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只是不經意間又想起高中時的那次停電，似乎是因為臺風過境吧……那個時候沈郁還沒有向她表白，他們仍舊坐鄰桌。她在漆黑中摸索著，想要找掛在一旁的書包，結果不小心抓住了沈郁的手，還遲鈍的確認了一下觸感才嚇了一跳，沈郁便側頭對她輕輕的一笑。記憶中那少年是黑白色的，就像鋼琴的琴鍵。

    ——當然事實上沈郁也確實是個鋼琴少年。

    艾小葉就握了握手心——空蕩蕩的。記憶中那觸感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她已經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艾小葉濕著頭發從浴室里出來。

    飯已經收拾好了，卻沒看到朱利安。艾小葉探頭到廚房里找他，也沒有人。

    她倒沒有多想，翻出吹風機來先把頭發吹干——她覺得朱利安大概只是進屋換身衣服什么的……因為太愧疚了，她還接著想，干脆等忙完這一陣子，再帶他去買幾身衣服吧。過了年，春天說到就到，也該準備新裝備了。買完衣服他們還可以順便去看個電影，就當作……約會吧。

    這么想的時候艾小葉又有種罪惡感……太渣男了。就好像明知到他想要什么卻拿不出正貨來，便弄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敷衍人似的。

    欠人情債的感覺真難受啊。

    他是她的戀愛機器人——把這句話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艾小葉才輕輕的舒了口氣。

    但她收拾完畢朱利安還沒有出來。冬天熱飯菜放不久，白騰騰的香氣都有些淡薄了，艾小葉才意識到——朱利安可能在躲著她。

    雖說他處理得很大度，可那種情況下她沉默的拒絕——還是有些太傷人了

    艾小葉覺得朱利安就像個纖細的暗戀著她的少女，而她是踐踏人心的花心大少。她在感情上粗糙慣了，忽然遇上這么敏感的同居人，還真有些手足無措。

    她還是走到朱利安的臥室前，試探著輕輕的敲門，“朱利安？”

    那邊停了一會兒，才回應，“嗯，等一下?！甭曇衾飵Я诵┌俎D千回的低啞，像砂紙一樣銼上艾小葉難得柔嫩起來的小心肝兒。

    艾小葉：他不會哭了吧喂！

    朱利安當然沒哭，打開房門的時候，他只是有些面容淡漠。雖然帶著很刻意的溫柔，但目光分明在回避艾小葉。

    艾小葉還是看出來了——他眼睛里那掩飾得不很好的煩躁。而且她又嗅到了那種被她命名為“荷爾蒙”的淺淡香味。

    她不免有些局促，“呃……你在上網？”

    朱利安又帶上了眼鏡——白襯衣配金絲眼鏡，就算是漫畫里壞事做盡的禽獸這么打扮也會顯得文質彬彬，溫柔無害。何況是朱利安這樣的好少年。

    “沒有?！敝炖舱f，“只是追看了一下你以往的作品?！?/br>
    艾小葉不解其意

    朱利安溫柔望著她，微笑道，“習慣一下你的畫風啊……你忘了嗎，我在給你當助手?！?/br>
    那微笑很讓人心疼。艾小葉很奇怪，自己居然會產生這種想法。但她能感覺出朱利安在壓抑掩飾著什么，他必定不好受，可對她卻只有更耐心。

    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還裝傻，就太可恨了。尤其是感情上的事，吊著人就跟折磨人沒大區別。何況這也不是多難解決的問題。

    他被設定了就是要愛她，已經無可更改。她也不可能真丟掉他，那干嘛還要折騰他？

    想明白的事，艾小葉不習慣拖延。她就帶著某種壯士斷腕的覺悟，仰頭望向朱利安，“你之前說想親我?！?/br>
    朱利安抬手推了推眼鏡，先前若有似無的煩躁感幾乎立刻就消融進空氣里，變得悄無聲息而又無處不在。他沉默不語。

    說出口還是有些難為情的。艾小葉干脆就閉上了眼睛，微微的揚起頭。

    其實閉上眼睛的時候艾小葉就有些后悔了——這姿態好像太任人宰割了些，就算明知朱利安是個君子，她竟也有些忐忑。

    但閉都閉上了，再偷偷睜開那也太慫了

    她等得稍微有些久——朱利安遲遲沒有動作。

    艾小葉漸漸松懈的同時，越發覺得難為情了——難道是她自作多情？好像有些小尷尬啊……

    但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忽然感到朱利安靠近了。明明閉著眼睛，卻仿佛能感到陰影壓下來。一同逼近過來的還有她的體溫。艾小葉倏然緊張起來。

    聽覺忽然變得無比敏銳，連他壓抑著的喘息都仿佛在耳邊。

    他伸手抱著了她的后背。觸覺好像也敏感起來了——她幾乎可以描摹他的手的形狀……腦后也被他托住了。

    艾小葉一面緊張著，一面仿佛又松了口氣。她想，終于要來了。

    他抱了很久，鼻息灼熱的拂在她耳邊。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啞得艾小葉都要跟著發抖了，“真的……可以嗎？”

    艾小葉感覺熱氣從全身的毛孔里涌出來，她想：你特么要親就趕緊的啊，繃不住了都！

    她才要開口，他的嘴唇便印在她的額頭上。

    而后他便放開了她。

    有些尷尬……艾小葉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畢竟她這次可是有送上門來的覺悟啊，就算真擦槍走火了，她也……也不是真沒準備啊。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只是想親親她的額頭？

    她疑惑的望向朱利安，但朱利安的眼睛遮擋在鏡片的明光后。他抬手揉亂艾小葉的頭發，襯衣的袖子剛好擋住她的眼睛。

    “不要勉強自己啊，”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又無奈，“有些時候我會忍不住提一些任性的要求，你不喜歡只管拒絕就可以了。我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你得讓我知道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這樣才能長久的互相喜歡對不對？所以你不欠我的，不用遷就我的?！?/br>
    要克制住自己并不容易。因為在愛情上太貪婪和卑微了，就算明知她只是帶著彌補和敷衍的心態送上親吻，也依舊想要，無法拒絕。

    其實朱利安想說的不是“別勉強自己”。他想告訴艾小葉自己的焦躁和愛慕。他甚至還有些怨恨，她把獻吻看得這么無足輕重。艾小葉不會明白那種感覺，被縱容過一次就會不斷的想要更多，永遠都不知饜足?？捎中闹哪托允怯邢薜?。如果沒有對等的感情，遲早會對他無盡頭的索取感到厭倦。和那時他所遭受的痛苦比起來，如今的渴切又算得上什么？

    他其實想要艾小葉正視他的感情，如果沒有同樣的渴求他，還不如不回應他。

    可是不能說——他的追求已經給了她太大的壓力。她能頂住，只因為她接受了機器人的設定。就算這樣，她還會因為虧欠感而動搖。

    一旦他說明自己的心意，艾小葉被壓得透不過氣，判定自己無法回應他，大概就真的要逃跑了。

    艾小葉沉默了片刻——她不能不承認，朱利安說得很有道理。相較而言，她的處置方式確實太草率了。

    而且仔細想想，好像也確實有些侮辱人。就好像朱利安真饑渴得那么想要親她似的。

    想到這里艾小葉簡直要無地自容了，“對不起?！彪m然臉上發燒一般，但她還是麻利的道歉了，“你也一樣，不要總遷就我。其實對人類來說很多事都模棱兩可，這么做也行那么做也無不可，不一定就是遷就誰。所以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也只管對我說出來?！彼龘狭藫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說戀愛都是兩個人的事，我也得為你做些什么不是？”

    朱利安愣了片刻。他垂首，酒紅色的眼眸里柔光欲滴，他伸手將她抱在懷里，輕嘆道，“我又想親你了……”

    然后不待艾小葉回答，便俯身親吻了她的嘴唇。

    很干凈的親吻，帶著艾小葉喜歡的柔軟和水果味，淺嘗即止。?

    ☆、第十九章

    ?　　薩迦研究所。

    林薇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給朱利安找些麻煩,不然心理太不平衡了。

    001蘇醒了。估測時間，應該是在被朱利安從飛機上丟下去后幾秒鐘,與林薇猜測得很吻合——作為研發者她最清楚不過,在某種意義上ns001幾乎和人類無異，他們有良好的應激本能。在突如其來的危險面前,ns001幾乎肯定會蘇醒過來,想辦法自救。

    麻煩就出在這里。001是自主蘇醒的，他還不認識艾小葉所以無所謂主人不主人。但在出場時他就被設定了,一旦確認艾小葉的容貌和基因，就會愛上她。

    朱利安會容忍嗎？林薇可不這么覺得。她甚至覺得，一旦朱利安懷疑——都不用“確認”001還活著，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先于艾小葉找到他，趕盡殺絕……而001是機器人,他以艾小葉的意志為先,不但不會對朱利安懷抱殺意,甚至很可能處處容讓他。

    001當然比人類強大,但在能毀滅地球的戰力面前也絕對不夠看——你說一只貓對一只必要殺死他的獅子心存忍讓,結果會怎樣？

    林薇都快cao碎心了！打從心底里她可是站在001這邊的——她是001的造物主，說句惡心的，001就跟她自家孩子似的。選中艾小葉和楚喬為001和002的主人，固然有各方面的綜合考量，但決定性因素還是“對她們放心”。

    而朱利安是誰？那就是個半路插足挾持了她最好朋友的宇宙異形，跟001能比嗎！

    要不是做不到，林薇都想把001接回來全方位的提高一下戰力，好幫他把心愛的姑娘從邪惡的大魔王手里奪回來。

    無論如何，目前最要緊的還是避免001和艾小葉接觸。

    林薇自我開導著——反正這世界精彩得很，就算不談戀愛也有無數樂趣可追尋。和001的能力相比，把他圈禁在愛情這個狹窄的牢籠里，反而是一種浪費。

    林薇把吸管當成朱利安，憤恨的咬著。一面盯著屏幕上傳來的衛星圖片，思考著001的未來。

    艾小葉家。

    艾小葉覺得林薇還真沒做虛假廣告，朱利安他確實是全能型新世紀好男友，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中間還把助手當。

    他照應得太周全了，生活中雜七雜八的煩惱都沒了，艾小葉忽然發現，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喜歡做的事需要她去親力親為。

    也沒什么不好，但也太平順了些……好像渣男被伺候得酒飽飯足之后總覺得還缺點什么似的，在充實的忙碌了幾天之后，艾小葉心里也賤賤的生出一種別扭來——想要刺激，想要波折，想要像鳥一樣出去飛一飛，最好再被雷劈一劈。

    因此吃飯的時候，艾小葉含著筷子把朱利安盯得渾身發毛。

    朱利安：這種欲求良多不得滿足，于是十分想要出軌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朱利安也沒認為艾小葉說“想好好和你談戀愛”，就會真的好好和他談戀愛。

    畢竟感情這種玄妙的東西，不是打算怎么樣就會怎么樣的——但是至少得有個跡象可尋吧？

    朱利安仔細回想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了……可他居然找不到！事實上這些日子他們相處得非常溫馨。

    前天艾小葉還在他做飯的時候sao擾過他，她想從背后圈住他的腰，結果撲過來就把臉撞到他脊背上了。她捂著鼻子蹲下來的時候，朱利安真有些緊張。結果她淚汪汪的抬起頭來，鼻子紅通通，對他擺手說“不要緊……”朱利安沒忍住，就借口給她“吹一吹”親了她的鼻頭。

    朱利安：……難道那個時候她說不要緊，其實是很要緊？

    還有昨天，他們一起看動畫。艾小葉大概是太累了，看著看著就歪到他胸口上，枕著他的胳膊睡著了。朱利安完全不介意被她當枕頭——事實上他還無比想要給她當被子。但這個姿勢太挑戰地球人的關節和肌rou了，朱利安怕艾小葉落枕，最終還是把她抱到床上塞進被窩里了。

    朱利安：……難道那個時候她是故意暗示一些事，而他沒把握住機會？

    還有今天中午，艾小葉發呆的時候，他勺了米飯逗弄她，然后就發展成喂食。后來他用那只勺子喝湯，艾小葉表情好像有些別扭。他以為她臉紅是因為害羞……難道是因為生氣？還有，給她當漫畫助手時，她似乎還曾笑著說，你太全能了——通常來說這是贊揚，但“太”字又有過頭的意思，其實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心生不滿了嗎？

    朱利安覺得稍微有些混亂。

    原本以為沒做錯什么，但現在看來好像每個細節都可能出錯??！

    艾小葉繼續神游天外：好無聊啊……難道是宅儲備精神力耗盡了嗎？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出門去補充補充新鮮空氣了。

    總是以“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么開頭”，就算一開始只是一種策略，到后來也真的會不自信起來。

    朱利安不想一直示弱下去。鑒于艾小葉已經承認他們在談戀愛了，朱利安決心直言。

    “我滿足不了你嗎？”

    艾小葉吭的就被米飯嗆住了。

    跑進衛生間咳嗽出差不多一公升眼淚來，才終于把氣管里哪?？蓯旱娜肭终吒愣?。

    朱利安就跟背后靈似的一言不發，看她平復了，才松了口氣。說，“我去給你倒杯水?！?/br>
    艾小葉：你這個始作俑者未免也太淡定了吧喂！

    話雖然這么說，“心靈導師”艾小葉同學洗漱之后還是立刻就找朱利安談心去了。

    “為什么要這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