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辛瞳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一個,看見他微皺著眉頭動了動身子,想來是對眼下這環境百般嫌棄??蛇@又不是您的清心殿,一應設置皆極盡奢華,唯恐主子您半點瞧不慣,這是賞給宮女兒住的地方,哪想到您會天天往這兒來。 “朕讓人安排兩個丫頭過來伺候吧?!?/br> 辛瞳聽他這么說,忙不迭接話:“別啊,奴才謝主子體念,可到底不合常理。主子您瞧著哪兒不合適,奴才讓人去重新置辦便是?!?/br> 宇文凌倒不在這事兒上強迫:“嗯,也好?!?/br> 半晌又問她:“朕常往這邊來,讓你不習慣?” 辛瞳抬臉望向他深沉似海的眼眸,笑意之中流露出那么幾分不好意思:“主子您屈尊降貴往寶華閣來,讓奴才有些惶恐,但是您對我照拂,我其實在心里偷著高興呢?!?/br> 嘴角一抹細微的哼笑,宇文凌對這答話顯然還算滿意:“方才朕答應你不再讓人過來寶華閣,是不想你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任何人有牽扯。只要你牢記著那天晚上說的話,朕也懶得在你身邊安插人手盯著你?!?/br> 這話戳到了辛瞳的痛處,主子對事兒控制欲太強,原聽他提起這話頭,第一反應的擔憂便是日常的舉動都會受他掌控。這會兒讓他直接挑明,倒覺得自己小心眼兒了,頗有些做賊心虛的意味。 “到下午朕讓人再來你這兒收拾一番,你倒不必擔心鋪陳擺設逾了規矩,在宣正宮里頭,你這屋子除了朕,也沒旁人會進來?!?/br> 辛瞳聽出他話里的安撫意味,莫名的感到安心。如今在這皇宮里,對于主子來說,雖然尚有些麻煩亟待解決,對方暗潮洶涌,主子勢在必得??蓪嶋H,明面上,打從他親政時起,就再沒人敢說這位年輕的帝王一句不是,皇帝的行徑早已不再受任何人的限制。當年的血雨腥風,辛瞳尚年幼,沒有親身經歷,并不知曉主子當初的手段是否無所不用其極,如今一晃經年,這個男人手段漸次內斂,帝王之姿卻愈發彰顯,玩弄權術,游刃有余。 宇文凌起身在寶華閣中四處轉了轉,辛瞳跟著站起身,聽見他幽幽問道:“你平時都做些什么?” “以往在閱微塢,不當值的時候就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天、吃零嘴,偶爾也上園子里面弄弄花草逗逗鳥?!?/br> “朕沒問你以前?!敝钡芍?,皇帝顯然對她有意無意提起的話頭有些不樂意。目光往她床頭瞥了一眼,想起她那天就著燭光做針線,伸手朝著線籃子指了指:“拿過來朕瞧瞧?!?/br> 不想他會對這個感興致,辛瞳對于自己的針線功夫好歹還算自信,便上前拎了籃子捧到皇帝跟前。 宇文凌看著里面紅紅綠綠,直接湊手去拿。辛瞳看他舉動給嚇了一跳,再看他眉間微皺,心道真是壞事了,忙接回了籃子丟在一旁,湊頭去瞧主子的手指。 宇文凌也是真沒想到這丫頭竟把繡了半截的針線直接插在了布面上,這會兒右手食指尖上一粒紅豆大小的血珠滾成了球。 望著辛瞳驚慌失措微張著的唇瓣,一時逗弄之心萌生,驀地將手指送到了她的嘴邊,又徑直插進了唇齒之間。辛瞳給驚得僵在了原地,整個人喪失了反應的能力。作惡的指尖逗弄著她的唇舌,直逼的辛瞳呼吸困難,不得不將唇瓣張開了些,大口喘氣。所幸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自行抽離。 辛瞳貝齒緊咬著嘴唇,心里一陣風起云涌,偏生腦子不聽使喚,所有的感官都往唇舌之間匯集。 呆立片刻,未等她有所反應,又聽皇帝說道:“你身上有帕子嗎,來給朕擦一擦?!?/br> 辛瞳忙不迭掏了帕子,走上前,方覺窘迫無比。指尖上這會兒不見了鮮紅的血珠,只留下她自己口中的晶瑩。怎么就生出這樣的舉動來呢,眼前這位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自己這個被捉弄的反倒在這兒難為情,什么道理。 輕輕拿帕子給他擦拭干凈,辛瞳小聲念叨:“主子你也是,怎么就直接下手抓呢?!?/br> 話才出口,又反應過來:“是奴才不小心,不該把針頭插在明面上?!?/br> 宇文凌一把奪了她手中帕子:“行了,以后你也走點心,別總毛毛躁躁。東西呢?把針拔掉,拿來朕瞧瞧?!?/br> 竟還沒忘了這個,辛瞳去取了拿過來,里面是條繡了半截的汗巾子,白色素錦做底,上面清一色的流蘇樣水紅紋路,沒什么多余裝點,倒也淡雅別致。 “你自己用?” “嗯,自己繡著玩的,也沒什么講究,隨便弄弄?!?/br> “再比著這條繡個一模一樣的,紋路用黛藍色,繡好了拿來給朕?!?/br> 辛瞳會心一笑,嬉笑應道:“我記下了?!庇謫柕溃骸爸髯?,您的手要不要傳太醫給瞧瞧,沒的感染了?!?/br> 宇文凌乜她一眼:“只要你沒在針尖上下毒,就不必小題大做?!?/br> 辛瞳都有點對他這種似是而非的恐嚇習以為常了,也不往心里放,半晌又想以一件事:“主子,下午讓人來拾掇屋子時,能不能順道兒幫我帶些杏仁瓜果之類的吃食?” 宇文凌簡直對她無語:“這些東西你管朕要?御膳司距離寶華閣頂多一刻鐘腳程,你當它是擺設?” 想了想又覺得好笑,這丫頭大概是在別人面前恪守規矩慣了的,生怕人說她半點尋特例,在自己這兒,倒慢慢習慣隨心所欲了。 “往后除非另有事情,你就跟朕在清心殿吃。平日里,想要什么只管去要,只說是清心殿里吩咐的便是?!?/br>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喜歡,請戳“收藏此文章”。 請大家多多留言、評論吧,讓我知道大家對此文的建議,知道大家對暖心瞳和冰塊凌的看法。 評論留言收藏的親愛的們,感謝! ☆、風雨欲起 戌正時分,清心殿小書閣中,宇文凌照例背靠在盤金龍紅木椅上,瞇著眼睛聽暗衛營的人匯報日常。 并無殊異,只說到最后,跪在底下的人遲疑著開口:“臣的屬下還探到了一件事?!?/br> “猶疑什么,說!” “辛瞳姑姑今日巳時三刻在儀元殿附近與工部陸侍郎家的二公子陸雙祺見過面。儀元殿如今尚在修葺,兩人前后腳到那兒,在殿后呆了半個多鐘頭。主子您上次撤了對辛瞳姑姑的追蹤令,是以臣等不敢貿然上前,這次也是巧合,臣的下屬路經那里,正巧瞧見,權衡之下,還是探到了一二?!?/br> “說?!?/br> 暗衛營統領李晟單膝跪于階下,伴君多年,直覺告訴他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此時心情絕對稱不上愉悅,自己好像應該對那位看起來十分低調的年輕姑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重新進行評估。心里琢磨著,嘴上不敢有半分隱瞞,將屬下報上來的細節詳盡描述了一遍。 宇文凌聽他說完,漆黑的瞳眸透出股駭人的狠厲,轉瞬又恢復平靜無波:“這樣,再加派幾個人手,還是給朕時時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只記得一點,不要讓她察覺?!?/br> 李晟點頭道是,見皇帝眼神示意,連忙退了出去。 待人都出去,宇文凌站起身來,朝著正西方向乜了眼,嘴角一絲果決的冷笑。好丫頭,終于還是耐不住性子了,眼瞧著自己這兒沒了指望,倒真有膽兒,敢去找旁的人幫忙。這還好歹是讓暗衛營的人給瞧見,要真被風言風語傳到別處去,不知要做出怎樣的文章,這丫頭究竟有沒有過腦子想過? 自己才跟她交待過的話她置若罔聞是不是,那天晚上信誓旦旦地說要向他誠心以待,誓死效忠,承諾永遠不會欺瞞自己,這才幾天功夫,竟都忘了個一干二凈?倒真是好奇的很,她在悄悄默默做這些小動作的時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有沒有覺得相當的諷刺?昨晚上寶華閣里,裝的與平常無異,竟是半點風聲沒有流露,倒真低估了這丫頭,什么時候在他面前也學會了演戲? 呵,青梅竹馬是不是,這陸雙祺也是個有膽色的。他決計不可能一點兒不知道辛瞳如今的處境,竟還有膽子上前招惹。究竟是別有用心還是情之所系?無論哪一條,都夠他死上一百次了。 將案上茶盞一飲而盡,一時又覺有股惡氣憋在胸口不吐不快,盯著手中晶瑩剔透的宋宮窯青瓷杯半晌,舉高到齊眉處,指尖微松,任其掉落在地,粉身碎骨。 李桂喜在屋外聽見了動靜,直嚇得打擺子,暗衛營的人才剛出來,主子就發這么大的火氣,這是出了什么事兒? “李桂喜你進來?!?/br> 乍然聽見主子叫,再不敢有片刻遲疑,李桂喜忙推了門近前聽候差遣。 “去把王禮給朕叫來,別管他睡了沒有,讓他即刻進宮來見朕?!?/br> 行啊,相信陸雙祺,相信王禮,就是不相信朕是不是?既然如此,那朕倒是不介意讓你看出好戲。不是信任你王世叔嗎?那就讓他來告訴你真相好了。 戶部尚書府,王禮接到急召他入宮的旨意時,正和幾個同僚在自家園子湖邊酒意正酣。聽了皇帝即刻要見他的傳令,頓時酒醒了大半。也不敢問為什么,換上官服趕忙進了宮去。 往常,主子深夜召見也是有的,可大多是直接往宣正宮去。只這一次,帶路的人將他引去了文華殿。這大半夜的,主子竟大老遠的往這兒來,難道是別有用意? 通報之后,聽見里頭準了進方推門入內。恭恭敬敬行了君臣之禮,半晌也不見皇帝叫起。心里越發惶恐不安,腦門子上起了一層的汗,不禁一遍遍回憶著自己近來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犯了皇帝的忌諱。 “愛卿起來吧,朕有話和你說,坐?!?/br> 王禮恭恭謹謹落了座,抬起頭來望向君王察言觀色,卻令他相當失望,皇帝看起來和往常一般,并無波瀾,喜怒莫辨。 “皇上,您深夜召見,是為何事?臣聆聽圣訓?!?/br> 宇文凌終是將視線轉到王禮身上,唇邊一絲詭秘的冷笑:“愛卿可還記得九年前辛府發生的案件?” 王禮聽皇帝直接挑明了說,倒暗松了口氣,果然還是為了這件事情。未等皇帝再言語,已然起身重新跪伏在地,恭敬地表明自己的立場:“皇上但且吩咐,臣一切都聽皇上的安排?!?/br> 跟聰明人說話果然省心,宇文凌對他的態度顯然是滿意的,上前虛扶了一把:“愛卿請起吧,這事并不難,愛卿只需記得朕交代你的話,到時要怎么說,要怎么做,你且自己衡量吧?!?/br> 犀利的眼眸微晃了晃,像是剎那間便會有刀光劍影,自那冷清的瞳眸之中飛射而出。等跟王禮交代完畢,倒有些如釋重負。這種感覺對于自己來說并不常出現,那丫頭也是有本事,總能讓自己萌生并不習慣的焦急與煩躁。 皇帝的每一句話王禮都牢牢記下了。為人臣子,向自己敬仰的帝王效忠本也無可厚非,只那丫頭,身世著實也是可憐。終還是良心上過不去,試探著開口問道:“皇上,臣已經有近十年沒見過那丫頭了?!?/br> 瞧見君王瞳眸中的狠厲一閃而過,又慌忙改口道:“辛瞳姑姑,她還好嗎?” 宇文凌看著他的眼神沉了沉,倒并不避諱跟他多說兩句:“前兩日,朕讓她搬來宣正宮住了,她過得還不錯,她以后的生活,也錯不了。其實說起來這還要謝謝你,感謝愛卿當年,把她送到了朕的身邊。朕會盡快安排你們見面,愛卿你可要想仔細嘍,如果是因為你言辭上的偏差,讓她從此不好過,那朕也不會讓你好過?!?/br> 王禮深深叩首:“皇上放心,臣知道該怎么做?!?/br>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喜歡,請戳“收藏此文章”。 請大家多多留言、評論吧,讓我知道大家對此文的建議,知道大家對暖心瞳和冰塊凌的看法。 評論留言收藏的親愛的們,感謝! ☆、孰無私心 王禮像是打過了一場硬仗,這會兒強穩住心緒,抬頭看見皇帝神情恢復懶散閑適,知道自己今晚終是令他滿意了。瞧準了時機,開口說道:“皇上,臣的長子,已在南疆戍守多年了。臣的發妻身體一直不大好,只怕沒有幾年的時間了。她是天天在臣耳邊念叨吶,只盼著有生之年能再得兒子承歡膝前。臣斗膽懇請皇上,可否體念?” 宇文凌瞇著眼睛看他,嘴角一抹輕笑:“這事好說,你在任戶部尚書多年,也著實替朕分擔了不少煩憂。朕感念你勞苦功高,你兒子這事,朕準了。陰歷年之前朕會擬旨調他回京,讓你們父子團聚?!?/br> 聽見皇帝答應的痛快,王禮連忙叩首謝恩,激動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臣謝主隆恩?!?/br> “愛卿且回吧,之前那件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三個人知道,包括你兒子。該怎么辦,你且權衡吧。朕乏了,你退下吧?!?/br> 王禮自文華殿中退出,離開皇宮往家折返的路上依舊頻頻汗出。明明已是暮秋季節,可精神的緊繃外加意料之外順遂的欣慰結果,還是讓他難掩興奮之情。待到稍稍冷靜一些,又開始琢磨起這件事來。 辛家的那位小侄女,看來是真的入了皇帝的眼。沒想到十年光景,世事無常,他竟和主子之間糾纏的那么深??峙逻@世上已經沒有幾件事能令這位過于睿智冷靜的帝王在意了,而辛瞳顯然已成為其一,只是不知,這是她的福祉還是禍端。 方才皇上說已讓她搬來了宣正宮住,如此便可解釋為何深夜召見還要避開寢宮,選在文華殿。而最后,答允讓自己兒子調回京,也只說是感念自己這些年來勞苦功高,卻只字不提,是作為他愿意全力配合演這出戲的獎賞。 這其中的意思耐人尋味,這是不愿讓此事演變成一場交易吧,不愿意用對辛瞳的欺騙,來換取一場雙方得利的歡愉。也許,這便是皇帝對于他在意的女人,一種別樣的愛護吧。 思及此處,心中也有了些釋然。盡管辛瞳有可能這輩子都只能糊里糊涂活著,但她得到的,卻也是這天下千千萬萬的女人求之而不得的。只但愿這孩子當真是個有福氣的,能得皇帝的庇佑多些時日,能夠聰明知事兒地,走到最后。 辛瞳已經接連三日沒有見到皇帝了。頭一天早朝之前,還特意往清心殿去了趟,卻被人支支吾吾地攔在了殿前。本也未做多想,只道是主子繁忙,不喜人打擾??赏髱滋烊杖杖绱?,清心殿中照例人來人往,卻單單不讓自己近前伺候。接連幾天這樣,就透著股說不出的奇怪,不能不讓辛瞳產生些不大好的預感。 這天早上起來,思忖著總這么閑著不當值也不是個事兒,便又往清心殿去。守值的宮女見了她來,還是不讓直接進去,讓她稍等說要通傳,這次倒不是不管事兒的小太監過來應付她了,換了李桂喜親自迎出來招呼。 “呦,姑姑您來了?!?/br> 話說了個開頭便閉了嘴,這是怎么個答案?辛瞳看他笑得有些詭秘,也無暇細細揣測這其中究竟是怎么個意思,徑直問道:“公公,主子在嗎?您看我,這都好幾天了,就這么閑著。關于我這兒,主子有什么吩咐,公公能否告知一二?” “主子自有他的考量,姑姑,您也別急,既然主子爺沒什么吩咐,您就樂得給自己放個假,不就成了?” 這李桂喜實在是油滑得厲害,辛瞳半點兒風聲打探不到,索性不再和他為此周旋。又想到不管怎么講,這宣正宮中雜七雜八的事情都歸他管,自己想往后宮去趟,雖說是暫時用不著她伺候,主子跟前沒法說,但他這兒怎么也得知會聲。于是開口說道:“既如此,我就不擾主子清凈了,公公,我這兒還得跟您告個假,今兒我想往閱微塢去一趟,這邊要有了用著我的地方,麻煩您遣人隨時去叫我?!?/br> 李桂喜聽她這么說,面色之中現出片刻的遲疑,只還未等辛瞳瞧出來,便遮掩了過去:“行,姑姑您只管去,有事我再知會你。午膳前您總能回來吧,我還是差人給您送寶華閣去?!?/br> “不必了,我中晌就留在閱微塢了,您別麻煩了?!毖粤T,辭了李桂喜,往后宮方向走去。 說起來真是別扭的很,幾天前主子跟她一道兒在寶華閣吃了頓飯,還說往后若無旁事,便讓她跟著清心殿陪膳。只這前一天才交代過,便沒了后話,非但未能照做,如今主子連跟她照面都不肯。這李桂喜倒是安排了人,每日膳食宵夜一頓不落地往寶華閣里頭送,只不知那位是給了怎樣的示意。 前前后后一合計,不能不往幾天前儀元殿那件事上頭牽搭??勺笥蚁胂胗钟X不像,依著主子的性子,斷不能做出這種模棱兩可的疏離,直接把她叫進去劈頭蓋臉一陣罵倒更合理些。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去理會,辛瞳只覺得最近真是憋悶的可以,急切地想找人熱絡熱絡,紓解情緒。 方進閱微塢的獨門院子,便碰上阮玉急匆匆往外走,跟辛瞳正打了個照面。阮玉臉上一剎笑開了花:“你這妮子,還知道回來瞧我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