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沈清秋道:“就是說一定要有一個人留在石臺上,其他的人才能走出去?” 公儀蕭點頭。沈清秋道:“你留在這里?!?/br> 公儀蕭:“……” 說完甩袖就往外走。公儀蕭在后面弱弱地舉手道:“沈前輩……雖然晚輩很愿意效勞,不過,沒有我帶路,你恐怕走不出去……啊……” 沈清秋回了個頭,補充道:“等我回來?!?/br> 公儀蕭呆立原地,有心跟上去,卻礙于無法離開石臺范圍,只得靜靜等待。不到片刻,只聽外邊一聲悶響,沈清秋拎著個人的后脖子拖了進來。 沈清秋把那昏迷不醒的小麻子臉弟子拖上了石臺,拍拍公儀蕭肩膀,道:“剛好見他在巡邏,借來一用,我們走!” 其實不是“剛好”,巡邏的有四個人,沈清秋潛伏在暗處,可是經過精挑細選才選中了這個! 公儀蕭剛才也想過要隨便抓個弟子來充作秤砣,但也只是隱約閃過的念頭,眼下沈清秋已經自己做了,不用他出手打暈同門,不由舒了口氣。兩人并肩往外走,又見沈清秋攏了攏披在身外的那件黑袍,喉間一陣梗塞。 他心中難過道:沈前輩尊為一峰之首,被困受辱,已經是無可奈何,而眼下卻還要靠著對他不敬之人的衣服才能蔽體遮羞,真是……真是令人痛心! 沈清秋見他眼神閃動,似是同情,又似悲憤,只能以面無表情不變應萬變。 又開始。他又開始了! 忽然,公儀蕭道:“前輩,請脫掉!” 沈清秋:“……” 啥?! 不等他反應過來,公儀蕭已經開始脫自己的外袍。沈清秋正在考慮要不要朝他扔個暴擊看看是怎么回事,公儀蕭已經把自己脫下來的外衣雙手呈遞了過來,道:“請穿這件吧!” 沈清秋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洛冰河的衣服雖然是黑色的,但是衣如其人,它就跟男主本身一樣低調奢華有內涵,穿在身上畢竟還是太顯眼了。換一件撞衫率相對更高的白衣,比較有利于逃跑對吧? 想得太周到了! 他果斷脫了洛冰河的外衣,換上公儀蕭那件。臨走前想了想,還是把洛冰河的衣服給疊好了,這才放到地上…… 離開溶洞,公儀蕭在前,沈清秋自然不消千叮萬囑,自覺緊隨其后。 剛開始還不覺得有什么難走的,可越往外走,就越是覺得著幻花宮迷陣果然可怕得很,一洞接一洞,一道錯一道,三步九繞,直繞得人頭暈眼花,明明公儀蕭背影近在眼前,可好幾次都險些跟丟。要不是公儀蕭對水牢人手分布和日程安排了如指掌,恐怕早就不知撞上幾隊巡邏的守陣弟子了。 洛冰河命令除他之外,不允許其他任何人私探水牢,大大有利于逃跑。因為,只要他本人不來,就沒人會知道那件牢房關的人已經溜之大吉了。是以,半個時辰后,兩人終于繞出了地底水牢,片刻不停地往外走了好幾里,進入白露林,就快離開幻花宮的地界了,水牢的警鐘還沒被撞響,也就是說,到現在也沒人發現犯人跑了。 這么看來,只要有個地位足夠高信息掌握足夠充分的內應,越獄根本小事一樁! 在白露林休息片刻,沈清秋道:“公儀公子,到這里就不必再送了。趁現在沒被發覺,你快回去吧?!?/br> 頓了頓,他補充道:“七天之內,你到花月城,定能在那里找到我?!?/br> 公儀蕭道:“前輩都這么說了,我還能說什么呢?雖然不知是什么事,但此去請千萬小心?!?/br> 沈清秋點頭道:“還有一事。請公儀公子代我轉告百戰峰柳師弟。請他立刻前往花月城!” 公儀蕭道:“定當轉告。一月之后的四派聯審,前輩請放心,如您所說,清者自清,諸位掌門必會為您洗刷冤屈?!?/br>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 第一,黑歷史涮不掉,第二,一個月后的四派聯審關他屁事哈哈哈哈……當下胸中豪氣萬千,也一抱手:“后會有期!” 公儀蕭忽然道:“等等!” 沈清秋回頭:“何事?” 公儀蕭笑道:“若后會有期,前輩一定要履行承諾,帶我去清靜峰一覽。晚輩可一直等著呢?!?/br> 分道揚鑣后,沈清秋御劍了一段路程,終于發現了一個問題。 從幻花宮邊界出發,到花月城一路,途徑了中原人口最密集、經濟水平最發達的一片區域。 這兩個條件也就意味著,在此區域的俗家修真門派和世家密度非常大。 這個世界的修真人士對空防是很重視的。就如金蘭城一樣,他們通常都會在自己地盤的上方設立防空結界。如果有仙劍或法器用超過限制的速度飛過,無疑會被發現,并且通告本門上級。 可想而知,簡直就像拿著大喇叭在高調宣揚自己的逃竄路線。 就是說他還是得飛一段走一段! 沈清秋真想拿這書里一堆狗屁不通的設定狂扇向天打飛機的臉:坑爹呢你?! 沈清秋日月不休,終于在第三天趕到了花月城。 只是他來的十分不巧。 此時正值花月城建城祭典,徹夜燈火通明,花燈結彩。街頭飛龍舞獅,鼓樂震天。人擠著人,攤挨著攤,到處溜著貨郎擔。幾乎像是所有的人都從家里出來了。 更不巧的是,他趕到時,烏云閉月。 如無日月天光加持,此行的失敗幾率會大大增加。沈清秋覺得夠嗆,決定還是暫且等上一等。最多一天。如果一天之內,云霧還不散去,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失敗幾率大點就大點,總比抱著熟過頭的日月露華芝哭要強,到時候拿它炒菜下酒都嫌不好吃。 沈清秋慢慢走著,不時就能撞上誰家嬉鬧的頑童,和笑作一團的少女們擦肩而過,略感可惜。要不是正亡命奔逃,也能在這城里好好游玩一番。 忽然,迎面走來幾名背負長劍,身著統一服色的男子,個個昂首挺胸,一看就是趾高氣揚的雜派弟子。 說起來也奇怪,越是那些雜門小派的弟子,越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修真之人,恨不得在衣服上繡出字樣來才好。 沈清秋自然地轉了個身,順手從旁邊抄了個鬼面,罩在臉上,大大方方迎著他們走過去。祭典中十個有六個游人都是戴著面具的,混在其中,倒也不怕顯眼。 只聽其中一男子道:“師兄,那修雅劍真的會在這城里干等著別人來抓?” 為首那人呵斥道:“四派聯合發出的追緝令,還能有假?沒見多少門派都派人過來圍堵了嗎?盯緊了,幻花宮的懸賞你們也看到了,不想要?” 臥槽,原來被通緝了,究竟在他不知道時候,已經有多少人往這邊趕來了! “也難怪幻花宮下這么大血本,要說他們也真是夠慘哪……” 沈清秋心道我頂多就是打暈了幻花宮一個小小弟子,又沒干別的什么,怎么幻花宮就成這么苦情的受害者了? 他有心繼續再聽,那幾人卻越走越遠,沈清秋被人流沖得東倒西歪,只得放棄,正琢磨著找個廢宅歇歇腳,忽然腿上一重,低頭,只見一個小童抱住了他的大腿。 這孩子慢慢仰起臉來,臉色蒼白,像是營養不良,眼睛卻又大又亮,就這么直直看著他,抱著他大腿不肯撒手。 沈清秋摸了摸他的頭:“你是誰家的?走散了?” 小孩兒點了點頭,一開口,聲音軟軟糯糯的:“走散了?!?/br> 沈清秋見他生得可愛,還似乎有點眼熟,便彎腰,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是誰帶你出來的?” 小朋友摟住他的脖子,抿了抿嘴,委屈道:“和師父……” 沈清秋不知為何,覺得這孩子特別招人憐。他拍了拍軟綿綿的小屁股,道:“師父沒看好你,良心大大的壞。怎么走散的,記得嗎?” 小童在他耳邊嘻嘻笑道:“師父親自把我一掌打下去的,怎么不記得了?” 這句話一出來,沈清秋登時半邊身子都涼了。 沈清秋覺得自己抱著的,不是一具幼童身體,而是一條毒蛇,一條盤在他脖子上,亮起獠牙,隨時都會咬他一口、注入毒液的巨蛇!他猛地把手中之人拋了出去,帶著一背的雞皮疙瘩一轉身,剎那渾身的寒毛都直刺刺倒立起來。 整條街的人都在看著他。 戴著面具的,沒戴面具的,都仿佛在瞬間靜止了,屏住呼吸看著他。 戴著面具的,臉上鬼面猙獰可怖;而沒戴面具的,則更讓人瘆的慌——他們沒有臉! ☆、第41章 逃殺2.0 不能攻擊! 沈清秋剎那間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按到修雅劍上,可立即反應過來,不能攻擊! 這還是他當初教過洛冰河的,在夢魔結界范圍之內,攻擊夢境中的“人”,實際上是在攻擊自己的神智。 沈清秋額頭沁出冷汗。他居然完全沒發現是從什么時候進入結界范圍內的。正逃跑呢,他總不至于跑著跑著在路邊睡著了吧? 雖說,人本來就不會記得,“夢”是從什么時候、如何開始的。 身后,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師尊?!?/br> 這聲音剛才在耳邊分明無比軟糯可愛,可現在聽來,居然有一股說不出的森然之意。 幼年的洛冰河在他身后,幽幽地道:“為什么不要我了?!?/br> 沈清秋果斷不回頭,拔腿就走! 這些無面之人雖說都在看著他,不對,不能說是看,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眼睛,可臉都對著沈清秋的方向,他的的確確能感受到無數視線投射過來。 沈清秋通通假裝看不到,徑自往前猛沖,有擋道的就一巴掌扇開。忽然,一只手截住了他的掌風。轉頭一看,這只手雖然纖細,力量卻大的可怕,簡直像一只鐵箍。 十四歲的洛冰河牢牢把他的手腕攥住,臉上除了常年不散的瘀傷,都是滿溢的憂郁。那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近在咫尺。 你還來! 沈清秋甩了三次才甩脫,撥開人群繼續往前跑。第一次是幼年,第二次是少年,再來個成年版的,他就真扛不住了!可這條長街仿佛沒有盡頭,總也走不完。在道路兩旁的小攤、嬉戲的無臉頑童與鬼面少女們出現了第二次后,沈清秋終于確定了,夢境里的這條街,是循環的! 也就是說,往前走根本走不通。 既然前后不通,那就另辟蹊徑。沈清秋左右望望,閃到一間酒肆之前。 酒肆門前大紅燈籠高掛,紅光幽艷,木門卻緊緊閉著。沈清秋拉開大門,才剛邁進去,身后兩扇木門立即猛地自動摔上。 屋子里黑黝黝的,還有颼颼冷風流過,不像是置身一間酒肆,倒像是摸進了一個山洞。 沈清秋倒不意外,夢境不能以常理揣度,每一扇門后面,通往什么地方都是有可能。 這時,耳邊浮起一陣怪異的響動。 那聲音仿佛垂死之人,被扎穿了肺部,艱難無比地喘息不止,痛苦萬狀。 而且,似乎不止一個人! 沈清秋打個響指,指尖飛彈出去一枚火光,射向異動傳來的地方。 火光將那地方的景象映照得無一余漏,他瞳孔頓時收縮成微小的一點。 柳清歌正手持乘鸞劍,倒轉劍柄,往自己胸口刺入。 他身上血跡斑斑,大片觸目驚心的深紅,傷口不止一處,嘴角血流如注,看來已經不知道朝自己身上捅了多少劍,臉上表情卻似怒似狂,總之就是極度亢奮的模樣,明顯已經神志不清、走火入魔。 這畫面在昏黃的焰光照耀之下,駭人至極,沈清秋一時間居然忘記了這還是在夢境之中,撲上去就奪乘鸞劍。 那把劍已釘在柳清歌心臟正中,沈清秋只輕輕一碰,當場鮮血狂噴,險些沒噴他一臉。滿眼見紅,沈清秋稍稍清醒了些,后退兩步,卻又撞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