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兩人見面的次數漸少,小丫頭的脾氣可是一次比一次大,而他竟然無計可施—— 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元襄悵然闔了闔眼,臉上的神色很快陰鷙下來,憋著一肚子氣離開了太和殿。 他何時踢過元衡? 這小兔崽子,分明就是在挑撥離間! - 這次中藥,元衡休整了五天才去聽朝,當天順安伯府的事就被端上了臺面。 待百官回衙門后,唯有太尉和攝政王單獨留在了紫宸殿。 宋湛聽聞順安伯府的事,心急之中倍感無奈,他斷然沒想到錢二娘竟然干出這種下流之事。但順安伯好歹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委以重任,他怎么也得為其說說情。 先前他不敢叨擾圣駕清修,憋到今天才有機會捋上一捋。 元襄聽完他為順安伯開脫,沒好氣的剜他一眼,唱反調道:“陛下,此事絕不可姑息。區區一個臣女就敢膽大包天的損傷龍體,做的又是破敗家風和門楣的掉臉之事,委實有傷風化。若不加以整治,朝野中哪還有君臣之綱?后宮之中,皇后的威儀又何在?” 金振玉聵的話音兒讓人難以反駁,宋湛理虧,饒是面上不悅,卻也只能啞口無言。 元衡端坐在紫檀案前,一身玄色繡團龍常服,頭戴皁色幞頭,淡淡望著劍拔弩張的兩位重臣。 眼瞧宋湛不吭聲,他心里大抵有了數,趁著其內疚的火候嘆氣說道:“皇叔說的有理,這件事上順安伯府的確難辭其咎,朕實在無法庇護,還請老師諒解?!?/br> 終還是等來這一句,宋湛悵然嘆氣,求情的話俱是說不出來了。 這些年來順安伯愈發不安分,驕奢yin逸,處處打點,胃口也是越來越大。他曾勸諫過,可順安伯習的一套兩面三刀,他也奈何不得。 現在落得這般光景,只能說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末了,宋湛只能絕望放棄,“陛下恕罪,是老臣用人不淑?!?/br> 元衡眸子里掠過一瞬浮光,稍縱即逝,“不過順安伯是朝中老臣,朕還是要給些顏面的。不如就削去他羽林軍統領之職,由其歸家承爵,也算小懲大誡?!?/br> 饒是恨鐵不成鋼,宋湛還是不忍看順安伯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場,更怕伯府一倒,攝政王要順勢而上,一路鏟除異己。 眼下皇帝這個決定恰到好處,好歹保住了他們的顏面。 宋湛暗吁一口氣,低首道:“陛下圣明?!?/br> 眼見他們吃癟,元襄暗自笑笑,心道一聲活該。 順安伯軟硬不吃,以為能在兩派之間游刃有余,不曾想就成了一枚棄子。雖然歸家成爵,可沒了官職,他這個虛設的伯爺還能入得了誰的眼? 事情順著預期的方向發展,元衡抵眸撫平袖襕上的褶皺,慢條斯理道:“可是羽林軍浩大,不可一日無將,統領之職還需盡快定下。至于讓誰擔任,不如就由禮部制訂武舉,公開選任,羽林軍五品以上官員皆可參選?!?/br> 他掀起眼簾,“兩位愛卿意下如何?” 元襄與宋湛意味深長的對視一眼,齊聲道:“陛下圣明?!?/br> 關于順安伯府的處理算是這么定下了,當天順安伯就自請離職,交了官印和令牌,回家頤養天年去了。 百官鬧不清里面的真實光景,俱是唏噓不已,一時間各種說法滿天飛。 這廂下朝歸府,元襄立時讓人拿來羽林軍頭五品的名冊,逐一在上面找尋合適的人選。對他來說,這是個在御前安插眼線的好機會,若看中之人能夠在武舉拔得頭籌,那羽林軍的歸屬可就要轉向了。 太尉宋湛亦忙活著同樣的事,聯絡著軍中之人。 萬事俱備,然而結果卻讓兩人意外—— 三天后的武舉,脫穎而出的竟然是左統領張宥,一個明不見經傳的寒門子弟。 張宥自小習的一門秘術刀法,招式鮮少拿出,只有元衡意外見過一次,這也是張宥可以拔得頭籌的原因。 實打實的功夫,眾人皆改變不了結局。 這人不是宋湛心儀的人選,他稍感不悅,但想到其也不是元襄的人選,心頭便平順了許多。 不管如何,羽林軍都不能落在攝政王的掌控之中。 這晚回到府邸,元襄身心疲憊,睡也睡不著,沐浴過后只披著中衣來到了書房。 室內燈明如晝,桌案上擺著一副尚未完工的畫作,單看眉眼,恰是宮中的皇后娘娘,不過還梳著閨閣少女的發式。 元襄兀自坐下,執筆為其暈染著衣裙,一直到后半夜才堪堪收了筆峰。 明明是完美的一副畫作,他卻越看越覺得心酸,先前還嘲諷元衡怯懦,只能單相思,如今自己竟也落得這般田地。 他一挑眉,小心翼翼地撫平畫作,準備明日尋個時間裝裱起來。 手背上淺淡的月牙痕跡吸引了他的眸光,他停下動作,粗礪的食指在痕跡上摸了摸,仿佛還能感受她的存在。 她每觸碰他一次,哪怕是疼的,他都能懷念許久。 這般,真是沒出息…… 元襄自嘲的勾勾唇,再沒了興致整理畫作,起身來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欞。 初秋的夜風微涼,徐徐拂過他身邊,帶走了不該有的燥熱,讓他的思緒漸漸平順下來,可那張含憂帶怨的面容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總不能讓她一直氣著吧? 他總得做點什么,否則心頭難安。 如今解釋怕是聽不進去,送東西怕也不會收,那該怎么哄哄她呢? 元襄絞盡腦汁,從沒覺得一件事有這么難,比登天還難。 直到天明的時候,他意外想到那日在宮中斟賞戰犬時的見聞,遽然迸出一個想法,換來寧斌囑咐道:“你去弄幾只幼犬過來,要很小,很好玩,女郎喜歡的那種?!?/br> 中秋宮宴那天,元襄將他精挑細選的小犬塞進寬袖里,大搖大擺的帶進了宮中。 這只小犬通身雪白,性格很溫順,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聲兒都鮮少聽見。 這日宮宴在含元殿舉辦,頗為熱鬧,處處都是漿紗燈籠,蟠龍彩帳。百官攜外命婦列坐,還有其受請的子女在席。釵環艷麗的宮婢穿梭席間,手端美酒甜果,趁著絲竹舞樂,更成一道秀麗風景。 第二排首位坐的是西平侯世子薛眴和顧盈,因著薛眴未娶妻,便由顧盈跟過來服侍。 其他桌席都是夫妻恩愛,唯獨顧盈這冷冷清清,只有她低眉順眼的份兒。 “愣什么呢,剝個果子給我吃?!毖Ρ喺f著,拿胳膊肘抵她一下,力道恰巧磕在她胸口,疼的她眸中溢出淚花。 她不敢多言,委屈的看了一眼對面杯觥交錯的父親,忙為其剝果子,送進薛眴口中,得來的回報是一只偷偷摸她下面的賤手。 借著矮幾的遮擋,薛眴探入她裙里,力道愈發大起來。 顧盈身子輕顫,咬著唇努力隱忍,面頰和眼眸逐漸泛起紅暈。 見她這種反應,薛眴更是興奮,造作一陣將手上的盈亮抹到她的唇瓣處,覆在她耳畔說道:“乖乖兒,等爺回去再好好弄你?!?/br> 顧盈牽起嘴角對他笑笑,他滿臉欲-念的模樣讓她心生作嘔。 她不忍再看,眼神往四下里飛。 御仗內帝后二人相鄰而坐,年輕的皇帝親手侍弄,一顆顆果子完美的褪皮,悉數進了貌美的皇后口中。一個坐享其成,一個樂此不疲,舉案齊眉的模樣讓人艷羨不已。 顧盈望著jiejie粲然含笑的面靨,嫉妒的火焰在這一刻燒到了極致。 為什么她要落得這樣的下場? 為何她要嫁給如此不堪的男人?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倏爾間,她眼尾的余光瞥到坐在對面首位的男人,一身紫袍,正垂眸呷酒,面容硬朗深邃,攜著幾分若有似無的愁態,在時不時對同僚展現的笑容中浮浮沉沉。 是攝政王…… 顧盈徐徐捏緊裙襕,心一橫,偷偷打定主意。 她平日難得出府,今日是少有的機遇。攝政王風流好色,她一定得做點什么,好引住他的注意。 她要離開薛眴,離開這吃人的侯府! 筵席行進到中間時,顧菁菁心覺憋悶,便牽住元衡的手短暫離席,想到后殿花園遛一遛。 因著距離不遠,兩人未帶隨從,一路有說有笑,停在清流倚石的水榭處,斟賞著池里碩大肥美的錦鯉。 元襄隱在一簇綠竹后,距他們只有兩三丈的距離,默然窺伺著他們卿卿我我。 空氣清涼,攜著一股泥土的氣息。他倍感憋悶,深深呼了幾口氣,自袖闌掏出那只雪白的小犬。 小犬有巴掌那么大,睡的正香,兩只耳朵是低垂的,看起來憨態可掬。 他將小犬放在地上,指腹搓了搓它濕漉漉的小鼻子,這才讓它睜開眼睛。 “去吧,好好聽話?!痹逍÷暯淮痪?,將宴上拿來的裹餅在它鼻子前晃了晃,隨即扔到了不遠處的空地上。 小犬打了個呵欠,眼睛亮晶晶的,邁著還不太和諧的小步子搖搖晃晃追出去。 當它好不容找到那塊餅時,顧菁菁的余光立時發現了它。 她轉過身子定睛一看,短暫的怔愣過后,喜笑顏開的拽了拽元衡的袖襕,“衡郎快看,這有只小狗!” 第41章 惹風sao名譽受損 元衡順勢望去,當真看到一只雪球般的小犬,愣道:“這里怎么會有小狗呢?” “大概是宮人養的?!?/br> 顧菁菁提著裙襴走過去,俯身將小犬抱在懷里,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我們在這等等,興許一會主人就來尋了?!?/br> “好……” 元衡幼時被母妃的愛犬咬過,自那起就害怕犬類,但見顧菁菁興致頗好,只能陪她等待,并未靠的太近。 可兩人等了許久,都未見人來。 那邊宮宴還在進行,不能耽擱太久,顧菁菁舍不得將小犬交予宮人處置,微咬唇心想了想,湊到元衡跟前問道:“衡郎,我們能不能收養它?” “收養?”元衡懵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向著那只正對他吐舌的小犬,“這……這……” 他期期艾艾,面露難色。 顧菁菁一陣納罕,“你怕狗嗎?” 對上她揣測的眼神,元衡挺直脊背,大剌剌說道:“不,朕才不怕,你想養那就養著吧?!?/br> “臣妾多謝陛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