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我是普賢茶樓的新掌柜,聽說你從前在茶樓里做過點心,跟你相公一起,現在我那茶樓里正好少個點心師傅,你要是愿意……” 不等容吟霜把話說完,月娘就徹底拉下了面孔,說道: “不愿意?!?/br> 說著,就又要關門,容吟霜干脆將整個人卡在門間,對她說道: “你真愿意在這種煙花之地倒一輩子泔水?” 月娘聽了容吟霜的話,突然激動了,說道: “煙花之地怎么了?樓里也多的是苦命之人,煙花女子就該低人一等嗎?你既然瞧不起煙花之地的人,那又何必來找我呢?” 容吟霜看著她有些激動的臉,說道: “我從來沒有說對煙花女子有其他看法,我只是問,你愿不愿意一直待在這里?” “……”月娘平息了會兒怒氣,這才別過目光說道:“我愿不愿意有什么用,不愿意也在這里待兩年了?!?/br> 容吟霜看著她,平靜問道:“你到現在還相信,是你相公把你賣進去的嗎?” 月娘抬眼盯著容吟霜,一雙眸子瞪得似乎要掉出來似的,眉頭蹙起,使她眉心而下的那道疤痕看起來更加恐怖。 “你到底是誰?為何知道這些?” 容吟霜說道:“你只需說你信不信?” 月娘深吸一口氣,冷冷說道:“你這個人好生奇怪,總是問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信不信,就好像你問我愿不愿意在這樓里一樣,我不愿意,但我也在這樓里待了兩年,我就算相信,不是他賣的我,我也已經被賣進來了,你問這些問題有意義嗎?” 容吟霜沒有說話,而是從懷里掏出一張仔細疊好的紙,交給了月娘,月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接過紙,打開看了看,然后,她的表情越來越震驚,眼眶里瞬間凝聚了好些淚水,卻是連一眼都不敢眨,看到最后,她生怕自己叫出來就連忙捂住了嘴,眼淚從眼眶掉下,落在她的手背上,顫抖著手,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無比期待的看著容吟霜。 容吟霜嘆了口氣,說道: “你相公是賣了你,不過他簽了契約以后,就又搶了回去,興義賭坊那些痞子就是為了你的這張契約才追到你家,把他打死,他到死都替你護著這張賣身契,卻沒有機會再告訴你?!?/br> 月娘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下,此刻的她顯得有些無助和失措,嘴唇顫抖了好久才說道: “你,你從哪里找到這個的?” 容吟霜直直看著她:“茶樓后院堂屋長案下的兩塊磚下?!?/br> 月娘聽完之后,就果斷的大哭起來:“是,他就喜歡把東西藏在那里,相公……” 容吟霜見她這樣,也覺得心里不好受,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后,才說道: “他如果還在,定不愿你繼續留在這里的?!?/br> 月娘捧著賣身契,一邊哭一邊點頭說道:“他從前就是個醋壇子,我留在這種地方,他不知都打翻多少醋缸了。我就是知道他會這樣,所以我進來的第一天,就把臉劃了,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他應該要瞑目了?!?/br> “唉?!?/br> 容吟霜蹲□子,抽出手帕,將她臉上的淚痕擦去,說道:“再問你一遍,你是愿意繼續留在這里,還是愿意離開?” 月娘用淚眼婆娑的雙眼看著容吟霜,比之先前要稍微冷靜一些,說道: “你以為這樓子里的都是些善男信女嗎?即便他們沒有我的賣身契,都敢把我綁進樓子里賣、身接、客,我哪里還有機會出去呀?!?/br> 說完這些,月娘就直立起了身子,對她說道: “多謝夫人將這個帶給我,讓我知道,相公對我并不是那么無情無義的就夠了,我的臉已經毀了,就算留在這里也不會有什么事了。夫人快些走吧,這里不是你該久留的地方?!?/br> “……” 容吟霜又默默看了她一眼,在她肩上拍了拍之后,說道: “我明日就想法子將你弄出去。你出去之后,就去普賢茶樓找我,我有東西給你看?!?/br> 說完這些,容吟霜也就沒再多停留,轉身走出了巷子。 一路上,容吟霜都在琢磨月娘的事情怎么搞,回到茶樓之時,正是茶樓爆滿的時候,就連早晨讓大兒和幺兒玩耍的雅間也被清理出來,大兒和幺兒坐在柜臺后頭丟沙包玩兒。 容吟霜走進去一看,幾乎每一桌都是爆滿的,李管事忙的滿頭是汗,見她回來,一邊擦汗一邊跑過來說道: “掌柜的,你的辦法真好,大家都在說咱們店的糕點變好吃了,明兒咱還買嗎?” 容吟霜滿頭黑線看著他,愣了愣后才說道:“明兒再說吧。晚上我把賬本都帶回去看看,再算一算?!?/br> 李管事老實巴交的點點頭:“哎,好嘞,那我忙去了啊?!?/br> 容吟霜點了點頭,卻又突然把他叫住,問道:“李管事,你去過醉香樓嗎?” “掌,掌柜的,你怎么問這個?那種地方,那種地方……豈是好人家該去的?”李管事的老臉突然紅了起來,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說了這么一句話來。 “……” 容吟霜徹底無語了,對他揮揮手說道:“沒事了,你回去干活兒吧?!?/br> 李管事走后,容吟霜又想了想,突然想起了寶叔,若是讓寶叔出面把月娘從醉香樓贖出來的話,也不知行不行的通。 這么想著,容吟霜說干就干,樓里人多,她未免大兒幺兒亂走,就把他們叫上,母子三人去了寶叔的那間飯莊。 自那日趙倩派人來搗亂過之后,寶叔飯莊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容吟霜他們去的時候,飯莊里是一個人都沒有,容吟霜在店里喊了幾聲,從后廚才走出兩個伙計,認識她,迎上來問道: “夫人可是來找我們掌柜的?” 容吟霜點點頭:“是啊,有點事想麻煩你們掌柜,他人呢?” 伙計們說道:“店里生意不好,我們掌柜的白天都在外頭,一般晚上才回來,夫人要有什么事就告訴我們,晚上掌柜的回來,我們再轉告他?!?/br> 容吟霜搖了搖手,說道:“哦,算了,三言兩語也說不清,還是見著他的面,我親自跟他說吧?!?/br> 叫了孩子就要走,突然又轉身問道:“對了,從那之后,梅府二夫人可有再來sao擾?” 伙計們大大嘆了口氣,說道: “唉,那日之后sao擾倒是沒有,只不過,有好幾個打手,一直守在街口,只要有客人進我們店,他們就一群人全都涌進來把人趕走,這不,他們鬧了幾天,店里就再沒人敢進了?!?/br> 容吟霜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點頭表示知道了,就跟他們告辭了。 茶樓晚上倒也挺忙,容吟霜一直在柜臺后頭收錢收到了戌時三刻店里的客人才稍微少了些。 轉頭看了看,兩個孩子都伏在凳子上睡著了,李管事讓她帶著孩子先回去,容吟霜也怕孩子們在這兒睡著涼了,這才讓李管事給她去雇了一頂小轎子,然后叫醒了大兒,抱起了幺兒,拿著店里的幾本賬本,回去了。 回到觀里,容吟霜把幺兒安頓好,又去幫大兒洗了腳和臉,他睡下之后,容吟霜擠了個毛巾,把幺兒的鞋子和外衣都脫、了放在一邊,替他擦了手腳,才讓兩個孩子先睡下了。 自己則拿著賬本坐到了燭火下,挑燈夜讀。 顧葉安穿墻而入,在石桌的另一邊坐下,問她在看什么,容吟霜就把茶樓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顧葉安聽了之后,倒是很感興趣,一直在說: “那可是個好市口的,連接東西兩城,人流自不必說,再加上那茶樓開了有些年頭,生意應該是不錯的,只可惜啊……” 容吟霜看著他,心中不覺奇怪,他一個魂魄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些,順著他的話問道: “只可惜什么?” 顧葉安也不賣關子,直接跟她說道: “只可惜之前的掌柜不會做生意,那茶樓我之前去過兩次,店里的茶是不錯,只可惜其他就差很多了,所為生意就是靈活的意思,那店的經營方式就連中庸都算不上,呆板的像是一潭死水?!?/br> 容吟霜呆呆的看著他,有那么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相公當年的模樣,她家相公雖然從來都不讓她沾手生意,可有的時候回家卻也會跟她點評一下城里的店鋪什么的,顧葉安說話的樣子與口吻,像極了她的相公梅遠道。 一瞬間的恍惚,容吟霜趕忙讓自己清醒過來,收回了目光,收斂了心神,埋頭看著賬本說道: “你不是十年前就出竅了嗎?怎么對那間茶樓的事情記得這樣清楚?連他們的口味都記得……” 顧葉安被容吟霜問的愣在當場: “呃……”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么么噠~~~~~多留言喲,不要只留一章,每章都要留喲~~~~愛你棉~~~~~~ ☆、第28章 生意經 他越是支吾,容吟霜就越是疑惑,攤開賬本,眼神清明的看著他,一副等你回答的姿態。 顧葉安想了一會兒后,這才無奈的撇撇嘴,說道: “這個……” 容吟霜豎起耳朵來聽。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得懂這些賬本嗎?” “……” 容吟霜差點滑到,這家伙轉移話題的速度未免太快,只見顧葉安不等容吟霜回答,就已經來到了她身后站好,一副‘我就知道你看不懂’的姿態,對容吟霜指點江山道: “這個賬本不是這么看的,你真是朽木,你家相公好歹也是京城首富,你卻連賬本都不會看?!?/br>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說道:“關——你——何——事?” 顧葉安見容吟霜臉上有怒容,一時愣了愣,居高臨下,嘴角掛著笑的模樣更像是在嘲笑容吟霜,容吟霜暴怒,正要摔賬本,顧葉安才回過神,指著賬本說道: “來來來,我教你看,很簡單的?!?/br> “……” 容吟霜原本是想拒絕的,可是,面前放著的這些數字她是真的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開始看,只好哼了一聲,將賬本往顧葉安身旁推了推,顧葉安這回倒不笑她了,而是真正的教了起來。 從寫法到賬本格式,事無巨細的全都說給容吟霜聽了,一人一魂湊在一起,不知不覺就過了深夜。 容吟霜打了個哈欠,顧葉安就讓她先去睡,可是容吟霜卻堅持看完這些賬本,顧葉安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說,也一直在她身旁陪著她看。 容吟霜越看越覺得困,可是又不肯去睡覺,顧葉安幽幽嘆了口氣,說道: “算了,你別看了,我說給你聽吧?!?/br> 容吟霜看了看他,問道:“你都看完了?” 顧葉安無奈的撇了撇嘴,說道:“這些賬本記錄的都是大同小異的東西,看幾頁就全明白了。你就是一張一張全看過去,算盤打過去,也沒什么大用。就照這賬本上寫的,這幾年那茶樓幾乎是不賺錢的,要不是好在人流夠多,估計連維持都很困難?!?/br> “……” 顧葉安說完這句話之后,容吟霜是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了,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么多?真的是看賬本看出來的?” 顧葉安聳肩:“不然呢?” 容吟霜想不出其他原因,也只好就這么聽著,只聽顧葉安近乎透明的手又指著賬本的一處說道: “再說這個經營方式,你看那邊那本前年的賬本,還有手邊這本今年的賬本,除了數字有差別,其他進貨渠道,進貨種類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管理茶樓的人真是一成不變的木頭啊?!?/br> 顧葉安說的自然,容吟霜心中卻是疑惑越多,這家伙說起來,怎么好像是親眼看到那般準確呢,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跟在她后面偷聽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