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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聽了,也感嘆父親執政機變靈活,且有擔當。這樣的權宜之計,若是地方官員怕擔責,是萬萬不敢實施的;當然,若是本事不夠,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想到應對之策。難怪前世父親孤身一人,還能在江南和以甄家為首的祿蠹周旋七年。 “既是父親已經想到對策,為何還有愁緒?”黛玉關心道。 林如海嘆了一口氣,道:“此法雖然可行,但終究時間緊迫,若是不能短時間內吸引鹽商主動配合,五日之期一到,只怕蘇州那邊局勢終究難以掌控?!?/br> 黛玉沉吟一下,道:“父親何不試試激將之法?” 林如海一愣,瞧著黛玉道:“玉兒是說……你……” 黛玉點頭,篤定道:“女兒生辰就要到了?!?/br> 揚州巡鹽御史女兒的生辰就要到了,只要得到消息的鹽商,多半會來道賀。鹽商們各有心思,不會是鐵板一塊,到時候擇機逐個突破便可。 當夜,林如海就安排人傳遞出兩個消息,一是京城傳來可靠消息,鹽引份額要增加;一個是巡鹽御史林海大人的長女,愛如掌珠,生辰就在三天后的十二日花朝節。 鹽商自然是天下第一等的賺錢生意,也是第一等競爭激烈的行當。因為做官鹽生意的,都需要官府審批的鹽引,所以無論是后臺弱一些的,還是為人笨拙一些的,都不可能長久的做官鹽生意。 也就是說鹽商隊伍,大浪淘沙,能留下來的,都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 聰明人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得了這兩個信息,當晚就有人準備了四色禮物,說是到林府送禮,實則來探林如海的口風。那些機敏的鹽商,只擔心來得遲了,被別的鹽商搶了先。 接下來的幾日,林如海往往都是在偏廳和鹽商們談至深夜。自然,因為朝廷的圣旨沒下,林如海并未給準話,更不會有什么承諾,但是暗示給得足足的。譬如什么只要擁護朝廷,急朝廷之所急,少不了諸位的好處;譬如朝廷大事自有章程,本官也不好提前透露,但是本官日后工作全靠各位配合,自然是不會學周幽王。 周幽王是誰,最著名的事便是烽火戲諸侯啊。林大人都將話說到不學周幽王上了,自然是不會拿諸位鹽商遛著玩兒的意思。這都不是暗示了,就是明示啊。 上道的鹽商自然會意,也不繞圈子了,直說讓林大人指條明路。 林如海吊足了眾鹽商的胃口,待得眾鹽商都怕落下了朝廷的好處,爭先恐后的要替朝廷出力,林如海才將要求提出來。 鹽商們消息靈通,雖主要聚集在揚州,但是在各地皆有鋪子,更是依稀知道蘇州那邊因為缺鹽亂了。原本,眾鹽商以為林如海借林大姑娘的生辰將眾人召集起來,是要讓大家捐款防止揚州動亂,沒想到竟是讓眾人將最后的庫存放出來平抑蘇州鹽價。 有些聰明的鹽商感嘆,不愧是一地大員,這格局不似自己小小商戶能比的。有些鹽商則只想著若是最后的庫存放出來后,朝廷新增的鹽引沒有到手,自己的鋪子斷供,若是時間一長,豈不是被擠出了這個行當。也不知林大人此舉是當真想平抑蘇州鹽價,還是借口蘇州的亂子騰籠換鳥,將自己擠出鹽商隊伍,卻另尋他自己門下的商人來做這生意。 林如海不緊不慢的喝著茶,一面等眾人表態,一面卻暗暗將眾人的面上神色記在心里。此刻眾人的表情,多半透露了他們的秉性。今年自己任期已滿,但是朝廷并未下調任令,因今年情況特殊,自己極有可能連任。 若是巡鹽御史一職照例換任也就罷了,若是自己留任,便可根據這幾日眾鹽商的表現,決定新的施政綱領。 眾鹽商們各有私心,自然也分化成兩派,大多數都承諾拿出庫存投放蘇州市場。就是那些心中有疑慮的,也分出了少許庫存做個意思,口中卻托稱庫房也只得這些了??偛缓靡稽c不給巡鹽御史大人面子不是? 林如海命主簿將眾鹽商承諾投放市場的數額記下來,連夜做了分配,命衙役陪同,運往蘇州。 自然鹽商們承諾投入市場的庫存,林如海并未全部投入蘇州市場?,F在自己能夠掌握的食鹽庫存便是消耗性武器,若是在一個戰場消耗太多;日后對方在金陵、松江、揚州、湖州等地如法炮制,自己便再沒辦法平抑鹽價了?,F在雖然拿到了鹽商們承諾的庫存,林如海依舊如守城大將一般,要合理分配,至少支撐到援軍到來。 雖然并非真的上了戰場,江南官場,割據雙方的架勢也是戰況激烈。 好在林如海定計之后的第二日便命人送了一批食鹽去蘇州,百姓們看到官府押運的食鹽一車一車的進城,便也配合辟謠,蘇州的民心漸漸穩定下來。 到了第三日,京城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傳到鹽政衙門,朝廷批準了林如海奏請增加鹽引份額的圣旨下來了。同時,同時,戶部也送來了第一批今年的鹽引。 林如海帶著鹽政衙門大小官員并衙役跪迎圣旨,駢四儷六下來,無非是林如海忠心朝廷,為官清廉,政績突出,特任命其為新任揚州巡鹽御史,并授權酌情增加鹽引份額,考核選取合格鹽商成為官鹽經營戶。 圣旨到江南的這日正巧是花朝節,黛玉生辰當天,雖然之前許多鹽商已經以黛玉生辰為借口走過禮,名為道賀,實為打探消息。但今日畢竟是林姑娘生辰的正日子,許多鹽商夫人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