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晉王幫我掖了掖被角,撩開我額頭的碎發,將頭埋到我的頸窩淡淡問道:“已經子時了,你該睡了?!?/br> ······雖然他的善解人意來得晚了一點,但我還是感動得差點流出了眼淚。 然后他摸著我的臉想了想,接著說道:“你是不是睡不著?也好,那我便再陪你一會吧?!?/br> 我的悲傷簡直要逆流成河。 ······睡不著的是你吧,不要誣賴給我啊晉渣!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挺喜歡我的,不喜歡我干不出這事,真心的。 晉王講完一百零八種虐死高正雍的方法時,又是兩個時辰過去了,過去了! 我要愁死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正暴躁著,晉王卻湊過來,帶著點猶豫地、輕輕地抱了抱我。 桌上殘燭燃盡,火焰撲閃了幾下終于呲地一聲滅了,裊裊青煙在晨風中緩緩消散。廊柱間的青竹簾高高卷起,稀疏的樹影就著初升的曦光灑落在對面的墻上,遠遠傳來溪水流瀉的清涼響聲,仿佛窗外飄渺的微光一樣朦朧不清。 他良久沒有說話,再開口時,聲音里帶著些許的嘶啞,仿佛這些話在胸中存了許久,破喉而出時,便格外的沉,格外的重,只是說出來,便是那么的不容易。 “阿玄,既然我看不得你受苦,就只能對你好些??晌疫€從未對誰好過······這件事太難,我恐怕一輩子也學不會······若我做了什么,你不要恨我,也不要怕我?!?/br> 他頓了頓,抬起頭來,輕聲說道:“我只希望,你能替我在這世上從心所欲地活上一回。阿玄,我做不了的事,便由你來做?!?/br> 愣了愣,我便覺得胸口酸酸漲漲地疼,于是茫然地抱住他,在他背上拍了幾下。 ······晉渣這個樣子,我根本抵擋不住有木有。情商低什么的沒關系啊,我不嫌棄他,反正我自己情商也低。 他要是早像這樣好好說人話,我們沒準現在兒子都會打醬油了——如果我能生的話。 無論如何,雖然現在還不是??菔癄€至死不渝的那種,但我猜我是喜歡他的。當他這么確確實實地告訴我他喜歡我,我便覺得很高興。 誰沒有中二的時候呢,人這種生物,多多少少有些缺點,那些沒有缺點的早就成神不在地球上混了。 所以我想我還是應該原諒晉王和他在一起,反正其他想跟我處對象的都已經被他給干掉了嘛。 不過后來高興了一會,我想想又覺得有點不對,你說晉王他一點都不想著積極進取學習怎么疼老婆,就這么輕易地就放棄了治療,我們以后夫夫生活還能不能好了? 于是天一亮,我就以躺太久需要曬太陽為由,帶著他去梁二貨和戰白那里觀摩學習。 梁文昊自從搬進了晉王府的柴房,日子過得居然還挺滋潤,跟著戰白到處地撒歡,累了就在花園里一起坐著,跟一對頭頂著頭互相舔毛的大狗似的,我認為就品種來說應該是兩條哈士奇,沒心沒肺,又蠢又萌。 梁文昊和戰白在光天化日之下亮閃閃地秀恩愛,我和晉王就在旁邊暗搓搓地看。 陪著人練了一會劍,梁二貨就有點無聊,于是賤兮兮地湊過去,攥著戰白的手執起來親了一下,問道:“阿白,你餓不餓?” 戰白很是期待地看著他:“你有什么吃的?” 梁二貨嬉皮笑臉地后退一步,舉起胳膊放平了,歪頭厚顏無恥地對著戰白耍流氓:“我有塊棗泥糕備在身上的,可惜這會兒忘記具體放在哪兒了,不如你來我這里細細地、一寸一寸地摸上一遍,找到了便給你吃?!?/br> 戰白長大了嘴看了他半刻,伸出手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大包的糕點,沉痛地開口:“你只有一塊,還找不到了?傻不傻啊,還真被老大猜中了,幸虧他之前給我塞了一包?!?/br> 說完他抓了幾塊給梁文昊,大方道:“來,分你一半?!?/br> 梁文昊沉默了一會才接過來,訥訥道:“······我怎么覺得自己有一個老jian巨猾的丈母娘?!?/br> 晉王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悟,轉過頭來問我:“阿玄可是餓了?” 原主還在那里,你這么照搬照抄真的好嗎?我一炷香之前明明剛灌下去一大碗白粥啊你還記得嗎? 我不回答,晉王便自己回答道:“我覺得你餓了?!?/br> ···你覺得我餓了沒用啊,我還覺得你蛇精病呢。 還未等我反對,晉王便轉頭對管家吩咐道:“老孟,拿一碗白粥上來?!?/br> 我:······ 晉王端著碗,對我露出了寵溺的微笑:“來,我喂你吃?!?/br> 我:······ 我心里簡直雷鳴電閃,太虐了這個。 吃完兩碗粥我的肚子馬上就要漲破了。 然而更虐的是,晉王興致高漲地又捧來一碗,盯著我說道:“來,我喂你?!?/br> 我:······ 不能好了,我要跟他分手,妥妥的。 正當我終于忍不住想把第四碗粥扣到晉渣頭上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帶著幾分驚喜在旁邊響起。我轉頭看去,便發現一個少年跌坐在地上,全身上下金光閃閃,卻已經少了一開始的驕狂之氣,明艷的錦袍在塵土之中鋪展,卻被泥濘染得臟皺不堪。 “戰玄大人!殿下!”黎疏連滾帶爬地來到我們面前,鬢發汗濕,衣衫凌亂,狼狽地想要抱住我的腿,卻被旁邊的管家一腳踹了個跟頭。 他就這么伏在地上,仰起臉看向我,神色之中盡是張皇與哀求:“求求兩位大人,不要把我趕出王府?!?/br> ☆、影衛吵架中 我看到黎疏,心情還是挺不錯的。他這么一沖出來,就勾起了我的無限回憶,比如那時還頂著幸魚馬甲、委委屈屈被欺負的暮云,比如和暮云一起吃的那頓飯,比如那鮮嫩多汁的紅燒rou,比如那外酥里嫩的炸雞腿,再比如那醇厚鮮香的鮑魚湯······ 恩,我覺得紅燒rou真心挺好吃的。 不過晉王顯然不這么想跟我不一樣。他微微攏著眉頭,掃了黎疏一眼,便冷漠疏離地收回了目光。一旁的管家會意,立刻代為訓斥道:“什么東西都放進來,成何體統?” 一個粗壯婦人戰戰兢兢地從后面追上來,跪下不住地磕頭,唯唯諾諾道:“奴婢給殿下請安。殿下恕罪。奴婢是奉殿下的命令,將一眾男寵清出府去。誰想到此人賊膽包天,竟不肯離去,自己跑了出來,這才沖撞了殿下?!?/br> 管家不耐地皺眉,冷冷道:“把他架出去?!?/br> 黎疏聞言猛地抬起頭,一把掙開那婦人來抓他的手,沖著晉王開口,卻是直直地望向我:“求求殿下,看在我盡心伺候,從未出差錯的份上留我在府里,您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就挺尷尬的。 雖然我現在正跟晉王處對象,但是黎疏跟晉王在一起時間其實比我要早,嚴格算起來我還是小三,不要臉沒節cao狐貍精的那種。我還和暮云一起坑過他一頓飯······ 照這么算起來,這種時候我好像是應該幫他一把??赡阏f這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攻一受的,他留下來難道要一起愉快地3p嗎? 這么不和諧,果斷不能答應啊。 何況就憑黎疏頭上身上穿戴的那些個首飾,他被趕出去了也不至于餓死,離開晉王府,未必就是壞事。 于是我只好假裝沒看到,反正我面癱又冰山,話少不要太正常。 梁文昊領著戰白來圍觀,用鞋尖輕輕踹了黎疏一下,惟恐天下不亂道:“呦嗬,這哪個呀,正涵你還記得清嗎?” 晉王不動聲色地瞥了我一眼,隨后冷笑道:“你很閑?” 梁文昊幸災樂禍地搖搖頭:“不閑,我這不正忙著看你笑話呢嘛?!?/br> 晉王:······ 機智的管家立刻對著旁邊的侍衛揮了揮手。 那侍衛見狀便動手擒住黎疏,拖著他就要往外面拉扯,黎疏十指抓著地面,絕望地瞪大了眼睛,尖利地喊道:“戰玄大人,若今日求你的是幸魚,你也這般袖手旁觀嗎!” 我心里猛地一突。 幸魚······暮云······ 暮云并非我殺的第一個人,我若是在沾了那么多血之后仍然感時傷秋,未免太過矯情。但在這許多天之后,那個名字在青天白日之下,被人用這樣凄厲的聲音喊出來,卻像是勾著風聲,忽忽悠悠地揚起了我心底一片塵封的灰塵。 他活得太傻,一輩子跌跌撞撞傷人傷己,傻得到了頭,就這么沒了,自己塵歸塵土歸土,臨了了卻還要拉著我的衣服,一字一頓地將唯一的牽掛托付給我這么個人。 只因他沒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有什么辦法呢,暮云縱使姿容秀色可餐,不過是個男寵,沐凡縱然琴音六馬仰秣,不過是個樂伶。 我沉默,看著死命掙扎、卻仍舊被人一步步拖出去的黎疏,終于開口道:“等一下?!?/br> 黎疏的眼睛驟然發亮,晉王卻是臉色一黑:“怎么?” 我想了想說道:“主子,這樣不大好?!?/br> 晉王勾唇:“哦,怎么不好?” 我努力地試圖組織語言,憋了半晌才又開口道:“······真不好?!?/br> 晉王:······ 梁文昊嗤的笑出聲來,被戰白狠狠踹了一腳,敢怒不敢言地扯了扯嘴角,老老實實地開口幫我說話:“那什么,正涵,你把人逼得這么緊,小心這嬌滴滴的小男寵想不開自盡了。畢竟還有幾天便是祭祖的時候,鬧出這種事來,被有心人知道了也不好看,讓他留著就留著唄,反正你那新相好的也不介意不是?!?/br> 晉王眸色深沉,突兀地笑了一下:“我介意。我不要的東西,就別在我跟前晃悠?!?/br> 梁文昊嘆了口氣,煞有介事道:“我知道你把男寵們都趕出府,難得情圣了一回,媳婦卻不領情,你憋悶得很,可胡亂發脾氣就不對了。乖,你又不是三歲孩子了?!?/br> 晉王:“···你還能再找出一個,跟你這樣上趕著找死的人來么?” “有啊?!绷何年恢钢咐枋瑁骸斑?,那里不是有一個?!?/br> 晉王:······ 他默然不語地盯了梁二貨一會兒,忽然回過頭來,對著我說道:“我不想留著他,你待如何?” 我就后悔了,頓時覺得自己是個蛇精病。自家小攻不想渣,我還硬逼著他渣,簡直作孽好么。 于是我盯著他的眼睛,想要表達自己對他浪子回頭的肯定與鼓勵。 晉王輕笑一聲:“好,既然你堅持,那就留著他吧?!?/br> 然后霍然起身,走了。 就這么走了······ 我:······ 其實我不想你走,想要你留······ 我悲傷地都要唱出來了好么! 黎疏松了口氣,癱軟在了地上,用極為復雜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在感激我,也可能是在腹誹我是個傻逼。 梁文昊慢騰騰地踱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笑嘻嘻道:“別擔心,夫妻吵架嘛,這叫情趣?!?/br>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應該挺討厭我的。 于是我拉著戰白的手開口:“老大很想你,你這幾天別去柴房了,回暗莊住吧?!?/br> 戰白瞪了梁文昊一眼,聽話地沖我點點頭。 梁文昊哀嚎著去扯戰白的袖子:“別呀,夫君我空守閨房會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