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她小心翼翼地揭開酒壇,輕輕喝了一口,已老去的面孔浮現出幾抹嫣紅,讓她仿佛多了幾分動人的生氣,剎那間回到年輕時候。 那一壇子酒,她抱著,像是抱著生命里最后一點希冀。 “謝謝?!?/br> 她說。 聶棗道:“沒什么,那我先告辭了?!?/br> “棗姑娘?!鄙徱孪はに魉魃焓衷诖舶謇锩髦裁?,最后從里取出一個小匣子,遞給聶棗,“給你,大概與你有用?!?/br> 聶棗有些愧不敢收。 蓮衣笑笑:“拿著吧,我大概活不長了,要它也沒用……你若要感謝,便感謝你那張臉吧?!?/br> 聶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再次出于好奇問:“我真的長得很像傾夕?” 蓮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模樣有幾分,但氣質完全不像?!鄙徱滤坪跤袔追窒萑雽δ莻€傾國女子的回憶,“你很漂亮,但僅此而已,你好像根本不在乎這張臉。傾夕卻深深知道自己有多美,她擅長利用自己的每一分優勢,容顏、談吐、動作……都在誘惑人,單單一個眼神就足夠令所有男人都為她瘋狂……” 聶棗一邊感慨,一邊又有點沮喪。 “難怪令主這么喜歡她?!?/br> 光是聽蓮衣的描述,她就能想象那是個多么魅惑天生的女子。 她習慣動腦子,而不是一味的露rou,走賣臉和誘惑那條路她實在沒有足夠經驗,找她上還不如找紅袖上更實在一點。 蓮衣卻又搖了搖頭。 “不是的?!?/br> “嗯?” “我曾跟傾夕聊過,我說‘夕姑娘不愧傾國傾城色,就連令主大人也無法抵抗’,她卻搖了搖頭,懶懶地說‘光是臉也沒用,我是這世上最愛他也最了解他的人,所以他才給了我那么多特權’……”說到這里,蓮衣又咳嗽了兩聲。 聶棗覺得十分訝異。 她實在想不到,就令主這么個鬼樣子,這么個差勁到死的陰郁脾氣,這么恐怖的性格,居然有人真的愛他? 傾夕一個絕世美人到底看上了他哪一點?跟這種男人談感情難道不覺得可怕嗎? 想到這里,她覺得自己更加佩服傾夕了。 還是說,一般驚為天人的人都會有個奇葩的審美? 不過,既然傾夕這么愛令主,又為何要背叛他? 蓮衣抱著酒壇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道:“這點我也不知道,不過她大概不是恨他,事發之前我曾聽她喃喃道‘到底長相廝守是個什么滋味’,她大概是想永遠和令主在一起,不過失敗了?!?/br> 聶棗單方面的理解大概是令主變心了吧。 想來也是,這么個男人看著也不像是忠貞專一的人,他看什么都像是在看一個玩物,搞不好是傾夕發現她也只是令主的一個玩物,所以干脆暴走了? 拿著匣子離開時,聶棗仍是一籌莫展。 這也是她最后一次見到蓮衣,再來這里時,她便被告知蓮衣已死,隨葬的東西除了衣物就只剩下那壇酒。 她茍延殘喘地活了這么久,好像也只是為了拿到那壇酒。 聶棗給她燒了些紙錢,心里卻在想,如果當時沒有令主從中作梗,蓮衣和余醉不至分別這么久,是不是結局就不會這樣? 還是說這就是令主想要的結局? 一個男人變態成這樣到底是為何??? ************************************************************************ 匣子里是一顆藥丸,邊上放了張紙寫著功用,服下后十二個時辰內發作,會呈現假死狀態四日。 聶棗收好便等著應對年末評定。 她和紅袖的評定結果仍是不相上下,要分出勝負還得看考核。 只是去年她無須考核便拿了第一,今年她再出現時便不少人竊竊私語。 一襲粉綠裙裝靈動逼人的碧游特地靠過來,笑著問她:“棗姑娘真是越發漂亮了,不知道是用得什么保養法子?” “碧游姑娘客氣了,我第一次見到姑娘時姑娘就十五六歲,如今看著還是十五六歲?!?/br> 碧游假裝苦惱道:“才不好呢,我怎么看都像個沒長大的小丫頭,和棗姑娘這樣的美人沒得比?!?/br> 但這家伙卻年末評定連年拿前五,男人的同情心、惻隱之心和輕視之心往往是最好掌控的,很多時候他們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非真實。 聶棗實在懶得和人虛與委蛇,便直接道:“碧游姑娘謙虛了,來找我是有什么想問的嗎?” “沒有啊,隨便聊聊都不可以嗎?”她眨著眼睛,看起來天真無邪,明明年紀跟聶棗差不多大。 “我不知道該聊什么?!?/br> “誒?要不聊聊……你覺得令主喜歡什么樣的人呢?” “這件事碧游姑娘為何不直接問令主,我又如何知道?!?/br> “可令主喜歡棗姑娘你嘛~” 她不說還好,一說聶棗又覺得雞皮疙瘩起來了,當即淡淡道:“碧游說笑了,令主怎么可能喜歡我?!?/br> 正說著,令主進來了。 眾人紛紛噤聲,等待著令主宣布這次的考核內容。 而不一會,她就看到了跪在階下的貴胄青年,聶棗懷疑自己眼花。 她用力眨了兩下眼睛,幻覺仍舊沒有消失。 見鬼! 她為什么會在鬼都看到……魏離? 魏離不是已經死了嗎? 的確,已死的人入鬼都沒什么奇怪的,可是…… 下一瞬間,她已確定這就是魏離,因為魏離懨懨地抬起頭,陰寒的目光掃過四周女子,最終定格在聶棗的身上,眸深如淵,恨意nongnong。聶棗不知道他是如何認出自己的,但他顯然已經認定了。 當然這份震驚她當時并不敢表現出來,她很冷靜,仿佛視若無睹。 等眾人都退下之后,她才去找令主。 “令主……” “怎么?覺得考核內容不公平?” “并非如此,屬下只是覺得他可能是心懷不軌進入鬼都,希望令主對此人多防備?!甭櫁楊D了頓,“他曾是屬下的任務對象,后來因為太過難纏,屬下為了擺脫他差點殺了他,他可能是懷恨在心……” “你難道不恨鬼都嗎?” 聶棗一愣。 “屬下并……” “說實話?!?/br> 聶棗緘默不言。 “那就是了?!绷钪靼淹嬷种械那嚆~酒觴,冰冷的唇角勾起,“不過你為何會覺得我不喜歡你?” 聶棗僵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令主恐怕是聽到了她和碧游的對話。 “令主天縱英才,屬下如何能企及?!?/br> “我以為我已經對你相當好了?!?/br> 她完全沒感受到! 除了去年令主不知哪根筋不對勁給她稀里糊涂年末評定拿了第一,其他時候她都覺得令主根本沒拿她當人看。 “屬下惶恐……” 令主托起她的臉龐,冰灰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她,聲音越發冷厲起來,卻又含著幾分扭曲的笑意:“救了你,讓你養了他這么多年,又給你炎陽花去見你的情郎,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竟都不感動?” 邏輯上來講令主的話是沒錯。 如果沒有他,自己是活不下來的,柴崢言也是活不下來的。 而且她最開始受的那些刑罰,一個是她不聽話,一個是她想求令主救下柴崢言,令主本人并沒有對她做過什么惡劣的事情,也沒有特別針對她,甚至因為她這些年任務做的漂亮,而十分寬容。 但要真的讓她認同令主對她有什么感情,就實在困難了。 她以為喜歡一個人,就該是柴崢言那樣,包容溫柔體貼關懷。 又不是幾歲的小毛孩,喜歡女孩子,還非要欺負她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聶棗合了兩下眼睛,回看向令主,讓自己盡量顯得真誠:“屬下很感激令主大人的抬愛?!?/br> “你就是這么感激我的?” 聶棗覺得心累:“屬下……” “罷了,走吧,去完成你該做的?!?/br> 令主松開了手,聶棗被他捏住的下頜痛得厲害。 ************************************************************************ 魏離這個考核和當初公子晏的并無什么不同。 唯一的區別大概是,魏離估計無論如何也不會選她。 聶棗本來連去都不想去,但僅存的一點良知還是迫使她去了。 她本想和公子晏那次一樣,帶一碗熱粥去,想著就覺得未免太過虛偽,事到如今再來裝林久依也太下作了,便也作罷。 聶棗到時,敲了敲門,半晌才有人回應:“進來?!?/br> 有氣無力。 她推開門,魏離靠坐在寬長的榻上,披頭散發,眼神散亂,渾無半點當年的意氣風發,倒有幾分像自己剛玩壞他的時候??匆娐櫁?,他眼神一變,隨即動手理了理凌亂的發,但轉瞬又松開手,似乎發現,無論他整不整理自己的儀表,對面這個女人都未必在乎。 他不開口,聶棗只好先開口。 “你怎么會在這?!?/br> 魏離“哼”了一聲,冷冷道:“你能在這我為什么不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