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那身影迅捷無倫,拖起沈清秋就走。洛冰河自問眼力絕佳,居然也沒留意到這兩人是如何逃脫的。他站在原地,暴風雨在眼底胸中聚集。 幻花宮眾弟子一直插不上手,但也知道洛冰河今晚必然會雷霆大發,忙大片大片跪倒。 偏偏紗華鈴這時候才趕到,匆匆上前,一來就被洛冰河震飛出去。她早知道這位喜怒無常,也不知是怎么又惹怒了他,惶恐道:“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洛冰河道:“你帶回來的人,真不錯?!?/br> 這個“不錯”簡直比聽到洛冰河讓她當場自裁還可怕。紗華鈴魂飛天外,忙道:“屬下有事稟告!侵入者一進來,屬下就覺察了,并且與之周旋。侵入者不止柳清歌一人!這百戰峰峰主以往也夜探過宮內,可破不了迷陣。這次是有人首先破掉了迷陣,柳清歌才得以入侵成功?!?/br> 洛冰河望著柳清歌御劍消失的方向,緩緩收緊拳頭,指骨喀喀作響。 紗華鈴心想,洛冰河肯定不關心另外一個侵入者是誰,他在意的恐怕只有沈清秋被奪走的尸體,忙改口道:“柳清歌一個人帶著那……帶著……走不遠的!屬下這就帶人去追!” 洛冰河道:“不用了?!?/br> 紗華鈴一抖,心涼涼的,涌上一陣不詳的預感。 只聽洛冰河冷聲道:“我親自去。你把漠北叫上來?!?/br> 沈清秋這次總算知道,以往洛冰河cao縱他體內血蠱的時候,到底有多溫柔了。 如果洛冰河真的想要用天魔血讓一個人死,那么根本不可能只是大姨媽痛的程度。他能讓你生不如死,痛得站也站不穩、話都說不出,只能在地上打滾,滾完了死尸一樣躺在地上,可渾身上下的痛楚不少一分,根本等不到緩解或者習慣的時候。 在亂斗的震怒過后,洛冰河終于想到還有天魔血這樣東西了。 剛才趁亂把他拖了出來的那人大概是已經把他帶到了安全地帶,放慢速度,扶著他走起來。沈清秋想坐不想走,可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半死不活被拖著行了一段,那人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他把沈清秋放到地上,聽聲音溫柔又清爽,語速略慢,似乎是個年輕男子,語氣關切道:“你怎么樣?剛才受傷了嗎?” 沈清秋動了動嘴唇,還是沒力氣說一個字?,F在他血管里有數億條蠱蟲正在狂歡,撕咬膨脹,蠕動扭曲,那感覺又惡心、又痛苦。 洛冰河現在是真想殺了他。 沈清秋忽然想到,要是洛冰河知道他是誰的話,會是什么情形。歸根結底,他倒霉,洛冰河貌似也挺倒霉的。說不清楚誰比誰更倒霉。 他把這些年種種事跡從頭到尾飛快地過了一遍,真心覺得挺滑稽的。簡直荒誕。剛干笑了兩聲,隨即又是一陣大痛,真的在地上滾了兩滾。好像這樣就能緩解一下。 沒滾兩圈就被那人按住了,他摸了摸沈清秋額頭,還有臉頰,稀稀拉拉的胡子都掉得差不多了,俱是冷汗,再往下摸,摸到了沈清秋的心口和小腹。 不知為何,他碰過的地方就會稍微好受一點,沈清秋緩過一口氣,忍不住說:“兄弟,你……摸哪里呢?” 要在以往,他真的不會在意別人摸他哪里,愛摸哪摸哪,請自便。但是自從不久之前被洛冰河開啟了一連串新世界的大門,沈清秋二十多年來已成型的三觀受到了嚴重沖擊,他今后必須要用全新的目光來看待這個世界的一切問題。 第一點就是同性【交友問題! 那人“啊”了一聲,連忙放了手,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br> 沈清秋道:“別別別!你摸吧!請繼續!謝謝你!” 不是錯覺,這人一放手,沈清秋立刻就痛起來了。他好像……真的能安撫天魔血! 沈清秋扭頭,月光之下,不能將對方容貌看清楚,但大致是個明朗俊秀的輪廓,一雙眼睛十分之清澈,露水般交疊倒映著沈清秋的影子和月光清輝。 沈清秋看著那雙眼睛,腦子里像有什么要炸開了,身體也痛得發麻,哀嘆一聲,微微蜷起,五指成拳,在地上猛地一砸。 不成了,尼瑪這死法太坑爹了! 突然,沈清秋的后領被人提起,下頷一痛,被捏開了口,灌進一股液體。 他舌頭發麻胃里反酸,嘗不出這液體什么味道,但應該不是什么好喝的東西,嗆了一口,要吐,那人捂住他嘴巴,動作強橫,語氣卻十分輕柔,哄道:“咽下去?!?/br> 沈清秋喉結劇烈聳動,倉促之間,還是把那液體咽了下去。嘴角漏了幾絲不明液體,他埋頭一陣猛咳,那男子就在一旁幫他拍背順氣。 令人震驚的是,這液體入口入腹后,折磨他一路的血蟲噬咬之痛迅速收斂。 他可從沒聽說過天魔血這種東西是有解藥的! 沈清秋身體舒服了,心卻吊起來了。他一把拽住那人胸口衣服:“你給我喝的是什么?” 他把沈清秋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從胸口拿了下來,微笑道:“現在還痛么?”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 可是就因為不痛了,所以才可怕。 隨著舌頭的味覺漸漸回復,沈清秋感覺口腔里的血腥之氣也愈發濃烈。濃烈到幾欲作嘔的地步。 原著說的很清楚了,一切藥物對天魔之血都是沒有作用的。 只有天魔血才能與天魔血相互制衡。 草。 不但喝過兩次,而且喝過兩道原主不同的天魔血。 沈清秋覺得,自己真他媽當得起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八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第51章 填坑 血rou撕裂的聲音。 還有喑啞的慘呼。 沈清秋按緊太陽xue,眼前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一片血海。 尸堆成山。 洛冰河站在這彷如煉獄般的場景中,木然而立。 他身穿玄衣,染不上紅色,可半邊臉頰都賤上了殷紅的血色,機械又冷酷地手起劍落。 沈清秋愣愣看著這幕畫面。 原本他一看到洛冰河,腦中就自動浮現他抱著自己身體從床上滾下來滾作一團的模樣,毛骨悚然,只想立刻躲得遠遠的??涩F在,連回避的心思都被震驚到淡了。 洛冰河居然在殘殺自己的夢境造物。這跟自己拿一把鋼刀往他腦漿里攪基本沒什么區別。 如果不是弱智不懂事,只有瘋子才干這種事! 雖然沈清秋老愛說洛冰河是個抖m喜歡自虐,可自虐到了這個程度,他無論如何也干笑不出來了。 洛冰河抬眼看他,目光中混混沌沌,儼然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樣??呻p眼一下子清亮起來,立刻拋開手中長劍,扔得遠遠的。 他把沾滿鮮血的雙手藏在身后,小聲喊道:“師尊?!?/br> 然后,忽然想起臉上也有血,補救一般用袖子擦了擦半邊臉上的血跡,結果越擦越臟,好像個偷東西被當場發現的孩童,越發不安。 沈清秋勉強鎮定下來,道:“……你在做什么?”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我……我又把你弄丟了。弟子沒用,連你的身體都保不住?!?/br> 沈清秋神色復雜。 所以他剛才虐殺夢境造物,算是……自我懲戒? 難怪洛冰河連他是幻境產物還是外界入侵者都感知不了。 沈清秋是真沒想到,洛冰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現在這個樣子,跟瘋了沒什么區別。 瞧著洛冰河這嫻熟程度,恐怕已經不是第一回這么干了。沈清秋何止是不忍心,簡直想說是罪過。 沈清秋嘆了口氣,不由自主放緩了聲音,安慰道:“丟了就丟了吧?!?/br> 洛冰河怔怔看著他,道:“……可我現在只有那個了?!?/br> 他真的五年都是都抱著一具尸體、一個空殼子過來的嗎?! 洛冰河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花月城之后,我說過這輩子永遠再不會把師尊弄丟,可還是讓旁人搶走了?!?/br> 刻骨的恨意和瞳孔里的暗紅色一樣表露無遺。被他拋開的長劍受召飛起,將地上垂死掙扎的幾“人”穿膛而過。陣陣慘呼聲中,沈清秋下意識按住他,斥責道:“你別亂來!在夢境里這是在自殘你知道嗎?!” 洛冰河當然不會不知道,這個結界都是他一手創造的。 他直勾勾盯著沈清秋,反手按在他手背上,半晌才道:“我知道我是在做夢。也只有在夢里,師尊你還會這么罵我?!?/br> 聽了這句,沈清秋忽然醒悟過來。 不行。不對。 不能這樣對洛冰河。 要是你對一個人沒那種意思,就不應該給他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繼續神志不清、乃至喪心病狂的幾率也更大。就算是在夢里,也不應該這樣拖拖拉拉婆婆mama。 當斷則斷,再牽扯不清下去就成冤孽了。沈清秋果斷抽回手,正了正臉色,擺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轉身就走。 洛冰河一被甩開,呆了一下,立刻追上來,道:“師尊,我知錯了?!?/br> 沈清秋冷冷地說:“知道錯了就別跟過來!” 洛冰河急道:“我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沒法對你說。你還生氣我逼得你自爆靈體嗎?我已經把師尊身體里的靈脈全都修復好了,絕無欺瞞!只要我能進入圣陵……一定有辦法讓你再醒過來?!?/br> 沈清秋不答話,心想是不是該沖他腦門甩幾記暴擊才能把他打醒,可洛冰河猛地撲了上來,從后面把他圈住,牢牢抱著,撒潑打滾也不肯撒手。 沈清秋被他抱得渾身僵硬,好像被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簡直寒毛倒豎,手中運勁,卻還是沒真打上去,咬牙擠出一個字:“滾!” 說好了黑化之后不走苦情路線的??!不要拉拉扯扯的! 洛冰河充耳不聞,道:“還是師尊氣的是金蘭城之事?” 沈清秋道:“不錯?!?/br> 洛冰河偏不肯放手,喃喃道:“剛從無間深淵返出時,知道師尊你對外宣稱我是被魔族所殺,先前還以為是師尊心軟,畢竟留著幾分情念,不愿讓我身敗名裂。誰知一見面后,看師尊態度,我又怕原先是我想的太美了,我怕師尊為我隱瞞,只是覺得教出了一個魔頭,敗壞了清譽?!?/br> 他說得可憐兮兮的,一句接一句搶著往外倒,好像生怕沈清秋粗暴地打斷他不讓繼續說,道:“撒種人真不是我安排的。我那時是氣糊涂了才任由師尊被關進水牢……我早就知道錯了?!?/br> 若是現實中的洛冰河,恐怕不會有這么滔滔不絕的時候。大概也只有在他給自己造的夢里,他敢這么絮絮叨叨。在這種時候一把推開他,就像對一個好不容易抱住浮木、傷心哭訴的小姑娘劈頭蓋臉扇了一耳光,未免有些殘忍。 沈清秋又是于心不忍,又是倍感荒唐。 有什么比你費盡心機逃一個人逃了這么多年,最后發現人家根本不是想殺你,而是想搞你更荒唐的?雖然無論是殺是cao,結果都一樣,沈清秋都會拼了老命地跑。 一個是想見不能見,抱了五年尸體。另一個是避之不及,卻還總覺得見得多了。 他僵著手,舉起又落下,捏緊又松開。最后,還是嘆了口氣,摸了摸那顆比自己要高的腦袋。 沈清秋心想:“媽的,真是輸了!” 好好一個暗黑系的種馬男主,現在別說后宮,沒準人家還是個處男呢。自己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他再補刀,好像太不厚道。沈清秋還是輸給了賣的一手好慘的洛冰河,還有自己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