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謝嫻沉吟道:“錦衣衛幾乎沒有娶妻的,便是有,也是脫出這個行當,入了武將才會有家室,我說的倡女并非糊弄你,很多錦衣衛因為身份特殊,無法娶妻,又接觸不了太多良家,紅顏知己多在青樓?!?/br> “啊,就是說那個鳳姑娘,是嗎?”謝靈眨了眨眼,點頭道:“怪不得,怪不得……”正說著,車舫已經開始徐徐前進,謝靈知道勘察要開始了,忙放下了車簾,拉著謝嫻的手道:“姐,我要扮丫頭了?!闭f著,走到欒福幾個中間,坐了下來,對謝嫻做了個鬼臉。 謝嫻微微一笑,又深深望了欒福一眼,欒福眨了眨眼,示意放心,不一會兒功夫,車舫停住,車簾掀開,探出一個腦袋來,乃是龐琦,打眼看到坐在正中的謝嫻,“哇”了一聲,把頭縮了回去。 謝靈笑道:“姐,你是煞神嗎?看把那男人嚇得……” 正說著,車簾再次被掀開,馬方帶著一個婆子走了上來,那婆子手里端著一個碗,里面承著黑乎乎的湯水,不知何物,見到謝嫻,拱手道:“謝家大小姐?!?/br> 謝嫻站了起來,萬福道:“馬校尉?!?/br> 馬方似乎有些尷尬,遲疑了下,道:“得罪則個?!闭f著,指了指那婆子。 謝嫻閃身道:“請?!?/br> 那婆子走了過去,打開行囊打開,細細看了半晌,掏出針囊,從里面掏出一根銀針,在碗里浸了浸,見其變色,對馬方道:“馬爺,你看?!?/br> 馬方轉過頭拿起那根銀針,又轉向了謝嫻。 謝嫻笑了笑,道:“這是針灸的麻藥,若是馬校尉覺得不信,我可以扎給你看?!?/br> “這也是不許的?!蹦瞧抛永渲樀溃骸斑@位大小姐拿著麻藥的針囊,想進宮扎誰?” 謝嫻瞇起眼望著那婆子,語氣卻越發平和道:“這位嬤嬤有所不知,針灸之術,若是扎得狠了,十分疼痛,用上麻藥會好些,聽說太后娘娘有風寒之癥,謝嫻本是想趁著賀壽的機會……” “太后娘娘身邊有多少圣手,哪里用得著大小姐,何況如何知道它是麻藥,而非毒藥,”婆子打算謝嫻的話,道:“宮里頭的規矩,不得攜帶任何傷人之器,大小姐,這個……恐怕帶不進去?!?/br> 謝嫻不是個愛爭的,見那婆子執意如此,也不知是誰有心刁難,不方便當面沖突,點了點頭道:“也罷了?!?/br> “請問嬤嬤,若是我……我們小姐自己演示一下,證明是麻藥,又當如何?”謝靈哼了一聲,忽地手被欒福狠狠掐住,只得住口。 那婆低頭打量著謝靈,嘴角一彎道:“這位是……” “這是我的丫頭花福?!敝x嫻答得很快,轉身拿起那針囊,放在婆子手中道:“既然是規矩,請嬤嬤代為看管?!?/br> “讓她自己扎一下看?!焙鋈?,常青的聲音在車舫響起,眾人抬頭望去,見其站在車舫門口,金光映著紅色的麒麟服,漠然而冷峻,淡淡道:“若是毒藥,殺,無赦!”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3022997”君的雷雷,鞠躬~~ ☆、第48章 陷阱 常青的語氣一如往日般公事公辦,冷峻而淡漠,可不知為甚,謝嫻總聽出了別樣的味道,仿佛他就是要故意刁難,故意難堪…… 她咬著嘴唇低下頭,輕輕走到那婆子跟前,默默抽出了一根銀針,在手指上扎了一下,那指頭迅速發青,忽然又變紅,最后發白,消匿不見。 “嬤嬤,就是這個?!敝x嫻伸出手指,在那婆子前晃了晃,靜靜道:“若是有毒,會發黑,麻藥,則發青……”——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來,也許會長篇大論麻藥毒藥的異同,順便教訓一下那婆子的無知,可謝嫻不會做無用的挑釁,語氣依然恭恭敬敬,彬彬有禮。 那婆子望著謝嫻的指頭與銀針,忽然轉頭對常青拱手道:“大人,我愿一試?!?/br> 常青下首微頷,婆子福了福身,對謝嫻道:“大小姐,您不介意吧?” 謝嫻面上波瀾不驚道:“嬤嬤請……”心里卻越發猜疑起來,尋??辈鞗Q不至于如此費事,很明顯是有人故意刁難,可是謝家剛剛起復,還沒來得及恢復元氣,怎么會……正忖度間,見那婆子從針囊里已經抽出一根針來,對著謝嫻與眾人擺了擺,對著自己指頭一扎。 那指頭開始發青,就在眾人要吁一口氣的時候,那婆子忽然大叫一聲,仰面倒地,滿面發黑,中毒身亡! 謝靈欒福等都發出驚呼,站了起來,馬方則后退兩步,摁住了佩刀,虎視眈眈地望著謝嫻,常青似乎也嚇了一跳,擰起眉頭,望著謝嫻,又看著地上那婆子。 謝嫻臉色煞白,一言不發,走上前摸了摸那婆子的鼻息,渾身一震,竟真的死了?到底是誰?用一條命來拉著自己下水,拉謝家下水?她忽地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那針囊…… 那針囊…… 不可能換的…… 只有一個可能…… 謝嫻閉上了眼…… “姐……”謝靈起身撲上去,拉著謝嫻的手,滿面凄惶,道:“姐,怎么辦,這是怎么回事?” “謝大小姐……”馬方看了看常青,見其并無其他指示,上前兩步,做了個“請”的姿勢,謝嫻睜開眼,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拍了拍謝靈的手道:“別怕?!闭f著,對謝靈身后的欒福道:“清者自清,應該無妨,這里你來安穩?!?/br> 欒福此時已經滿面是淚,嘴唇一直在發抖,仿佛要說什么,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只拽著謝嫻的衣袖,死死不撒手,旁邊的元福忽然上前,把欒福的手頓開,對謝嫻道:“小姐,你放心,我們在這里等你,沒事的,二……我們都會照顧好的,一切都會好的?!?/br> 謝嫻沉默半晌,忽然釋然笑道:“好樣的,元福!”說著,轉過身去,隨著馬方要走車舫…… “姐……”謝靈見jiejie的身影要消失,眼淚蜂擁而來,忽地叫了一聲“常大人!”“噗通”跪下。 常青聽到這一聲,轉過身來,見謝靈跪著爬了幾步,到常青膝下道:“常青,我姐肯定是冤枉,你在謝府也見過她的手段,她絕不會做這種蠢事的,常大人要為jiejie作主啊?!?nbsp;說著,忽地拽住常青的衣襟下擺,捂住自己的臉頰,嗚嗚哭了起來。 常青臉色一沉,手按佩刀,低頭望著謝靈,又抬頭望了望元福,戾氣漸顯。 元福暗道不好,忙搶上前,把謝靈拽開,道:“二……花福,你這是做什么?小姐當然是冤枉的,常大人一定會查明真相的?!睓韪4藭r也反應過來,上前拖住謝靈,道:“沒事的,沒事的,二小姐別擔心,小姐一定沒事的……”說完,再也忍不住,啜泣起來。 謝靈的手被元福死死摁住,不得動彈,不由抬頭,見常青已經不見蹤跡,心中一片冰涼,既傷心jiejie之禍,又有些莫名的失落,自己長成這等摸樣,又是這樣的梨花帶雨,但凡是個男人就會多看兩眼,怎么在常青眼中,就直如無物一般呢…… 他…… 他…… 謝靈咬住嘴唇,眼淚流的更兇了…… 壽清宮門里有一溜的前罩房,乃是大內禁衛居所,臨時查處的犯人也會關押在這里,馬方看押著謝嫻進了那前罩房第一間,道:“謝大小姐,既然出了人命,必然要細查下去,只能暫時委屈您在這里了?!贝耸滤灿X得蹊蹺,說話十分客氣。 謝嫻打量著這房間,見其左首靠著墻有一個鐵床,右首有個馬桶,其他別無他物,窗戶上有鐵欄桿,一看便是關押犯人所在,轉過身對馬方笑了笑道:“這是應該的?!鳖D了頓又道:“馬校尉,那婆子的尸體,要挑你們自己的仵作來做,那根針與針囊,是關鍵?!?/br> 馬方驚異地抬起頭,這種情況下,沒有哭鬧,也沒有暈倒,卻平靜地與他分析案件證據的人……也只有謝家這位神奇的大小姐了!錦衣衛素來敬重強者,想起當日抄家之事,也是這位擋得災禍,心生佩服,拱了拱手道:”大小姐,放心,錦衣衛沒有圣上恩旨,定能還你個清白!“ 謝嫻聽了這話,吁了口氣,錦衣衛只聽從圣上旨意,宮里頭不論哪位主子要跟她過不去,抑或哪位臣子要下手,只要這不是皇上的旨意,錦衣衛應該會查出究竟來的,只不過她是文臣之女,錦衣衛與他們是死對頭,很難說常青會不會利用這次機會…… 雖然暗中擔心,面上卻盈盈萬福道:“謝謝馬校尉,有勞了?!?/br> 馬方點了點頭,走了出去,“當啷”一聲關了門,一轉身,見常青站在不遠處,遲疑了下,走上前低聲道:“老大,這事……” “先查?!背G喾愿赖?,話音未落,忽聽外面傳來腳步聲,一個錦衣衛走進來道:“大人,長順宮李公公聽說此事,帶著人來了?!?/br> 常青眸光一閃,沒有說話。 “老大,”馬方眼珠轉了轉,嘆了口氣道:“要不要就交出去算了?!睂m里頭的那些算計,他們錦衣衛犯不著亂攙和。 “先看看?!背G喑烈鞯?,“內宮亦是前朝,手伸得這么長,圣上未必高興?!?/br> “也是?!瘪R方點了點頭,正說著,只聽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太監帶著一群宮嬤走了進來,正是長順宮前宮大太監李公公,見其神色倨傲,揚聲對常青道:“常指揮使大人,貴妃娘娘聽說此事,十分吃驚,讓咱家帶著謝家閨女一并人證物證去對案?!?/br> 常青只抬頭望著李公公,默然不語。 “常大人?”李公公皺了眉,貴妃娘娘主持六宮,不是皇后勝似皇后,居然有人敢…… “李公公”常青淡淡開口,聲音冰冷一如往日,道:“常青奉命勘察,那婆子死得十分蹊蹺,謝家又事牽皇子,恐怕不方便隨意送案于后宮?!?/br> “那婆子就是后宮之人?!崩罟拿碱^越皺越高,道:“此事自然與后宮有關,常大人難道想與娘娘爭差事?” “不敢?!背G嗝嫔粍?,道:“此事我需稟告圣上定奪,李公公若是想要人,可以讓娘娘與圣上說去?!?/br> “你……”李公公終于忍不住,呵斥道:“常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犯娘娘……”這話剛剛出口,忽見幾個錦衣衛圍了上來,對他怒目而視,不由后退一步,道:“你們……你們……想做什么?” “也沒想做什么……”馬方嘿嘿一笑,伸出手,挽了挽袖子,緩緩道:“李公公,聽說你家侄子在新街口胡同替你覓了個絕色的雛兒,可是真的?” 李公公怔了怔,勃然變色,這些錦衣衛果然不好惹,什么都能打聽出來,而且什么也做得出來,自己在宮里頭,他們是奈何不得,可是宮外……這些土匪無賴決不會客氣的! “咳咳……”他眼珠一轉,便換了副表情,對常青干笑幾聲道:“常大人,職責所在,咱家也是沒法子不是?這樣子,我回去跟娘娘說,說您這里正準備稟告圣上,讓娘娘與圣上說去,如何?” 常青點頭道:“好?!?/br> 李公公笑了笑,正要帶著人走,忽然轉過身來,對常青道:“常大人,我那侄子……” 常青還沒說話,馬方哈哈大笑道:“李公公,您請好吧,你在里面妥當了,他在外面也自然妥當?!?/br> 李公公心中暗恨,卻越發不敢得罪,深情款款地望著馬方道:“我一見這位兄弟,就覺得心里親,改日一起喝酒,哈哈?!?/br> 馬方被個老太監看得發毛,后退兩步,干笑道:“好說,好說?!?/br> 李公公拱手做辭,眾人見他走遠了,一個錦衣衛道:“這老家伙數土鱉的,捏一捏才軟,他那侄子弄了個什么絕色,有機會瞧瞧去……” “嚇……”另外一個道:“看絕色還不容易,方才那謝家看到沒?有個丫頭長得真是俊哩,看得我魂都沒了?!?/br> 那個還沒說完,第三個道:“老賀,你那次沒去抄家吧,那是謝家正經主子,輕易動不得的,你少打歪主意,若是這事沒事,侵擾千金小姐,皇上還不剁掉你的下截去?” “原來是主子?怎么做那種打扮,我還尋思著……”那老賀嘖嘖道:“好容易瞧上一個,卻是個主子,晦氣?!?/br> “瞧你這狗熊樣,即使是個丫頭,也輪不著你啊……” “好了,好了,都滾去辦差,擠在這里瞎嚷嚷什么?”馬方訓斥道。 那幾個人聽馬方這么說,紛紛走出了門外,馬方忖了忖,走到常青跟前道:“老大,這事我看有些麻煩,您說……” 常青擰起眉,沉吟半晌,忽然問道:“貴妃娘娘與二皇子可有……” “倒沒這方面線索……”馬方搖頭道:“便是有,好像也不是緊要的,老大,你認為娘娘這是要為二皇子報仇?” 常青“嗯”了一聲,道:“難說?!闭f著,見外面一個錦衣衛進來稟道:“大人,方才陳公公傳圣上口諭,明日把謝家閨女交給娘娘處置?!?/br> “哦……”常青臉色微變,道:“娘娘與圣上在一起?” 那錦衣衛點頭道:“正是,在路上呢,今日趕不及,明日讓您交托給李公公?!?/br> “知道了?!背G嘌杆僮隽藳Q斷,道:“馬方,去找我們的仵作,看看那婆子的尸體,那根針,拿過來我瞧瞧?!?/br> 馬方心下驚疑,道:“老大,這……” 皇上意思明顯是想讓貴妃查清此事,常青這么做,未免越庖代廚。 “按我說的做?!背G嗟溃骸斑@事應該與三皇子有關?!?/br> 馬方聽了這話,臉色一肅道:“我這就去……”說著,轉身與那錦衣衛一起走了出去…… 一時院子里只剩下了常青一個,明晃晃的太陽底下,照得人影綽綽,常青手摁佩刀,面色陰沉…… 皇上剛剛放了謝家,沒道理又要毀了謝家…… 難道是…… 哦,明白了,皇上知道錦衣衛與文臣不合,而貴妃娘娘又在面上從來不攙和派別之爭,這個旨意其實不是要害謝家,而是想救謝家,可是他并不知道…… 常青向前走了兩步,望著那東首的第一間,里面毫無聲息,便宛如當日在謝府,落入陷阱的她,總會安靜的窺測著,算計著,等待最好時機,發起致命襲擊——可遇到了這種事情,再落到了貴妃手里,便有通天的本領,恐怕也…… 貴妃又不會給她打賭,更不會想跟她……不知她會拿什么籌碼與貴妃斗? 常青想到這里,忽然詭異地笑了,笑著笑著,終于發現自己不對勁,皺了眉,想起那仵作的事情,正要親自過去看看,見一個婆子從里面走了出來,對他躬身道:“大人,看押的那謝家,一個丫頭自稱二小姐,說要見您呢?!?/br> 常青眉頭一皺,擺了擺手道:“不見!”那婆子頓了頓又道:“那個大小姐也說見您一面,大人?!?/br> “哦?”常青猛地轉過身,道:“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