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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黛玉抱有好感的譬如明月郡主等,自然也覺得黛玉此舉并不明智。 但是黛玉已經發話了,明月郡主也來不及阻止了。雖然眾人臉上表情各異,也都等著黛玉將問題拋出來。 只聽黛玉吐字不疾不徐,口齒清晰的問:“我昨日夜里剛看了《漢書·王莽傳》,看得似懂非懂的,不知道有沒有哪位姑娘能給我說一說?!?/br> 然后眾人就一副被雷霹了的表情,有些機靈的貴女,甚至開始緩緩后退。 黛玉既然開了口,自然不會就此放過,竟是將方才說自己的閨秀一個一個的名字點了出來。從剛開始小聲議論自己起了話頭的鎮國公府牛姑娘開始,到一直逼自己作詩的保齡侯府史湘云而止,不但說出眾女的名字,還說出了各人的出身,直接點了哪一門哪一府。 今日來的許多閨秀,有些之前去過林家,黛玉見過一回,有許多黛玉還是頭一回見,不過是在眾人相互介紹見禮的時候聽了一耳朵,此時能準確說出眾人的來歷門第,沒記錯了一個,光是這份駭人聽聞的記憶力,便令許多人望塵莫及了。且不管黛玉會不會作詩,有這份出眾的記憶力,黛玉只要是讀過書的,學識便差不了。 況且黛玉提的這個問題,難是真不難,但是提問的時機是真刁鉆。 這下方才還盼著黛玉出丑的眾人也都進退兩難了,王莽是誰,做了什么事,這些自負才華的閨秀哪一個不知道呢?問題是這里就是承恩公府,現任的承恩公就是鐘皇后的兄長,承恩公世子是鐘皇后的侄子。 王莽篡漢,不就是說的漢元帝皇后王政君的侄子王莽篡奪劉家江山的事么?哪個敢在承恩公府說王莽??? 鐘楚神色大變,要說類比,她的父親正好是鐘皇后的侄子,如此一頂大帽子,她不敢接,她父親也不敢接?。骸傲止媚锷餮?!本朝圣人乃是一代明君,你好端端的說這個作甚?” 黛玉倒是順著鐘楚的話道:“皇帝陛下自然是明君,所以男女老少皆可讀漢書,我又需要慎言什么?不如鐘姑娘跟我說說,王莽傳里頭有那些話是說不得的,為何就到了需要慎言的地步?” 鐘楚氣得臉都紅了,黛玉能在承恩公府問王莽,能不知道哪里需要慎言?但是你要叫鐘楚直指黛玉的明知故問吧,還真說不出口。 這么多人說人家沒有讀書,人家自己也承認了沒有請專門的西席,書都是自己看的。既是自學,學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豈不是也說得過去。那向你們這些個自詡才學的大才女們請教,不正是因為人家虛心好學? 滿場的閨秀,誰都說不得王莽,就林黛玉說得。因為是你們按頭人家沒有讀書,那就算說了不該說的話,也是不知者無罪。你承恩公府若是計較這個,世人不會說林姑娘如何,只會說你們小肚雞腸。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 鐘涵嫣到底不是頭一回招待嬌客,比之鐘楚老練一些。雖然鐘涵嫣也惱了,到底還能勉強克制了脾氣心平氣和的說話:“林姑娘若要交流學問,改日我給林姑娘下帖子,我必掃榻恭候?!?/br> 春山和雪雁不約而同的輕聲舒了一口氣,她們雖然沒露怯沒失態,但是之前的態勢,她們是真怕損了林家女的名聲。直到自家姑娘一句話堵了這一干人的嘴,兩人才放下心來。不愧是自家姑娘,一出手,彈壓的就不是一個,而是一片。 直到此時,春山和雪雁兩個才知道自家姑娘先頭不讓自己插話的用意,只怕當時姑娘就想到的對策,偏要等鐘家女也有了不妥言論,才開始反擊。 春山和雪雁倒是猜測不錯,黛玉確然是等抓了鐘家女的不是,才開始反擊。畢竟,承恩公府和林家,表面上的立場還是一致的,畢竟若是鐘家女沒有錯漏,自己反擊的時候帶出鐘家來,并不妥當。 直到鐘涵嫣那番看似勸和,實則暗暗貶低自己的術話出來,黛玉這番掃射眾女的話出來,才能一擊必中,而且算不得失禮。 是的,起頭挑事的并非鐘家人,也沒有證據證明是那些個嘴碎的姑娘受鐘家指使,但是你鐘家女作為此間的主人,看到賓客被刁難的時候,難道不該第一時間出來勸和,化解糾紛嗎?你們隔岸觀火熱鬧看夠了,再出來假意勸說,還暗中貶低林家女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鐘家女如此喜歡隔岸觀火,黛玉便不妨在今日挑事的貴女和鐘家之間點上一把火,叫你好好看。眾位博學多才的小姐們,王莽傳是什么意思,你們敢當著鐘家女的面說嗎? 鐘涵嫣算是見機快的,此言一出,也算服軟了,黛玉自然不會再窮追猛打。至于挑事的其他人,切,就是你們給了林家女在承恩公府提王莽傳的機會。若是承恩公府是個多心的,都要懷疑你們府上是不是和林家有什么預謀,故意找事了。 畢竟林黛玉可是林如海之女。林如海有多擅長與別人配合,端看林尚書先是怎么推動了戶部臺賬改革;又怎么和翰林院、御史臺配合,清了朝廷幾十年不曾收回的欠銀;最后還和賈敬、賈赦配合,一舉端了王家,助賈赦拿到京營節度使一職就知道了。焉知今日起頭挑事的閨秀,不是扮了當初翰林院和御史臺的角色。 總之,但凡有頭腦的,此刻不但不敢找黛玉的事,都開始擔心自家是否會得罪承恩公府了。 黛玉依舊云淡風輕的語氣,音調不高但吐字清晰的回應鐘涵嫣:“鐘姑娘盛情相邀,自然是極好。承恩公府牡丹花乃是京城一絕,他日在牡丹花下共讀漢書,也是一樁樂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