辛瞳無意間留意到她不甚明顯地朝著自己打量了一眼,只到底謹慎,稍作停留,便又斂了神情重新望向皇帝笑逐顏開:“晨起聽李大總管來傳話說皇上您想吃南方菜,奴才真是高興壞了。一方面想著終于有機會能盡了一分心力孝敬您,另一方面也是滿足奴婢自己小小的心愿。奴婢離家久了,宮里頭吃食上有定例,這些裹蒸棕、白灼蝦什么的,奴婢小時候特別愛吃,離家遠了,這些也就少有機會能吃到了。今日沾了皇上的光,竟又能親自動手做這些吃食,真是特別高興,只是單看著,也覺得眼饞極了?!?/br> 宇文凌神色有些莫名,看不清情緒,只瞳眸之中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辛瞳瞧著奇怪,薛茹卻是滿含著期待。卻未料圣顏和和煦煦的,出口的話語卻透出十足的不樂意:“聽你話里意思,是嫌棄宮里苛待下人?” 若放在尋常宮人,聽見他這番詰問定然要被嚇破了膽子即刻跪地請罪,只這位薛姑娘倒也不是個平凡人物,很有兩把取巧的膽色:“皇上您真是誤會奴婢了,能有幸進宮來服侍您,是奴婢三生修來的福分。接了吩咐后,奴婢半點都不敢遲疑,一工一序做得用心極了,就是因為太想討您歡喜,這才投入了真感情?!?/br> 這番話說得有技巧,宇文凌聞之清淺一笑:“規矩不可廢,往往自作聰明的人反而不能活得太長久?!?/br> 他面上依舊和善,只出口的話語實在驚心,薛茹再不敢插科打諢蒙混過關,更不敢再去癡心妄想說出這番話起初的念頭,當即跪倒在地,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辛瞳在一旁瞧著,各中暗潮洶涌看得清清楚楚。她只是習慣了寬容溫婉地對待所有人,但其實心思細膩對于這樣的腌臜事兒洞若觀火分分明明。 事不關己她無意參與其中,只自己就這樣呆呆站著卻難免尷尬。瞧著主子也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人女孩兒還跪在冷冰冰的理石地面上惶恐難安,這算是怎么個事兒。 不過這薛茹也實在膽子大了些,分配在手里的差事認真去做誰也尋不到她的錯處,如今菱花閣中侍膳也不見主子有意見,足以見得對她并沒有十分的不待見??伤龑嵲谔募绷诵?,即便是她自己親手做的膳食,卻也絕對不能嘗上一口,傳膳太監銀牌試過了以后也就沒她什么事了??伤掝^里面流露出滿滿的請求,擎等著主子爺接她話頭下一句就賜坐讓她一解對家鄉吃食的相思之苦。卻不知這位爺脾氣怪異的很,哪里能夠那般善性,若真能學會憐香惜玉對人體貼入微那便不是他了。 她猶自愣神,卻驀然聽見皇帝不耐煩的聲音:“進來了這么久,也不見你同朕問安,這樣的事情還要朕教你?” 作者有話要說:假期倒計時中,阿凌最近玩得有些瘋,雙更欠了好久了,真是對不起。 不過大家愉快玩耍的同時,還是不要拋棄阿凌哇,好不好?哈哈。 ☆、態度蹊蹺 被乍然丟過來的話頭唬了一跳,辛瞳連忙整理了姿態上前,微福了福身子請安。薛茹還在一旁跪著,本以為那位既然已經不大樂意了,八成是要遣了人退下了,但是卻沒有。宇文凌只淡淡沖著那丫頭吩咐了句“起來吧,一旁站著去”,便再沒了其他說辭。 辛瞳有些弄不清楚狀況,下意識地轉動著目光四處打量。宇文凌顯然對她這般三心二意不甚滿意,有些泄恨一般將面前杯碗盤碟向前推,辛瞳連忙上前照舊一番布置。若放在前些天,他這樣略顯孩子氣的模樣定會惹來辛瞳會心一笑,只這會兒到底還有旁人在側,許許多多揶揄的話便不能說出口了。 她這兒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宇文凌心中卻是打著另一番考量。面上不顯山露水,照舊吩咐著辛瞳這樣那樣,挑剔難伺候的性子半點不見收斂。一餐飯食下來,辛瞳仍舊一頭霧水,實在想不通他是又起了怎樣的玩心。 這邊撤膳太監才出去,那位就跟她下了逐客令。別說那薛茹未得赦命不得起身,只怕即便真有機會隨著辛瞳一塊兒退下去,人也不樂意這樣做。 辛瞳并不多想,偷偷瞧了眼她家主子面上神色,發現實在是不能夠讀懂,也就懶得再去深究,蹲了身子行過禮便道退離開了菱花閣。 常順見她出來忙迎上前,探頭探腦朝著她身后一勁兒瞄,辛瞳實在有些受不了:“公公您到底想瞧什么?” “我的好姑姑,那薛丫頭她沒跟您一塊兒出來???” “沒啊,主子讓我回寶華閣歇著,我就先出來了?!?/br> “您就沒有別的話?” 辛瞳知道他想說什么,卻并不點破,只不懷好意地笑瞇瞇瞧著他:“公公您可真是疼我,要不您進去幫我把那礙眼的叫出來吧,離了主子視線,這里就咱們稱老大,好好欺負欺負人家小姑娘,您看怎么樣?” “呦,瞧您這話說的,我可哪有膽子往萬歲爺跟前叫人?您就成心堵我吧?!?/br> 她竟還有心思說笑,常順左瞧右瞧,估摸著她是真不往心里放,無奈之余頓時又覺得沒必要。自己這兒凈替人瞎cao心這位辛姑姑是天生的一副坦然性情,亦或者是人心中自有成算,這才顯得凡事都不介意。 這幾個月日子過得太舒坦,自打上次清心殿中一場大鬧雨過天晴之后,這宣正宮中一草一木仿佛都變的不畏嚴寒,盡顯生機。有時候午后常順陪侍在一旁,瞧著萬歲爺習字畫畫逗蟲鳥,這位辛姑姑便陪在人身邊研磨鋪紙遞水糧,這樣的風景實在太美好,仿佛是幾輩子里修來的默契,和諧的不得了。對于他們這些當奴才的來說,再沒有什么比萬歲主子心情舒暢更重要,爺那里沒什么不稱意,也就不會尋底下人晦氣,日子自然就會變的格外愜意。常順有時就會忍不住去想,這辛瞳姑姑本事實在是不小,旁的才情底蘊之類的東西他也不懂,單就那份淡然跟義氣,還有萬歲爺跟前獨一份的怡然姿態,就足以讓他敬佩至極。 所謂流水的身邊人,鐵打的心尖rou,大概就是如此。什么時候真能給個長長久久的名分,那才是當真功德圓滿,但愿這位可別再做糊涂事,照著目前這個形式下去,只怕也不消再用多久了。 第二日午后辛瞳閑來無事,惦記著園子里含苞待放的紅梅,披了上回往凌王府去賞下的那件赤狐裘衣便高高興興往后頭廊子里去。 她謹小慎微慣了,要放在從前,大體也不會這樣明晃晃披著御賜的物件到處顯擺,只近來好像變的不那么在意了,大有隨性而為的意味。 她一路小碎步溜達著,感覺身后有人跟著她,回轉過身,就看見還是常順那副小細身板,屁顛屁顛跟著她不放:“您知不知道昨兒那丫頭獨自一人在萬歲爺身邊呆了多長時候?足足一個多鐘頭!您是沒瞧見人出來時那股得意勁兒,您這里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我瞧著卻不太對頭。咱們爺平素再冷清,也防不住有人處心積慮要攀高枝不是?我還是覺得您可得找個機會狠命出擊,總這么無關痛癢放任著難保不會出事兒?!?/br> 辛瞳一副優哉游哉的笑嘻嘻模樣,腳下步子放慢了些,卻并不見停:“我瞧著天冷也有天冷的妙處,枝枝椏椏都凄清了,才能顯出松柏的郁郁蔥蔥生命力旺盛,在點綴上即將怒放的紅梅,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別有意味?!?/br> 常順緊趕兩步跟在她身后:“姑姑的意思是,您半點不見著急,是瞧出了這事兒另有蹊蹺?” “個中詳細主子不讓我插手,我也不太知道,就是潛意識里總覺得他一定是另有考量。說實話,眼下您的顧慮我倒真是不多擔心,反而有種預感薛茹那丫頭怕是會成了筏子,實在有些無辜?!?/br> 常順聽她這話一下子頓住了腳,等到醒過神來連忙又追上去:“聽您這么一說,還真是醍醐灌頂,您可別又嫌我多嘴,我實心實意再勸您一句,跟您無關的事情您可千萬別插手,不怕您說我不仗義,我可真是怕了您,再要狠鬧上一場,咱們這些人都得陪著您嚇掉半條命?!?/br> 他是聰明人,只怕也是理順了其間的利害關系。這樣的事情的確不該自己管閑事,何況那位起初不許她插手恐怕就是不想讓自己惹亂子。辛瞳輕抿了抿唇角,神情有些遲疑,終還是沉沉開了口答允:“我不會沒腦子地再去惹主子煩心。只是不知為什么,看見她們有時也會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再加上容貌上若有似無的一點點相近,更讓我萌生了些許自家姐妹的情誼。只可惜身在宮闈之中,溫暖單純的親情友情都太難求得,我也實在有心無力,有時候想想,也實在挺難過?!?/br> 半晌又見她爽朗地笑了笑:“不知足是不是會遭天譴?所以您還是別理會我的抱怨?!?/br>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是否又有些慢熱了?我盡快推劇情。 等到節假日過去,我就會重新變成勤勞的阿凌。 ☆、死于非命 即便是一早就有了預想,也實在沒料到意外會發生的那樣快。才過了晚膳時間,辛瞳從菱花閣退出來去吩咐人送茶,迎面就撞上了李大總管。 李桂喜面上神情明顯不大好看,碰見她交匯個眼神就算是招呼過了,急匆匆便要進菱花閣。辛瞳頓時就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卻見李桂喜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大體也是突然意識到沒理由冒冒失失往萬歲爺跟前多嘴,反過來領著辛瞳往角落里去:“姑姑你大概猜不到發生了怎樣的腌臜事兒,薛茹那丫頭昨兒個還好好的,今日午后丫頭們院塢里卻突然傳來了消息,說人已經歿了??蓱z見的,我才剛去瞧了,面色發青身子浮腫,顯然是給人投了毒?!?/br> 即便心里再有預感,這會兒乍然聽見人說起還是止不住地心驚。昨兒才見到,不論如何,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這樣慘遭了毒害,還是令人無限唏噓。辛瞳斂斂神,放低了聲音輕聲問:“下手的人膽子也實在太大了,竟做得這樣明目張膽,主子眼皮底下行這樣的齷齪事,實在可恨,公公待要如何處置?” 李桂喜蔫蔫的,探手使勁揉自己的臉:“這不正愁著嗎,照理說這樣的小事兒驚不得萬歲爺,我一時替人小丫頭憤恨不平這才冒冒失失要往御駕跟前多嘴?!彼砸煌?,隨即又打量著辛瞳:“姑姑這是才從菱花閣里出來?” “主子才用過膳,這會兒還在里頭呢,我原是要去傳茶水的,沒想到碰上了這樣的糟心消息?!?/br> 李桂喜一琢磨,登時換上一張笑瞇瞇的臉:“既然姑姑呆會兒還得在爺跟前伺候,那不如您把這茬稍微往萬歲爺跟前提一提,不為別的,全當行樁善事,您也不愿意有人膽大包天禍害無辜吧?” 辛瞳點點頭:“也好?!?/br> 沒讓茶水值上的人進去,辛瞳親自捧了杯盞返回菱花閣,膳席已經撤去了,這會兒宇文凌正自負著手立于窗前。聽見聲響,他回轉過身,接了她手里物什,語氣有些不善:“怎么這樣慢!” 辛瞳頓了頓,蹙著眉梢凝眸望他,因為心里有另一番猜測,故而話口并不做修辭,直愣愣回道:“才剛在半路上聽到樁離奇事兒,主子,薛茹被人偷了毒,人已經不在了?!?/br> 宇文凌不甚在意地輕輕點頭,面上神情不見絲毫異樣,反而調轉了視線直望向她:“你怎么看?” 沒想到他會問自己,辛瞳抿了抿唇,眉宇間蹙痕更重了幾分:“從前也不見您有多愛吃廣南菜,昨兒倒突發奇想叫人做那個……”她微一停,有些膽小地偷覷皇帝面上神情,直到確認他不介意自己這番言辭,才繼續開口:“薛茹在她們這一批里算是頂拔尖的,這會兒慘遭毒殺,奴才這兒大膽猜測著,十有□□是她身邊熟識的人眼熱瞧不過,才招來了這樣的禍端?!?/br> 宇文凌探究地打量她神色,唇角勾起一抹笑:“有話便直說,明明有猜測,說了一半又改口是怎么回事兒?!?/br> 辛瞳聽他反過來這樣問,也不再遮掩什么了,心里頭想法盡數倒了出來:“您昨兒下的指令實在有些奇怪,早先就是單點了她在清心殿當值,昨個中晌又在菱花閣中困了人好一陣子,說真的,您這樣的安排,我其實心里并不太贊同?!?/br> 有些好笑地瞧了瞧她,宇文凌半點不見生氣,反而拉她近前,觸手就去勾她下頜,待到輕輕抬高迫著她面龐直面想自己,這才玩味言道:“困了人好一陣?你倒說得坦然,怎么就篤定朕是在算計人家?或許就是一時瞧著順眼留了人身邊伺候著,您怎么不這樣想?” 辛瞳一霎紅了臉,面龐之上滿是難為情,臉蛋被人托著動彈不得,只好就著這樣尷尬的姿勢替自己辯解:“不是還有前兒埋下的引子嗎,況且是您讓奴才大膽去猜,這才下意識地想到這些,若是不對,那便是奴才太笨猜錯了?!?/br> 牽制自己的力道不見松懈,反而將她拉的更靠近了些:“看來這幾個月也不算虛度時候,到底還是學會了體察朕意。就是口是心非這一點不太好,還有待改進?!?/br> 辛瞳明白他在說什么,卻更加難為情了,左右不能真把這事兒認下,便想了法子調轉話頭:“如果真是入了口的東西出了問題,那柳然倒更添了幾分可疑,但也不能斷然說就是她做的,總還是要調查清楚再下定論?!?/br> 宇文凌惱恨她四兩拔千斤,捏住她下頜微微使力:“方才還好好的,怎么眨眼功夫又在這閃爍其詞。真對朕有什么不滿之處,便直接說,你若再有心繞開,朕就只當你心里頭十分贊同,說不好以后會不會變本加厲?!?/br> 實在沒想到他這樣難打發,辛瞳咬咬牙,一氣兒把心里的不滿倒了個底:“我是有些不能接受您這樣的安排,早先就是放任她們摩擦,又讓李總管安排差事時刻意制造格差,昨兒也是,您是成心挑起導火索的吧,發生了這樣的事,您實在該付推波助瀾的責任?!?/br> 她抿唇直望著他,不樂意之中又透出些許憂慮:“只是沒想到柳然這樣沉不住氣,她如此膽大的行徑,總感覺應該是背后另有推力。雖說這樣的爾虞我詐不在少數,但碰上了還是會感到很難受,也許我不該怨忖您,畢竟只要包藏著這樣的禍心,遲早有一天是要爆發的,只薛茹到底還是有些可憐,大好的年華就這樣去了,叫人惋惜?!?/br> 宇文凌淡淡點頭,又不懷好意地沖她笑言道:“你猜的都對。不過還是要問你,究竟是為什么那么篤定朕昨天不是對人起了抬舉之心?” 沒想到話頭彎彎繞繞又回到了原地方,辛瞳一陣窘迫,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囁喏道:“我就是篤信了您只待我一人好?!?/br> 作者有話要說:追文留言的親愛的,感謝! ☆、發絲撩繞 這句本該被定義為以下犯上的冒犯之言卻十分招人待見,宇文凌一副被取悅了的模樣微點了點頭,又探身上前,在人面頰上輕輕一點。 辛瞳到底還是有些放不開,待兩人重新歸位到安全距離之外又忍不住主動去試探:“那您能不能告訴我,我說的對不對?” “你說了那么多,是在問哪一句?” 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嘛,他明明洞若觀火卻偏偏要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辛瞳也是豁出去了,難得擺出一副蠱惑君心的嬌俏模樣:“要不您給我吃顆定心丸吧,就說旁的人您都不能夠瞧得上眼?” 她這副摸樣著實少見,宇文凌瞧著新鮮,伸臂攬了人入懷,附在她身側輕聲耳語,略顯低沉沙啞蠱惑人心:“這個要求輕易答應不得,還要看你的表現!” 本來就是話趕話扯到了這上面,辛瞳不過是一時腦熱,才會下意識地說出這樣不符本性的挑逗之言。先前不走心,這會兒反應過來,倒不知該如何自處了,索性藏在人臂腕之中躲避遮羞。 宇文凌拽了她出來,見她水靈靈的面龐近來越發可人了,指末在她唇瓣上輕輕觸碰,軟軟的,漲漲的,手感極好:“藥浴沒有白泡,能治病固然最好,即便效果不太顯著往后也可以繼續用,紅艷艷的,氣色好了許多?!?/br> 這到底是在說她的氣色還是別處,辛瞳也無力追究了,不知是從何時起,這樣的觸碰變得越發頻繁也越來越自然。她從來不會排斥他的觸碰,但卻依舊不能心無旁騖做到坦然受之。 “你總是這樣,好容易向前挪騰一小步,轉臉就要再后撤一大步?!?/br> 辛瞳讓他說的怔愣,醒過意思來心里撲騰騰跳得厲害,要說這向前近一點再近一點,她不是不想,而是不太敢。她覺得自己這樣的心理大概類似于碰到了餌食的池中之魚,縱然再大的誘惑放在面前,也總要一次又一次試探過了才敢下口去吃。 不過瞧他不耐煩的樣子,倒像是不待見自己這般謹小慎微,她下意識地點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允諾什么,最后擺出個巧笑嫣嫣的模樣,主動往人身前蹭,踮了腳尖在面前之人宛若刀刻的頸間曲線上輕輕一碰,稍縱即逝。 宇文凌慣有的好耐性,只縱然平素再冷清,也敵不過已被他裝在心坎上了的人這樣欲拒還迎毫無章法一番撩撥。這會兒她尚未來得及撤回身子,鼻尖眼底盡是她烏黑瑩亮的發絲,夕陽將落,猶有暮色余暉盈盈繞繞映照在她的周圍。 他將她緊緊禁錮在懷抱之中,一手扶在她的后頸,就著她方才所在的位置,讓她緊緊貼在自己胸膛上。 辛瞳動彈不得,觸目所及是他頸間行云流水般的曲線。明明從來都不敢逾越了界線恣意打量圣顏,可她就是不知在何時將這抹美好的線條深深刻在了心間。他大概是天性不愛受拘束,即便是在冷氣漸盛的隆冬臘月,依舊不愿佩戴裘圍等物事,兩道筆挺的凸骨橫亙于頸項之下,不失力量又彰顯出妖冶的光澤。 他終究還是將她隔開了些,她身上有淡淡的暖甜氣息,似有若無星星點點飄散在空氣之中。她不愛繁復的釵飾,總是將滿頭墨絲用只玉簪虛虛攬著,挽成最精簡的發髻。大概正是這樣的原因,她發絲的質地依舊保有著最本真的樣子,一絲一縷清晰明麗順滑無比。他拉了她到窗邊,暮色照耀下發頂鬢間現出一抹一抹光圈,仿佛這滿頭黛墨是通靈性的,融匯了夕陽朱色,吸食了日月精華,靈動而跳脫。 他觸手就去拔她發間的簪子,把她驚了一跳。手起簪落,他隨手丟在了一邊:“這樣好的顏色,讓你成天不走心隨便打發,真是暴殄天物?!?/br> 辛瞳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里,下意識地甩動發尾,滿目青絲飄飄散散,像是灑落在了人心尖上,讓人心癢難耐。肩頸被人制住,辛瞳仰臉去望,視線所及竟是一團和暖融融。他難得的有耐心,替她一絲一縷歸攏好,直至墨色烏絲如瀑布般順直而下。 “朕瞧你平素里懶散慣了,再怎么要求你認真打理儀容也是無用,索性從今往后都不要再束發了,就這樣披散著也挺好?!?/br> 這是怎么個說法?說她梳理打扮不走心,沒有的事兒啊,左不過就是循著宮女子一向的慣例清淡妝容,釵事從簡。至于讓她以后都不準再束發了,那怎么行? “宮中女子就是因為注重儀表,這才綰發以求整潔爽利,要都披散下來,豈非壞了規矩?” 宇文凌皺眉打量著她,口氣立時變得有些不樂意:“朕什么時候吩咐過第二個人,何來的“都”?同朕講規矩,你覺得有意義嗎?” 被他一堵,辛瞳辯解之詞脫口而出:“可奴才還要當差的,散著頭發要礙事的?!?/br> “朕是讓你干過什么勞力活,非得你一副正經衣冠的樣子。別把自己折騰得不受看,就是你最大的功德?!?/br> 辛瞳真是無語極了,怎么就平白無故落上了污染圣上視聽的罪名?倒像是她平素里真就一副邋邋遢遢不修邊幅的樣子似的,當真讓人忿忿不平。 眉間被人輕輕一戳,耳畔響起帝王低沉而不容抗拒的聲音:“別那么多的意見,交代你的事情依樣做好就是了?!?/br> 他永遠這樣,政事上習慣了殺伐決斷說一不二,連帶著這樣僅僅關乎她自身的小事情,也吩咐得干凈利落,不容她有任何抗拒。 左右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吧,天氣日漸寒冷,散著頭發倒成了天然的保暖屏障,只是被旁人斜著眼睛打量卻也是注定要承受的了。 宇文凌沉默望著她,仿佛尋到了件極趁手的玩具,將她發絲層層纏繞在指尖又一圈圈松開,辛瞳還在惦記著旁的事情,神情略顯呆滯,不知是有心乖乖巧巧讓人盡興還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 “在想什么?” 她回過神來,仰臉看向他,一縷發絲猶在他指間纏繞著,這一抬頭便惹來了陣陣牽痛。疼痛來臨的一瞬間她面上有一瞬的花容失色,轉臉又回歸淡定夷然,這副走神的樣子有些可笑,卻又憨憨傻傻得十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