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薛辰逸掃了她一眼,聲音冷冽:“你是什么人?老方丈怎么派你來送藥?” 蕭晴抿著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粗一些:“我是幫小師傅來送藥的?!彼⑽⑻ы?,打量了一眼薛辰逸,他約莫二十左右的年紀,面容英俊,皮膚微微偏褐,鼻梁高挺,上下唇輕薄微抿,一雙眼睛狹長銳利,加上身材頎長,渾身透著股威嚴之勁,氣場強盛,倒是讓她真有幾分緊張了; 薛辰逸吩咐人去叫了太醫,隨行的太醫調和了幾幅藥給陳贏服下,他的魂魄這才回了竅;陳贏狀態不大好,整個人陰霾的緊,成日窩在廂房不出門,也不出聲,寺里的老方丈會每日清晨進去給他念經祈福; 蕭晴看著年齡不大,又瘦弱的緊,薛辰逸也沒拿她當回事兒,索性將她給關了起來; 蕭晴被禁了足,薛辰逸的意思明朗,她觸犯圣顏,沒治她死罪已算是仁慈,在陳帝沒離開靈音寺之前,她也不能離開; 她倒是沒想到,這個薛將軍倒是機警,她還沒什么動作便已經被禁了足;陳贏出宮的機會不多,若是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又不知要等什么時候; 丑時,寺院里黑黢黢一片,門外的燈籠也盡數滅了,蕭晴沒什么睡意,卻聽窗戶被人敲的嘚嘚作響;她輕著步子走過去,一手摁住衣中的斷刃,一手輕巧推開了窗格; 她掃了眼外頭,一只光溜溜的腦袋猛然竄進她的視線,驚得她一顫;借著微弱的燭光瞧去,這才看清對方是白日里在廚房煎藥的小師傅; 小師傅手里捧著一個饅頭,塞給她,聲音細?。骸靶∈┲?,今個兒真是對不住了,我如不偷懶,你便不會替我去送藥,你也不會被關在這里?!?/br> 蕭晴揉了揉肚皮,她當真是餓了; 她接過白饅頭,看了小師傅一眼,心想這里的和尚當真沒個心眼兒,被人利用了還渾然不知; 蕭晴啃了一口饅頭,抬眸問小師傅:“今個兒到底是怎么了?我不就送了藥,怎么就被他們關了起來?” 小師傅的腦袋耷拉在窗格上,掩著嘴說:“我聽師傅說,皇帝得了一種??;今兒下午宮里頭又派了人來,明日起,寺里的菜便不讓你爹送了;” 蕭晴哦了一聲,又問:“怎么皇上不是來祈福的?” 小師傅又說:“祈什么福呀,聽師傅說,是來治病的。小施主,真是對不住了,改明兒我給你帶兩個大饅頭來,當是賠禮道歉了?!?/br> 蕭晴心里沉了一沉,如今的陳贏同行尸走rou又有何分別?今日她將刀子抵在了他皮rou上,他竟無半分知覺,正如……正如一副失了靈魂的空殼。 她沖著窗外的小師傅笑了笑:“小師傅,你趕緊回吧,若是等門外看守的醒了,你免不了一頓板子?!?/br> 小師傅頗為愧疚的看了她一眼:“小施主,那我走了,明個兒再給你送饅頭來?!?/br> 蕭晴點頭,心下道這小光頭是個呆子,竟將她那些謊話當了真。 她望著窗外的清繳明月,心里竟生了幾分落寞,就算她現在刮了陳贏又如何?就他現在那副頹廢之像,怕是清醒時也是生不如死;這樣一想,她心里竟生了幾分痛快; 陳贏不是喜歡這江山?為了江山,殺了那般多的忠臣良將;為了他的江山,連他們曾經的情誼也可不顧;那她便助陳澤奪了這天下,如今造反是天時、地利、人和;她倒真想瞧瞧,日后陳贏失了這江山,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蕭晴心里突然就豁然了,想讓陳贏好好活著,讓陳贏親眼看著著他的江山覆滅;若現在讓陳贏就這樣死了,得益的是林皇后一家;當年蕭晴一家慘遭滅族,和林婉蓉有著不小的關系,現陳贏變成這副模樣,大抵也源自于林婉蓉的塑造; 與其成人之美,不如留著陳贏這條賤命。 蕭晴斷了殺陳贏的想法,她便也沒必要呆在帝城了;前些年她留在帝城,一是不想奔波,想在帝城豐滿自己羽翼;二是瞧著有無機會再接近陳贏,復仇;如今她羽翼已豐,陳贏那條狗命她暫時也不取了,便打定了主意離開帝城,去找陳澤; 如今陳澤在安都韜光養晦,因在黔谷關吃了薛辰逸的敗仗,不敢再輕舉妄動。 蕭晴趁著天未亮,翻窗而出,她借著月光往后院的枯井走;后院點著燈籠,亮如晨曦;到了枯井邊,她回頭掃了眼院子,嘴里喃喃道:“陳贏,留你一條狗命,日后有你生不如死之時?!?/br> 陳贏現況雖生,卻同死人傀儡無甚分別;蕭晴猜的沒錯,現在的陳贏不過是林皇后一家的傀儡; 林婉蓉常年給陳贏灌服藥物,陳贏沒藥便同死人一般,躺在那里無聲無息,駭人的緊;林婉蓉安排陳贏來靈音寺為她親子祈福,無非是想無聲昭告天下,她的皇子便是未來的皇帝; 蕭晴往枯井下一跳,雙腳還未曾落地,肩膀一緊,被人提了起來;她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來人帶了上來; 蕭晴正以一種頗為奇怪的姿勢對著來人,她的耳朵緊貼著那人的胸膛,尷尬的氣氛讓她好半晌喘不上氣;她心里一沉,手中聚力推開來人,下意識捂了捂自己胸口,頭一遭被男人給占了便宜,臉上一陣的guntang。 “大丈夫能屈能伸,尋死作甚!”薛辰逸對蕭晴存著懷疑,見蕭晴翻窗準備出逃,以為她是有什么動作,不想她竟來跳井。 薛辰逸不免有些自責,當真是冤枉了好人,差點兒害死一條人命。 蕭晴反倒是愣了,看著來人不知說什么好,竟覺有幾分可笑;她道:“你們仗著人多,欺凌弱小,我不過是個送藥的,你們卻將我囚禁于此;與其讓你們給殺了,倒不如自個兒跳井自殺了去?!?/br> 她振振有詞,幾句話里皆是委屈和無奈; 薛辰逸眼神一凌,覷了她一眼:“我手下的兵,從不濫殺無辜!我又幾時說過要殺你?” 蕭晴看了他一眼,白日覺著這個男人粗魯無情的緊,這會兒倒覺得他還有那么幾分英明,至少,不會濫殺無辜;若陳澤大軍真是因為他的原因止步不前,這位薛將軍,便是陳澤的一塊兒絆腳石,等同而言,亦是她的絆腳石。 蕭晴覷了他一眼:“你不殺我,便放我走?!?/br> “三日之后,自然會放你走;這幾日,不準任何人進出靈音寺,你好生待著?!毖Τ揭菘戳怂谎?,又說:“怎么一個爺們,一副模樣跟女人似得!把你這幅可憐眼神給我收起來!” 哦,原這薛大將軍見不得別人可憐? 薛辰逸心里一橫,伸手過來抓住她的胸襟,拽著她朝前院走; 這一拽,不得了,怎的小兄弟胸前軟綿綿的? 他還未曾反應過來,一個巴掌脆生生落在了他的臉上。 ☆、第16章 將軍納妾 寅時,一陣涼風刮過,吹得后院兒的幾盞燈籠四下搖擺;一旁兒的樹葉子吹得簌簌作響,蕭晴冷不丁甩了薛辰逸一個巴掌,攥著自己衣襟朝后退了幾步; 薛辰逸攥劍的手緊了緊,雙眉緊蹙;平日里威嚴不亂的薛將軍,這會兒心里卻是撲騰騰地,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兒;他瞧了眼蕭晴,聲音沒由來也柔和幾分:“你是女人?” 蕭晴上一世雖和男人打交道,但從來都是刻意疏遠距離;她咬牙瞪著薛辰逸,嘴里清清冷冷吐出兩個字:“無恥?!?/br> 燈籠滅了,院子里黑黢黢一片,薛辰逸臉頰guntang,轉過身去對身后的蕭晴道:“姑娘,回去歇息吧,三日后,我自會放你走?!毖Τ揭菔臍q跟著平西侯上戰場,十五歲拜將,十六歲封侯,這些年為東齊鞏固邊陲、平定叛亂,立下赫赫戰功;現今整好二十歲,卻未曾娶妻、納妾,林皇后曾給他指了門親事,也被他給推了;依他的說法,有了家便多了份牽掛,上戰殺敵,則須心無旁騖。 薛辰逸沒碰過女人,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不小心冒犯了蕭晴,心里跟著幾跳。 蕭晴往廚房走,薛辰逸擔心她再次“尋短見”,便遠遠跟著她;見她在廚房里晃了一圈兒,便乖乖回了房;許是出于愧疚,二日一早,薛辰逸派人送了朝食給她;食物算是豐盛,一碗紅稻米粥,一個拳頭的大的白饅頭,另有一小碟清淡小菜; 她毫不客氣的將飯菜吃了個干凈,末了,往外頭瞧了一眼,昨日看守她的兩名士兵撤了;門外雖沒了守兵,可院中時不時便有士兵巡邏而過,若不是這廟子里簡陋,她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在皇宮嘞!這里不比自家,沒人過來伺候,她在院中轉悠了半晌,才找到一只木盆,端著木盆約莫又繞了幾圈兒才找著一口有水的井; 不過是洗漱,費了她好大一番功夫;她打好水,見著四下無人,便一把扯了自己裹發的灰幘,一頭烏發垂泄而下; 薛辰逸從后山練劍回來,路過偏院,便瞧見這樣一幅景象; 只見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打了水,立于水井旁,蔥蔥十指捋著自己直垂而下的烏發;洗凈了的臉白皙如玉,眉如遠黛,雖著一身短褐,卻也娉娉婷婷,溫文雅靜;清晨光熙打在她的身上,映襯著她的輪廓,竟有幾分仙氣兒。 見那女子利落得將頭發挽上,系上灰幘,愣是從曼妙女子轉變成了白凈柔弱的“兒郎”。昨個兒白日薛辰逸沒仔細瞧她,只道她是個瘦瘦弱弱的小子,昨夜不慎冒犯她,礙于光線昏暗卻也沒看清楚模樣;這會兒看過去,又是那樣不經意間的一瞥,竟讓他呆了片刻。 蕭晴雖才十四歲,可打從九歲起便讓王mama給她燉滋養補品來吃,一副身子養的是曼妙玲瓏,絲毫不比十七、八歲的姑娘遜色。 蕭晴回頭瞥見了薛辰逸,不客氣的蔑了他一眼:“將軍喜歡偷窺女子洗漱?”索性對方也知道她是女兒身了,這會兒她倒也淡然。 折騰了半晌,她倒真覺得委屈的是自己;好容易來一趟,見著陳贏成了這副模樣,便變了主意暫不殺那狗皇帝;本想走,卻被薛辰逸扣在了這里,她當真是……時運不濟? 看來著薛辰逸不僅僅是陳澤的克星,也是她的克星。 她潑了木盆中的水,扭頭回了房;半路上卻遇見了小師傅,那小師傅手里攥著兩饅頭,看見她先是一愣,而后憨傻一笑,將兩饅頭遞給了她:“小施主,給你饅頭,這可是我從師兄手里搶來的,趁熱,趕緊吃?!?/br> 蕭晴接過饅頭,拉著小師傅在廊道上坐下,粲然笑道:“小師傅,你可真好,還真惦記著給我饅頭吃呢?!?/br> 小師傅羞怯怯地撓了撓光溜溜的腦袋:“畢竟是我害得你不能回家……小施主,這幾日你有什么需要,便告訴我?!?/br> 蕭晴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搖了搖頭,說:“沒什么須要的,就是看著滿院子巡邏的士兵,有些瘆的慌;” 小師傅偷偷覷了她一眼,悠悠道:“小施主你長得可真好看,比女娃娃長得還要白嫩?!?/br> 蕭晴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今生的這幅身子,不算是天生麗質,小時候皮膚有些黃,后來吃得好了皮膚才白嫩了起來;前世的她長得也不難看,可后來因為常年打仗、奔波,導致皮膚粗黃如男人,從而被陳贏嫌棄;重生之后,她尤其注意平日的飲食保養,時常讓王mama給她燉燕窩粥;平日練了劍,曬傷了皮膚,她也會想法子來補救,久而久之,便養了這白嫩的好皮膚。 別個兒練劍,手上都會生些繭子,偏她是很注重,握劍時掌心必然會裹層布;一來可以減少掌心與劍柄的摩擦,二來劍也可握得更為持久。 正午巡邏時,薛辰逸有些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那個女人在井邊盤發的情景;若讓他用兩個字來形容蕭晴,便是極美;糙爺們兒不會用什么文縐縐的詞語,當時他腦袋里真真就蹦出了這個詞兒; 相比于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蕭晴的姿色毫不遜色半分,且她的身上又褪了分官家小姐的嬌柔做作;別看薛辰逸平日處事兒老成,到底還是個二十來歲的鐵血青年,對個漂亮姑娘動了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兒,當下打定主意要納蕭晴為妾。 說起來,他還不知道人家姑娘的名字呢。 莫副將跟了薛辰逸兩年,到底是知道些他脾性的;他見將軍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私下問他:“將軍整日心不在焉,可有什么心事兒?” 薛辰逸動了動手指,想說什么卻又壓了下去,頓了半晌,才說:“給那位姑娘拿幾件新衣裳去,吃食便以我的標準來?!?/br> 莫副將倒是疑惑:“姑娘?這和尚廟里,除了侍女,哪兒來的什么姑娘?” 薛辰逸懶懶瞥了他一眼:“昨日那位送藥的小兄弟?!?/br> 莫副將一拍大腿,哎呦一聲:“是個姑娘???我還納悶兒,哪兒有男人生得那般白凈的;將軍莫不是……” 薛辰逸冷刮了他一眼:“做事?!?/br> 莫副將被將軍的眼神刮得打了個寒顫,趕緊握劍抱拳,說了聲是,退下了。 蕭晴關上房門,正準備靜心打坐,卻有人來敲了門;她嘆了口氣,真是片刻都不讓人清凈;她抬手開了門,一群丫頭手捧食盒魚貫而入,后又有侍女捧著衣服走了進來; 丫頭們進進出出,將浴桶搬進了她的房間,繼而又拎了一桶桶的熱水進來,將浴桶添了個滿。 她被這陣仗嚇了一跳,丫頭們將大紅油漆盒一一擺放在了食案上,有序打開,立時甜膩飄香,惹得人唾液直流; 食盒里的松瓤鵝油卷香甜酥脆,卷形蓬松;棗泥糯米糕熱氣騰騰,糯米皮兒被蒸的晶透發亮;再是幾盤當季的水果,已被去了皮等人去吃。 看著那些精致的食盒,蕭晴當真以為自己是要上斷頭臺了; 為首的丫頭對著她斂衽作揖,低聲道:“奴婢們來伺候姑娘梳洗,更換新衣?!?/br> “……” 蕭晴一頭的霧水,薛大將軍就是這樣招待“階下囚”的? 為首的丫頭見她發愣,將她拽去了屏風后; 屏風后熱氣氤氳,那丫頭伸手就要脫她的衣服,她覺著莫名其妙,抬手將那丫頭推開,眼神一凌:“怎么回事兒?” 那丫頭脾氣倒是好,低頭道:“奴婢們只是按照將軍吩咐做事兒,其余一概不知?!?/br> 蕭晴心里一沉,思付:這將軍多半有病。 她攥緊了自己衣服,繞出屏風,丟了一群丫頭要往屋外走。屋子外頭站著的,便是莫副將一干人;莫副將對她拱了拱手:“姑娘?!?/br> 她蹙了眉,心里慌亂,這些人是想做什么突然之間對她禮遇,莫不是知道她是蕭平之女?如今蕭平在陳澤手下也算是一員大將,一手好箭術也是赫赫有名的;蕭平又是叛軍之首陳澤的義父,名望早已遠播千里。 她心里定了一會兒,想想又覺著不可能。這會兒她可真是亂了分寸,這群人做事兒不按常理出棋,愣是沒個陣法,她怎知道這些人想做什么? 莫副將見她滿臉的疑惑,對她道:“將軍傾心姑娘,想納姑娘為妾;等回了將軍府,將軍便去姑娘家提親;” 蕭晴:“……”果真有病。 且不說薛辰逸要納妾的對象是個來路不明的姑娘,但還沒經過人姑娘同意呢,便單方面做了主?果真是個武將性子,武斷自負。 蕭晴刮了莫副將一眼:“有病,不嫁?!?/br> 這會兒不僅是莫副將,連著一屋子的丫頭,和周遭的士兵們皆異常驚訝; 莫副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嫁?這有多少姑娘排著隊想進將軍府,你卻不嫁?” 別說是個妾,便是正妻她也不嫁;她統不過才看薛辰逸幾眼,便潦草嫁了?她有病還是薛大將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