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就這樣,一直保存了十幾年。 元襄不信神佛,不信天命,如今卻妄圖有下輩子。 他剪下自己的頭發,將兩人的斷發編在一起,塞進顧菁菁送他的香囊,隨后咬破手指,按著一本古書上的記載,在箋紙上畫起和合符咒。 末了,他將符咒塞入香囊,緊緊攥在手心里,從楠木匣子里拿出一包鴆毒,融化在冰涼的茶水里。 當年他想讓顧菁菁鴆殺元衡,而這些鴆毒,恰是那時遺留。 如今,他卻要靠這些鴆毒得到解脫。 寒風自門外灌入,元襄呵出一口霧氣,抱著無盡的期待飲下一碗苦沁的涼茶。 腹部很快絞痛起來,他咬牙躺在床上,雙手將荷包按在心口。一息一瞬間,魂魄漸漸游離,眼前景象模糊,離他自己越來越遠。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豁然開朗,如臨仙境一般,隱約回到了那年春日,嬌柔溫婉的女郎自花樹后面走出,一不小心撞進了他懷里。 她在艷艷春日里抬眸相望,花容失色,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對不住。小女……小女冒失了……” 這次他的臉上沒有陰鷙,沒有幸災樂禍,有的只是溫煦笑意,撫著她的頭,輕聲問她:“你是哪家娘子?可有婚配?” 她沒有回答,只是對著他嬌羞含笑。 春光瀲滟中,他唇角含笑,神志歸于沉寂。 外面再度飄起雪花,零零星星,凄冷頹然。 - 三日后,寧王府的大門再度開啟,新帝元宸和定遠侯顧瑾玄攜禁軍闊步而入,遵先皇遺旨誅殺罪臣元襄。 原本顧瑾玄一人即可處置,但元辰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寧王充滿好奇,非要一同前來將其正法。 一路往南走,寧王府落敗蕭條,枯草叢生,與繁榮昌泰的長安城格格不入。 進了宛如冰窟的寢房,眾人皆驚在原地,只見身著素服的男人躺在床榻上,容色安詳,像是睡著了一樣。 顧瑾玄一怔,上前摸脈察看,繼而回到元宸身邊,沉聲道:“陛下,人已經木僵,怕是死去多時了?!?/br> 元宸微蹙眉宇,踟躕少頃,走到榻前端詳。 這人兩鬢花白,面如黃蠟,饒是如此,眉眼的輪廓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英氣俊朗。 遽然間,他的眼神被榻上人的手勢吸引,見其手掌覆蓋著什么東西,他便壯著膽子將它揪了出來。 顧瑾玄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走上前一看,元宸手里拿著的是一個香囊。 單看針法,一定出自他的阿姊! 元宸亦認出母后的手法,忙不迭將其打開,里面裝著竟然是一縷編發和符咒。 “舅舅,這怕是什么邪術吧?”他沉下臉,幽幽看向冰涼的尸身,“燒了它,這人,草草安葬罷?!?/br> “是?!?/br> 顧瑾玄領命,讓人將僵硬的尸身抬出去。 隨行的禁軍很快在院子里生了火,饒是元宸百般不舍,但為了父母的在天之靈能夠得到安息,還是將荷包扔進了火力,眼睜睜看它化為灰燼,適才隨著顧瑾玄離開。 路上,他打量著落拓的寧王府,好奇問道:“舅舅,寧王怎么會有母后的荷包呢?他們之間,有過什么往事嗎?” “這事兒啊,”顧瑾玄抬頭看向天際,“說來話長了?!?/br> “那就長話短說,朕想知道!” 元宸停下腳步,對著顧瑾玄糾纏不休。 “好好好,容臣一點點告訴陛下?!鳖欒跏菬o奈,一邊拖著外甥兒往外走,一邊絮叨:“那年臣的阿姊剛剛及笄,住在靖州外祖家,不曾想啊,就此遭了殃……” 在喃喃回憶中,斑駁的朱紅大門再度關閉,廊上的積雪撲簌落下,墜在青石地上分崩離析,很快化為一灘水漬。 寒冬過半。 深深春色,遲早還會來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