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臉上還帶著些干涸的淚痕，葉衍南把她抱了起來，許茉就配合地從包里取出濕紙巾給染染一點一點地擦臉。

    葉衍南低下頭，問懷里的小人兒：“染染，爸爸不是跟你說好了不準哭鬧的嗎，怎么又不守信用了？”

    葉衍南語氣嚴肅了幾分，不止染染，連許茉都有點害怕。以前沒離婚的時候，許茉就最怕葉衍南對她板著個臉。而這一點，染染也是一分不差地遺傳了許茉。

    染染嘟了嘟嘴巴，求救似的看了一眼許茉。

    女兒求救，許茉當然是拼了命都要迎上去的。她自顧自地就挽上了葉衍南的手，把他往外面帶：“葉衍南，染染還小，哭鬧不是很正常的嗎？想我三四歲的時候，說話都說不溜呢?！?/br>
    從許茉身上傳來的體溫，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葉衍南竟然真的就被她敷衍了下去，沉沉地“嗯”了一聲。

    許茉知道風頭過去了，就偷偷地對著染染做了個鬼臉。母女倆順利達成共識。

    **

    回程的路上，染染蹦蹦跳跳的。一會拉著許茉說今天剛認識的新伙伴，一會說今天吃到的新零食。

    許茉忽然覺得，葉衍南做的決定，比起自己總是正確上幾分。至少在強制染染上幼兒園這件事情，做的很對。如果換作自己，她一定是隨著女兒的性子辦事，不會讓她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想到這里，許茉不禁也暗自感嘆了自己一聲……慈母多敗兒。

    s市酷暑將至，車外已經是高溫，而車內卻還是一派清涼。染染跟許茉一起坐在后座，而葉衍南則是坐在駕駛座上，安靜地開著車。

    過了一會，染染不知道從哪里拿了一堆的雜志出來。小手吃力地握著那一疊彩色塑封的雜志，捧到許茉的面前。許茉還記得，這些雜志就是上一次在葉衍南車里看到的那些。只不過，上次僅僅只有一期，這次從去年年底到最近的一期，都整齊地攤在了許茉的面前。

    許茉朝染染甜甜地問：“染染，為什么要遞雜志給mama看呀？”

    “因為爸爸說，mama會喜歡的?！?/br>
    許茉想了想，換做在以前她確實挺喜歡看這些毫無營養的娛樂雜志的。她甚至還期待過，自己有一天會登上這個雜志的封面，帶著全臉的馬賽克，標題是：承遠集團繼承人葉衍南夜會小三被正妻抓包。不過，這也僅限于她一個人的胡思亂想，葉衍南作風嚴謹至極，找不到一絲敗筆，甚至連趙今沫這個前任女友都從沒被曝光過。

    許茉覺得，在女兒面前，自己也應該效仿葉衍南樹立嚴謹的形象。因此，她果斷地告訴女兒：“染染，別聽你爸爸瞎說。mama是高材生，看的都是科研類的雜志，才不會看這種八卦小雜志呢?！?/br>
    許茉說完的時候，染染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像是一只xiele氣的皮球。她的小腦袋垂地低低的，聲音里，突然帶了點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成熟：“原來mama不喜歡呢?？墒恰职置髅骶透嬖V染染的，mama喜歡看的?！?/br>
    染染握著彩色的雜志，嘟著嘴，繼續自顧自地說：“爸爸明明說過的，只要染染跟爸爸一起做到最好。等mama下次回家看到了，就會留下來，再也不走的?？墒乾F在mama不喜歡，這該怎么辦？”

    “爸爸，怎么辦？”染染扒到駕駛座的縫隙處，探著頭問葉衍南。

    葉衍南摸了摸染染的發心，沒說話。

    時間似乎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小孩子是不懂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也不會懂大人的世界。但許茉卻懂，這一刻，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因為她是真的沒辦法再繼續裝糊涂下去了。

    而至于和葉衍南重新在一起這件事，許茉是真的從沒想過。一年的離開，許茉覺得自己已經重生過了，要讓她繼續回到以前那樣壓抑的日子，她真的做不到。她不想一個人守著空房子苦等，也不想再從另一個人的口中得到葉衍南的消息。那樣的日子，太累太沉重了。

    車廂里安靜到窒息，許茉正尷尬地不知道該怎么辦。結果下一秒，就來了個救命的電話。

    “喂，是許茉嗎？”周錦程的聲音溫柔而清淡。

    “嗯，是我。周錦程怎么了，有什么事嗎？”或許是車廂里太過安靜，許茉竟然覺得，像是有一雙無形的耳朵，在監聽她的一舉一動。

    “下周學校里要開一個關于文物鑒定的會議，楊教授讓我通知你，讓你早點回來?！?/br>
    “好，我知道了，我過幾天就回來了?！?/br>
    “嗯?！敝苠\程的嗓音平靜片刻，又問了一聲：“在s市還好嗎？回來方不方便，要不要我去接你？”

    許茉覺得周錦程擔心過了頭，不由地笑出了聲：“不用了，我又不是路癡，回c市搭飛機我還不會嗎？”

    “那倒也是?！?/br>
    之后，許茉跟周錦程寒暄了幾句就掛了。

    掛完電話沒多久，葉衍南的聲音就貿貿然地插了進來：“是周錦程嗎？”葉衍南的口氣，像是在質問一個出軌的妻子。許茉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些心虛。

    “嗯，他來通知我過幾天有個會議?！痹S茉下意識地跟他解釋。

    葉衍南冷哼了一聲，從鼻腔里發出的聲音，極盡冷漠：“他可真是會假公濟私?！?/br>
    許茉被他這么一激，已經是氣急敗壞了：“葉衍南！我說你……”她的音量大了一倍，剛想把葉衍南亂罵一通，就有一雙小手偷偷地捉住了她。

    染染當真是葉衍南的女兒，甚至連聲音里都帶著和葉衍南一樣的戒備。唯一不同的是，染染的語氣還是軟綿綿的：“mama，周錦程是誰??？”

    許茉耐心地把染染抱到懷里，說：“染染要記得，不能直呼別人的姓名，要禮貌地叫周叔叔?！?/br>
    染染撅著嘴朝許茉搖頭，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稚嫩的聲音暗了幾分：“奶奶說，不可以隨便叫別人叔叔。因為說不定下一秒，他就會變成染染的新爸爸?！?/br>
    “可是染染已經有自己的爸爸了，染染不想要新爸爸?！?/br>
    幼嫩的嗓音，已經帶了哭腔。

    ☆、第11章 part3：存在（一）

    第十一章

    次日，為了給譚青怡等一眾同學帶點禮物回去，許茉特意帶著染染去了一趟商場?；蛟S是許久不回來的緣故，許茉竟然覺得s市的商場都比c市好看上了幾分。

    許茉抱著染染剛從專柜出來，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許茉！”

    許茉條件反射似的回頭，在看到來人之后，會心一笑：“霍一晴，好久不見……”

    霍一晴是許茉的大學舍友兼閨蜜，當年兩人還曾被稱為考古學雙生姐妹花?，F在想來，也是四年多前的事情了。畢業的那年，許茉與葉衍南奉子成婚，而霍一晴則是選擇了出國深造。后來，兩人的聯系就逐漸少了。眼下在商場重逢，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霍一晴的一頭短發，被染成了酒紅的色澤，看起來利落而干練。她朝許茉笑了笑，兩頰旁甜美的酒窩陷成一個凹坑：“許茉，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br>
    許茉覷了她一眼：“四年多了，你喜歡揶揄我的個性倒是一點沒變?！?/br>
    霍一晴指了指商場里的一家咖啡廳，說：“走，我開了一家咖啡廳，進去坐坐吧?！?/br>
    “好?！?/br>
    橙黃的燈光，伴隨著醇厚的歐美女聲，再加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簡直是絕配?；粢磺缃o染染點了一份提拉米蘇蛋糕，染染就巴著蛋糕吃的不亦樂乎。

    “許茉，這是你親戚家的孩子嗎？長得水靈靈的，倒是跟你蠻像的?！被粢磺鐢噭恿艘幌驴Х壬?，問許茉。

    許茉正在給染染擦嘴巴，聽到霍一晴的話，不禁笑了出來：“難道我們倆不像母女嗎？”

    “你誆我呢？”霍一晴表情夸張：“這孩子至少三歲了吧，如果真是你女兒，那我們畢業的那一年你就應該懷孕了。許茉，還真不是我看不起你。大學畢業的時候，你連個男朋友的影子都沒有，更別說懷孕了?！?/br>
    “切，不信我就給你實踐證明一下?！闭f完，許茉就把染染從誘人的蛋糕上扒了起來。認真地看著她，問她：“染染，告訴對面的姨姨，我是誰呀？”

    “mama?！比救竞案?，甜甜地朝霍一晴笑了笑。染染甜嫩嫩的嗓音，讓霍一晴都恨不得立馬生一個出來。

    “真的假的??？”霍一晴從沙發上彈了一起來，一臉的難以置信。

    “當然是真的?！?/br>
    “你還真的是畢業那年就懷孕了啊，孩子他爸又是誰??？”

    許茉瞥了霍一晴一眼，滿不在意地說：“說了你也不認識，再說我一年前就離婚了，現在也是個黃金單身女好吧？”

    霍一晴這下真是驚掉了下巴：“許茉，你的速度……真的是太驚人了。我不要臉的問一句，是閃婚還是419……”

    許茉沉思了一會，綜合她和葉衍南所有的交往過程。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理論上來說……兩者都有，但是我之前就跟他認識了?！?/br>
    “許茉，你真的是太……奔放了。我霍一晴大學四年，算是白認識你了。我那時候還以為你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呢，沒想到你骨子里居然比我還奔放?！?/br>
    “哪里奔放了，這不就是很俗套的奉子成婚嗎？”

    腦子里突然有些線索一閃而過，霍一晴恍然大悟：“許茉，我問你個問題？”

    “你霍小姐還有什么不敢問的嗎？”許茉諷了她一句。

    霍一晴猶猶豫豫地問了一聲：“該不會是畢業那晚吧……”

    “嗯?！痹S茉不以為意。

    霍一晴拍案而起：“居然還真的是！”

    許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件事情，她覺得最好概括的四個字，大約就是稀里糊涂……

    許茉還記得，畢業吃散伙飯的那天晚上她心情很糟糕。心情糟糕的原因，并不是因為畢業離校的緣故，而是因為一條微博。

    那天散伙飯的時候，霍一晴坐在她的旁邊。她高高興興地拿出了手機，指著一條被刷上了微博熱門的話題‘那些年我們愛過的女孩’，對許茉說：“許茉你看，這個男的好浪漫，居然為了找他失聯多年的初戀刷上了熱門話題?！?/br>
    許茉也沒當一回事，就直接拿起了霍一晴的手機看了看。許茉確實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真的有夠浪漫。從高中時期的相識，他把關于初戀女友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在了本子上，還覆上了她的側臉素描像。雖然本子已經泛黃，墨水的字跡也有些褪色，但那種深刻的愛戀，卻反倒又更深了一層。許茉忽然覺得，能遇上這么個男人，那個人也是三生有幸了。至于為什么那個素描像那么眼熟，許茉一時還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共九張圖片，翻到第八章的時候許茉能跟霍一晴評頭論足，但是看到第九張的時候，她就突然失去了所有表情。停頓下來的笑容，艱澀到等同于是在苦笑。

    “許茉，這個男人的初戀女友居然跟你同名，真的是好巧啊……”

    “是啊……”許茉艱難地回了一聲。

    第九張圖片，是那個男人舉著一塊牌子，而上面記載著兩人相遇的日期，以及一句極為感動的話語‘許茉，我還在等你’。牌子的最后，署上了那人的名字——周錦程。

    而那個男人的容貌表情，也與四年前的周錦程……毫無差異。

    許茉還不會傻到，以為是他又遇上了一個女孩，而很榮幸地，那個女孩正和她同名。許茉從不相信什么巧合，況且那上面相遇日期是個鐵證，她不會傻到連那個都記不得。那年她上高一，那年他高三。

    看到那個微博后，許茉竟然生了個想去找他的念頭。但想到那年，他在車站迷失的背影，她又一下子沒了勇氣。

    之后，原本美好的畢業散伙飯，也籠罩在一片陰影中。

    許茉心情不好，自然也就喝的多了。她平時滴酒不沾的，今天愣是喝了三兩的白酒，霍一晴嚇了一大跳。她阻止了好多次，卻都被許茉冷冷地拍了開。她覺得，許茉大約是有心事，既然她想喝，自己也別攔著她了。借酒消愁，也總比清醒過頭好。

    后來，散伙飯吃到了中途，許茉已經倒在了桌上。過了一會，她又發瘋似的說要去外面吹吹風。大家都以為許茉是因為畢業而難過，也沒多想什么。結果沒想到，許茉出去‘吹風’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即使后來清醒了，許茉還是很難敘述整樁事情。大約就是，她在酒店的長廊上走著走著，就被人突然拉進了房間里。當時，許茉已經酒醉不醒了，腦子里都沒有一點警醒的意識了?；蛟S，也是因為那人的動作太過溫柔，讓許茉一下子失去了戒心。

    許茉還記得，那人的吻綿綿地附在她的唇上。帶著和她一樣的酒精氣息，侵入她的呼吸。許茉腦子里混沌的想法，竟讓她不自覺地嚶/嚀了一聲“周錦程”。

    吻著她的那個人，突然一下子變得有些暴躁，甚至連那些溫柔的吻都變得有些霸道。許茉也沒動什么腦筋，就任由那個人把她按到了沙發上。而之后的一切，也發生的太順理成章。

    他入侵她的那一瞬間，許茉只感覺到了疼，撕裂一般的疼痛。

    耳邊，同時突然響起那人低沉黯啞的嗓音：“沫沫……”

    他甫一發聲，許茉就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這個男人，竟然是葉衍南。而他喊的，是表姐趙今沫的名字。

    他在她的身上折騰了好久，久到許茉都覺得自己都快散架了，葉衍南才好不容易放過了她。之后，她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什么都沒再去思考。

    一夜天明。

    宿醉醒來之后，許茉只瞥了一眼那個昨晚和她纏綿悱惻的葉衍南，干凈利落地穿好自己衣服，一本正經地說：“葉衍南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我不會告訴我表姐的！等表姐回國，你可以繼續跟她結婚。而我，一定會保密的?！痹S茉信誓旦旦，雖然自己討厭葉衍南，但是在對待表姐這件事上，她絕對不會打馬虎眼。

    至于和葉衍南昨晚的事情，許茉就當是做了一場白日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