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葛青來找我時,我還躺在宿舍床上看書。 我正看到荷西死于意外,三毛不斷呼喚著荷西的名字。我哭得泣不成聲。 世界上最痛的事就是你深愛著一個人,你和他有著太多的牽絆,可是卻在某一天他離開人世,這個世界,你是如此的孤單。 就在這會,葛青打來電話:“你在哪里?” 我這才想起他昨天給我發了短信,他今天要來學校找我。 葛青的學校很遠,所以他基本上一個月回來一次,就和大姨媽一樣。 這星期到了他回來的時候,因為我們下午要去給明月上墳。 我翹了上午的課,在宿舍等他,可誰知看書看入迷了,忘了時間。接到電話時我還沒有洗漱,讓葛青等我幾十分鐘除非我是不想活了。 我忙說:“你等我十......五分鐘!” 我立刻一邊刷牙一邊穿衣服,一邊梳頭一邊收拾東西,然后用百米沖刺的速度到了樓下,就看到葛青站在女生樓門口。 他穿著簡單的帽衫,留著利索的寸頭——經過了青澀,他終于剪了他的“非主流長發”。不知是不是因為彈鋼琴的緣故,葛青身上越來越散發一種沉靜的氣質,而且和我的話越來越少,他變得能不說話就不說。 葛青坐在凳子上,修長的雙腿隨意的交疊著,帶著大大的耳機。每個走過的女孩都對他指指點點。 我略顯尷尬的走到他面前:“走吧?!?/br> 他從地上拿起兩個巨大的塑料袋:“我媽讓我拿給你的?!?/br> 我一看,全是我最愛吃的橘子! 我感動的接過來:“阿姨每年都記得我,好感動?!?/br> 我們幾個人認識這么多年了,互相家長都認識了,每年都會互相送點吃的。李目mama每年做了臘rou就會叫我們去吃,而我mama每次都送自家腌的泡菜;戚mama做菜不怎么樣,就送點從農村帶的很新鮮的蔬菜;特別是葛青的mama自己種了一塊農田,每年都會給我吃橘子。 接過橘子我又跑了一次宿舍把它們放回去。 等我再下來時,我已經累得不行了:“走,走吧?!?/br> 李目在集合地點等我們,我們過去時,戚斯年也到了。 “你們怎么這么慢?”李目說:“我們都等了二十多分鐘了?!?/br> 葛青指指我:“你們問游小柏?!?/br> 我淚目:“我只不過跑上去放了次東西?!?/br> 因為沒有車過去,我們四個包了車。戚斯年從葛青手里接過我的包:“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 “葛青還給小碗帶了橘子?!?/br> 前一天我就買了紙錢,香火和生日禮物,戚斯年一大早就去買了一大束月季,而李目買了很多書,還復印了很多資料。 在車上李目把資料給我們看了看:“我準備了咱們三個的錄取通知書的復印件和老戚店鋪的照片,對了,小柏,王澤的錄取書你要到了嗎?” 我忙從包里拿出來給他。 我們約了王澤,但是他們隊馬上要比賽,這段時間請不了假。王澤也說:“我過幾天自己去就行了?!?/br> “那個呢?”葛青問:“王沁給你的?!?/br> 我想起來最重要的東西,讓戚斯年把包打開,我拿出一個同學錄。 我打開同學錄給他們看。 第一頁,就是一張明月的照片。 第二頁,第三頁分別是初中合影和高中合影。 后面的每一頁都寫滿了——王沁在同學會后面,讓每個人都為明月寫了同學錄。 王沁把這個禮物給我時,她說:“替我去看看宛明月吧?!?/br> 我拿著厚厚的同學錄,覺得說不出的沉甸甸的感覺。我在翻閱時,看到有幾頁都沾上了淚漬。 我記得照畢業照時,照相師傅都要按快門了,班主任突然說了句:“游小柏,你那里站松點?!?/br> 戚斯年看著高中畢業照,指著我旁邊說:“這里就像是有個人沒有來一樣?!?/br> “是啊,小碗永遠都是我們的一員?!?/br> 到公墓,整整用了接近三個小時。 下車時,我已經饑腸轆轆,戚斯年說:“咱們先找地方把飯吃了,在上山?!?/br> 我們和司機師傅一起去吃中午飯,找了個素菜館子。 師傅說:“你們幾個來看誰???” “一個朋友?!逼菟鼓暾f。 師傅“哦”了一聲:“不容易啊,大多數都是人走茶涼?!?/br> 他感慨:“我離開老家都幾十年了,回去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出來,我老爹走了這么多年,我都沒有好好給他上過墳?!?/br> 著師傅眼睛有點紅,我連忙說:“有心就行?!?/br> 戚斯年也接話:“珍惜現在吧?!?/br> 吃了飯,我們又在山下買了點酒水就上山了。 天漸漸有點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 我們加快了速度,怕一會下雨點不燃香。 他們三個接過我手里所有的東西,戚斯年還怕我摔跤,一直牽著我。我說:“哪里這么嬌氣了,我一個人都爬了好幾次了?!?/br> 我帶著他們找到明月的墓前。 這還是李目和葛青第一次來。 李目將花輕輕放在墓前,對明月說:“小月兒,對不起,這會才來看你?!?/br> 而葛青,只是呆呆的看著明月的照片不說話。 明月的樣子依舊是十六歲,而我們都已經快要十九歲了。 “兩年了,真快啊?!逼菟鼓昴贸龃蚧饳C,蹲下來點燃香:“小碗,你家小柏我可好好看著呢啊?!?/br> 我也蹲了下來:“我和戚斯年還在一起,王澤本來想來,實在抽不開身,不過他過兩天就來?!?/br> 李目拿出紙錢,放在香上:“這里不準燒紙,我們先燒點吧,一會下山再把其他的燒了?!?/br> 我拿出同學錄,翻開對明月說:“這是阿沁給你準備的,她說她不敢來,怕哭。她讓每個人都給你留言了。小碗,大家都很想你?!蔽胰嗔巳嘌劬Γ骸拔蚁肽?,非常想你?!?/br> 戚斯年挽過我的肩:“咱們今天不準哭,小碗在天上看著呢?!?/br> 我們四個各拿了點紙錢,趕快燒了,不知是不是煙熏得我眼睛疼,我實在忍不住掉了淚。 葛青抬頭望著天,一直一言不發。 突然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雨點打在明月的照片上,像是她掉了一滴淚。 葛青抬手將雨點擦掉,可是雨水不斷的滴落,而他不停地去擦。 “夠了,”李目拉住他:“別再這樣了?!?/br> “為什么是宛明月?”葛青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為什么是她!” 我站起來,將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墓碑上。 我突然想起了余光中的“鬼雨”里的詩句。 “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雨在海上落著。雨在這里的草坡上落著。雨在對岸的觀音山落著。雨的手很小,風的手帕更小,我腋下的小棺材更小更小。小的是棺材里的手。握得那么緊,但什么也沒有握住,除了三個雨夜和雨天......” 葛青緩緩開口:“如果我們能早一點知道,或許能少一點遺憾?!?/br> 我的話被噎在喉嚨里,確實是我瞞住了大家。只聽戚斯年說:“其實你自己早該發現?!?/br> 戚斯年將外套脫下來,丟在我手里:“每一次生病,每一次暈倒,你早該有預感?!?/br> 葛青再次沉默,李目接過話:“你們在干什么?要在這里打一架?” “走吧,”李目嘆氣:“小月兒,我們下次再來看你?!?/br> 我們四個沉默的下山,我輕聲說:“對不起?!?/br> 李目揉揉我的頭:“瞎說什么呢,”他擦了擦眼鏡上的水:“當時最痛苦的就是你了,而我們三個卻讓你們兩個承受著,什么也沒做?!?/br> 回去的路上,葛青再也沒有說過話。 道別了他們,我和戚斯年回到家,我趕快讓他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他讓我先去:“我身體好得很,你先去?!?/br> 上次他提議后,我就漸漸搬東西過來了,不過因為前些日子的半期考試還沒有過來住過。 等我們兩個都洗漱完了,我們窩在沙發上不說話。 許久我才問他:“我是不是做錯了,我該早點告訴你們?” “葛青只是說氣話而已,”他捏捏我的手:“我們三個都很抱歉,沒有為你們兩個多做點事?!?/br> “三哥,你還記得我們五個‘結拜’的那天嗎?” 戚斯年輕笑:“怎么會忘?” 那是初二開學不久,我,明月,葛青和李目都做得很近,過了段時間戚斯年也被調了過來。后來我們五個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 明月說:“咱們五個關系這么好,干脆取個組合名字了?!?/br> 那會我還小,覺得特別有意思,就和明月捉摸了一下午,結果全部被他們三個否定了。 明月大怒:“有本事你們取名字??!” 葛青突然說:“狼牙山五壯士?!?/br> 李目和戚斯年都說:“這個好?!?/br> 我和明月強烈反對。 “那舉手表決,”葛青說:“少數服從多數?!?/br> 然后三票比兩票,從此我們就是“狼牙山五壯士” 了。 想到這件事,我和戚斯年都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