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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啊,這大夫也看出來了,林稚水給她留臉,說是“我和王姑娘”,實際上,做主導的,主動去做這事的,是林稚水,她不過是心有觸動下,跟隨他行為的投機者。 少年沒聽出來,扒著牢門,雙眼明亮地與陳大夫對視:“是啊。雖然這么說很奇怪,但是,你聽到這個,應該可以安心的去了?!?/br> 陳大夫:“……” “話我也帶到了,您慢慢吃,過好最后一個年?!?/br> 那小子轉身就走,背挺腰直,肩平頭正,走得神采奕奕,遙遙望去,猶如蓋雪青松。陳大夫心中清楚,自己舉止端正是從小被親爹拿鞭子抽出來的習慣,而這姓林的小郎君,結合他的作為,才是那種真正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閉了閉眼睛,張嘴:“公子可聽說過……為虎作倀?” 穩健的腳步聲停住,接著傳來的是少年茫然的聲音:“聽過是聽過,但,大夫您的意思是……” 陳大夫睜開眼睛,“城外南去三四里路,有高山,有山溪自頂流下,冬日溝水涸了,沿長溝逆行,至山腰,烏簇簇的一片林,聞得刺鼻臭氣,往北直行,見沮洳之地,爛泥沒過膝蓋,翻過它,便有虎xue,xue中……”一口氣說到這兒,哪怕照顧著林稚水的聽力沒有太快,肺活量依然受不住。停下來時猛然一呼吸,牢內濕氣臭氣鉆入鼻腔,反射性就擰皺了眉:“有虎妖?!?/br> 林稚水眼神一凝:“虎妖?” 王輕摸上了劍柄:“妖?在三四里外的山上?” 家里是茶商的那位獄友好似屁股下有荊棘,從坐的地方彈起來,“虎妖?怎么會有妖在那么近的山上?該死的妖怪想干什么?偷偷吃人?” 陳大夫瞥了他一眼。 恨妖城的洗腦確實成功,縱使是為了稅收,意思意思念一念口號的商人,依然不知不覺受到了影響——提到妖,第一反應就是對方在人族居所附近,一定是要吃人。 當然,他也沒想錯——“就算沒有吃人,也沒抱什么好心思?!?/br> 什么是為虎作倀?有一個傳說是這樣的,被老虎吃掉的人,魂魄會被迫受老虎驅使,成為它的倀鬼。 林稚水捏了捏鼻梁,“我去看看……” 陳大夫:“最好等到月上中天再去,有可能你們不需要自己去找沮洳之地了,跟著鬼魂走就行,我就是那么發現虎妖的?!?/br> 林稚水沒做太多思考就點了頭:“您有經驗,聽您的?!?/br> 離開之前,林稚水忽然發問:“這件事,大夫是不是原本打算帶進棺材里?” “是?!标惔蠓驈澭ナ暗袅说碾u腿rou,‘恰好’避過少年無垢的明眸。 如果不是林稚水做的事情,讓他有所觸動,他的確決定把這事永久的藏在心中,恨妖城能擋得住虎妖,那便是它的幸事,而倘若擋不住…… “這樣一座畸形的城,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他彎著腰,仰起臉,直視林稚水:“我知道,我偏激了。林公子,別那么凝重,高興一些,是你的行為,才讓我決定將這事告訴你——你救了一城的人?!?/br> 能不能救到,林稚水并沒有打包票,當夜,他和王輕,以及王輕挑的七八個好手,來到了陳大夫說的山上。 才到地方,他們就發現陳大夫所言非虛,他們確實不需要順著溝渠找沮洳之地——也就是沼澤了,他們找到了大片的鬼魂。 滿山的幽靈游蕩在路間,身旁飄著瑩綠的鬼火,虎嘯響起,鬼魂們呆滯著眼瞳,隨著嘯聲,慢慢朝某個方向聚去。 虎妖立于大青石上,威風赫赫,粗大的虎尾一剪,腳下巨石開裂。無數鬼魂立于他身前,擺出臣服的姿態,林稚水等人撥開草叢偷偷去看,只覺得全身發冷。 關鍵時刻,是和妖族交戰多次的秦始皇開口,穩住了林稚水的心神:“倀鬼沒法實質傷人,否則,虎妖便該越過狐妖,成為人族心腹大患了?!?/br> 別的不說,哪場戰爭不死人,虎妖往戰場上一跑,殺人,或者偶爾補刀,本來是人族的戰士,死后卻被虎妖cao控,攻擊同胞,而人族至今還沒有傷害鬼魂的有效手段,這還怎么打? 林稚水腦子里得弦才剛稍微松了一下,陛下又繼續說:“不過,倀鬼也不是什么用都沒有,他們……” 始皇帝低沉的嗓音似乎有些飄忽,離林稚水慢慢遠了。 困倦的感覺突如其來降臨,沒有給少年反抗的時間,便倏地將他拉入黑暗中。 “林兄弟!” “主家!” 這些驚聲,林稚水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而與林稚水同行的人,也一并陷入了昏迷,無一例外。 虎妖鼻頭一動,從大石上跳了下來,塵土彌漫。山里行人多,他聞著味道,仔仔細細地檢查了石頭后面,枯溝里面,最后,慢騰騰地邁進苔草里,虎臉勾起詭異的微笑,“這是什么?瞧瞧,我抓到了一群小老鼠?” 虎妖抬起了前肢,月色下,彈出的爪鉤閃著寒光。 一輪劍芒如鐮刀掠過,只瞬間的“嘎吱”破骨聲,長條黑影飛挑到空中,隨著虎妖嘶嚎:“我的手——”重重落地。 云霧半遮了明月,夜色中,人影由淡轉實,玄衣眇眇,冥晦著赤紋。 一柄黑若冥淵之水的劍指著虎妖咽喉,寒涼刺膚。 “孽畜?!卞\衣華服的男人,聲音比劍鋒更冷,“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