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這一次,不需要任務令牌,她也可以輕易到達鬼都。 鬼都原本熟悉的道路,再度陌生又熟悉起來。 腦海中清晰浮現它們變遷的模樣。,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形成了如此規模的鬼都。 還沒接近中心,聶棗的道路便被阻攔住了。 “我終于又見到你了?!?/br> 手持折扇的翩然青年站在那里,目光復雜地望著聶棗。 聶棗差點忘了他是誰,好一會,才道:“魏離,讓我過去?!?/br> “自然是不會這么輕易讓你走?!?/br> 折扇攻來,鐵制的扇骨碰撞著聶棗的短刀,錚錚然作響,但聶棗到底身體沒恢復,對了幾招便落了下風,魏離的折扇抵住聶棗的頸脖,鋒利的刃口卻沒有繼續向前。 聶棗看向魏離,嘆了口氣道:“如果要報復我……能等我回來么?我有件要緊事,得先……” “你以為我傻嗎?”魏離打斷她,“現在放走你我還有機會嗎?” “……帝國正在打魏國?!?/br> “我知道,但就算我回去也沒用……”魏離恍惚片刻,之后又狠狠盯著她,“不要岔開話題,把我在這一丟就是一年,你……” “為什么對我這么執著?” 魏離一愣,俊秀的臉容上浮現出幾抹難堪:“你明知道還來問我……” 最后一次見到魏離時,她問過他,是否還喜歡自己。 他的回答雖小聲卻無比清楚。 “林久依根本不存在,她本來就只是我裝……” “你要說我多少次!林久依也罷,聶棗也罷,我喜歡的就是你!”魏離吼道,“你以為我愿意嗎!誰想喜歡你??!人渣、性格惡劣、脾氣暴躁、還有虐待傾向……明明知道喜歡你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可我還是忍不住貪戀你給的那一點溫暖,還是會為你的笑容心動……如果沒遇到也就算了,偏偏讓我遇到你……” “我以為你只是不甘心被我拋棄想要報復回來的執……” “是!我就是執念!什么時候你死心塌地的愛上我一次!我才……” “如果我死心塌地的愛上你一次,你就會放棄我?” “我……” 話音未落,魏離已經被聶棗偷襲得手。 把魏離放倒,聶棗勾起嘴角道:“還好你只有這一次罷了,遇不上我,大概你也就沒這個劫難了?!?/br> 離開魏離,聶棗直奔令主的寢殿。 道路空闊而沒有人煙,像早料到她要到這里一樣。 站在令主殿門前,聶棗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將之推開。 “你來了?!?/br> 那個男人依舊冷靜坐著,書案上散落著文書,雜亂無章。 沒再帶著面具,那張蒼白清雅的面容熟悉到了骨子里,他再也不去掩飾自己分毫,徐徐抬眼看她,仿佛已等了很久。 冰灰色的眼睛同記憶里別無二致,然而過去看不懂的情緒此刻都迎刃而解了。 她動了動唇道:“為什么要都告訴我?” “你有必要知道?!绷钪餍α诵?,碎玉般的嗓音,語氣卻是不曾有過的輕柔平和,“過去種種許多都是騙你的,唯有這樣是真的——你是我的執念,唯一的執念?!?/br> 聶棗站住。 令主起身向她走來,唇畔依然掛著冰冷的微笑:“告訴我……你看完是什么感想?” “同情?心疼?還是覺得很可怕——畢竟我對你做過這么多殘忍的事情?!?/br>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像是真的很好奇答案。 聶棗回望令主,眼睛里的霧氣漸漸散去,只剩下一片安寧。 “接下來你想做什么呢令主大人?” “統一大陸,推翻夏家的帝國,殺光所有你看不順眼的人……證明即便是命運,你也可以輕易篡改……現在的你可以把任何人和事玩弄于鼓掌之間?!?/br>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或許你最應該做的不是這個,而是……” 她抓住令主的手,按在自己的頸側:“你掐了我這么多次,為什么不干脆再狠點心,殺了我?” 令主的手指流連在聶棗脖頸,隨著聶棗的話,輕輕嘆道:“為什么呢……” 仰起脖子,聶棗在令主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若是做不了決定,那就我來?!?/br> 匕首猛地刺進令主的胸口,血濺四溢。 令主低垂下眸,這讓他看著她的目光竟然還顯得有些溫柔:“你知道的,我殺不死?!?/br> “我知道?!?/br> 聶棗點頭,“我本來也不是想殺了你,只是……稍微困住你,匕首上涂了東西?!?/br> 他的體質對那些性熱的藥材極為敏感。 “而且……”她頓了頓,“這算是,報復你這輩子對我的折辱……執念在你本與我毫無干系,這一世的我雖為你所救,卻也因你痛苦多年,與愛人生離死別?!?/br> 令主笑笑:“然后呢,你要去做什么呢?” 聶棗這才緩緩道:“你是用什么代價得到現在這副軀體的……恐怕是類似獻祭罷?你把自己出賣給了那個……邪物?那東西……的確是個邪物,恐怕渴求戀人愛需別離、求而不得的并不僅僅是令主你的惡趣味,更多還是因為它需要吧?所以你建立鬼都,拆散了一對對情侶,只怕也睡為了滿足它的需求……” 聶棗雖然看不到令主交易的過程,但有些事情猜也猜得到。 究其根本,這悲劇的元兇,當是那個讓顏承衣返回到過去的寶物,然而這世上哪有寶物是這么害人的? 寶物……充其量不過是個邪物罷了。 令主沒承認也沒否認,輕輕笑道:“繼續說?!?/br> “你一次又一次被困在與我不得善終的結局中無法解脫,的確令人同情和唏噓,就連我也不得不承認,沉在你的記憶里我甚至開始怪罪自己為什么不能愛上你,然而被束縛在命運里的不止有你一個,這一次一次,我和柴崢言同樣不得安寧……真正能讓你解脫的怕是只有‘我死心塌地的愛上你,從無動搖,從無更改,我們彼此相愛,甜蜜到老’這樣的人生結局?!?/br> “那么,令主,我們做筆交易吧?!?/br> 令主笑得越發開心,道:“什么交易?” 聶棗盯著令主的雙眸,鄭重道:“我還你一生一世,你換我永世長寧?!?/br> 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 “如果……我不答應呢?” “為什么?” 令主貼近聶棗,冰寒語氣讓她不由自主顫栗起來:“你看了我的記憶,應該知道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一次一次抵得上生生世世,你卻只想用一世來償還我,未免太過便宜……”他隨手拔出匕首,仿佛沒有痛覺,攥住聶棗的手臂,在她耳邊吐氣如蘭,音如鬼魅:“就算我無法輪回超度,我也會拖著你一起下地府的?!?/br> 一道聲音突兀出現在空中。 “原來,你沒有騙我……我真的變成了這副樣子?!?/br> 帝都貴公子的腳步輕踏,緩緩走出,面上已滿是苦澀。 他的視線望向令主,令主同樣回望過來,四目相對,完全相似的五官容顏便如鏡像一般……只是沒人會認錯,雖是相同的臉,卻因氣質斐然而看上去截然不同。 *** 剎那,時間宛若靜止。 歲月在令主的身上銘刻下難以磨滅的印記,瘋狂、偏執、扭曲……讓他一步步走向毀滅萬劫不復…… 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站在黑暗中,眸中死寂,周身都是萬年不化的冰寒。 而此時的顏承衣仍舊優雅矜貴,慵懶而隨意的氣韻縈繞,唇角微揚,似乎隨時會笑起來,眼睛里閃爍著有些迷離卻也動人的光。 像站在命運彼端,遙遙對望。 幾乎難以想象,他們曾是相同的一個人。 趁著兩人都驚訝之際,聶棗逃脫令主的桎梏,站到了顏承衣的身邊。 令主看見,卻沒有阻攔。 顏承衣開口,聲音比嘆息更惆悵:“你就是……以后的我嗎?” 令主只稍怔,旋即便勾起唇,道:“還真是令人懷念……那個愚蠢的我……”沒有起伏的音調,聽不出半絲感情。 “那么,她說的都是真的?”顏承衣有些艱難繼續道,“我真的……為了一個求不得,而把自己變成這副摸樣?你幼年時抹去我對她的感情也是為了……不讓我重蹈覆轍?” 聶棗找到他一本正經的跟他說時,顏承衣覺得簡直是荒謬。 他承認自己的確對聶棗有感情,可無論如何想象不出……自己會為了得到她走上這樣一個結局。 于是,他來了,也看到了。 這荒謬的故事竟然成了真,而那個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站在他面前,用他熟悉的聲音和極端陌生的語氣同他對話。 理智能接受,情感上卻從骨子里生出排斥。 “是……” 冰冷的弧度在令主的唇角綻放,他向兩人走近了一步,手中還握著聶棗的匕首。 被聶棗刺中的傷口,只在拔出匕首的瞬間濺出些許血液,之后很快血便漸漸止住,令主的行動看起來也并不像受到什么影響。 “不過,經歷這些的是我,她現在與你無關?!?/br> “把她還給我吧?!?/br> 顏承衣下意識擋在聶棗面前,皺起眉:“你……要做什么?” 令主道:“我不會殺了她,作為我身為人最后的執念,她如此珍貴,我怎么舍得殺她。當然我也不會抹去她的記憶,那樣就太無趣了,也枉費了我這一番心思……”微微移開視線,后面這番話是說給聶棗聽的:“我真的把你教的特別好,就算柴崢言死了,現在的你也不會輕易死去,你比那時候已經堅強了太多倍……我不是顏承衣,而你也不是姜隨云,你是我的聶棗……我一手造出來的聶棗……” “呵呵……”他輕輕笑了起來:“看你出任務真的很有趣,特別有趣……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最初我只是想看你做不到的樣子,讓你嘗嘗無論如何都無法讓對方愛上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滋味……但明明和你相處了這么長時間,我竟還是對你不夠了解……” “好了,現在游戲結束了?!?/br> 他沖著聶棗伸出手,語氣清清冷冷:“你的選擇,只有陪我墮入地府?!?/br> “就算我答應你,這也并不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