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令主是什么人,又怎么會這么好心看著柴崢言復活,就算她賺夠錢,換到足以讓柴崢言復蘇的東西,令主也未必會……說到底,寄人籬下,將命運系于他人之手,才是最不可靠的。 “你回來了?” 聞聲,聶棗抬起頭。 坐了許久,夕陽漸近沉墜,徐徐暮色自房門口斜斜射落,微醺的光在男子的發梢前流轉。 他敲了敲只是掩著的門,唇畔戲謔:“不愧是鬼都排位第一的聶棗大小姐,這么快就完成任務了?不知道這次去騙的又是哪家的男子?” 斜靠著的聶棗盤膝而坐,道:“有意思嗎你?” 公子晏褪了鞋,直接踩上了聶棗的塌。 索性只是個睡幾日的地方,聶棗的房間里沒放床,鋪了絨被的塌倒是大的幾乎占了半個屋。 公子晏兩步走到聶棗面前,二話不說便倒地枕上了聶棗的腿。 “有?!?/br> 聶棗愣了下,才道:“……你這是睡上癮了嗎?” 考核那會,公子晏足足在她腿上睡四個晚上。 “算是吧,反正你欠我的?!惫雨涕]了眸,深吸口氣道,“知道自己現在睡得是姜家大小姐,總覺得覺都要香上幾分?!?/br> “……姜家都已經滅族了?!?/br> “積怨?!?/br> 聶棗無語:“……我自認當年也沒做過什么欺辱你的事情?!?/br> “你當我遷怒不行嗎?當年你們帝國貴族圈的沒一個是好東西?!?/br> 早不見了剛一重復時的出塵美麗,公子晏口氣里滿滿是不耐。 如此這般毫無芥蒂,倒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又過了好一會,眼見夜幾乎都要黑了。 聶棗推了推公子晏的腦袋:“別鬧了,你沒事做么?令主到底留下你做什么——我可不信只是做個考核工具?!?/br> “有?!?/br> 公子晏抬手遮住眼,半明半暗的光在他的秀雅的臉上流連,“我等會就走?!?/br> “……是什么?不會也是接受刁嬤嬤的教導罷?!?/br> “呵,你也被她訓過?” “嗯?!甭櫁椣肓讼?,“不過因為我反抗,應該比你慘很多?!?/br> *** 虛弱的身體加上那個男人的打擊,她終于撐不住昏了過去。 這一次醒來,屋里只剩下一個清秀丫鬟,正一點一點替她擦身。 見她醒了,丫鬟收了濕帕道:“姜小姐已睡了三日,小人這就去通知令主?!?/br> 她一把拽住丫鬟,聲色俱厲:“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大約沒想到對方會如此,丫鬟略一驚,隨即道:“這里是鬼都?!?/br> 她的心一直沉到谷底。 鬼都,這里竟是傳說中的鬼都。 仿佛是為了安撫,丫鬟又道:“姜小姐不用擔心,入得鬼都,過去種種俱已逝去。只要安分守己聽從令主,便不會再有禍患?!?/br> 壓下所有的情緒,她抿唇問:“什么叫安分守己?!?/br> 丫鬟頓了頓,看向眼前的容顏,咽了口口水道:“就是順從令主的意愿?!?/br> 她順著丫鬟的視線摸上自己的臉。 順從……就是做別人的玩物么? 她驟然起身,一把握過桌上擺著的發簪就朝自己臉上劃去。 “啪” 隨著一個響亮的巴掌,簪子被打落,一個紅色掌印清晰浮現在她的臉上。 她被打得整個人摔倒在地,臉頰火辣辣的痛,齒間腥澀。 “起來?!崩淅浔穆曇?。 發膚俱是慘白的女子目光陰冷望著她,只嘲諷的半掀唇角,便道:“跟著我?!?/br> 女子的聲音沙啞,像是嗓子被硬生生磨壞。 身形晃了晃,她站直,身體不受控制跟隨女子瘦削的身影。 油燈搖晃,是一處冷僻偏遠的地方。 內里隱約響起了低回的痛呼與哀求,女子領著她一個個看過去。 “……試圖逃跑,被割下了舌頭,罰日日勞作?!?/br> “……試圖毒害教習嬤嬤,被毀去容貌挑斷手筋,罰日日勞作?!?/br> “……試圖刺殺令主,被斬去了手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從未見過這樣的慘狀,她慌忙后退,扶著墻干嘔。 女子冷冷道:“你若是不聽話,就和她們一樣?!?/br> 她稍稍站直身,臉色青白看向女子:“那我也不會從了你們?!?/br> 于是一次次反抗,再一次次被教訓。 但大約是顧念她那張臉又或是什么其他原因,令主遲遲未令人下殺手。 記憶里,最后一次,她倒在自己的榻上奄奄一息,渾身上下都是傷,不致命,卻疼得無法忍受,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地方。 她甚至有些期待地想,我這次總該死了吧。 姜家的家訓只說姜家子弟不能自己求死,卻沒說自己不能撐不下去而亡。 然而,就在那意識神游恍惚要進入生死之間的時刻,令主親手將已經昏迷不醒,除卻呼吸再無任何反應的柴崢言放到了她的面前。 “想救活他么?想的話……就別死?!?/br> 那個男人的聲音猶如咒魘,將她硬生生又拽回了塵世。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呵呵呵?!?/br> 公子晏低笑了一會,“你竟還反抗了,倒當真不愧是姜家大小姐,像我們這種命運早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人,遇事首先想得,卻是如何讓自己活下來?!?/br> 聶棗無奈:“……你真的不考慮改改你的說話方式嗎?” “沒打算?!惫雨痰?,“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有什么辦法,對了,包括那個柴崢言。他們柴家似乎是跟著你們姜家的,也被滅了門罷……同樣孤苦無依,卻還有人為了他拼上性命,實在讓人看著不爽?!?/br> “因為他肯為了我拼上性命?!?/br> “什么拼上性命?你們都在逃竄,他不過是順手救了你……” 聶棗驟然起身,公子晏的腦袋咚一聲撞上了被面。 雙手環胸,聶棗挑眉:“你該走了?!?/br> 公子晏捂著腦袋,頗為怨念的看了聶棗一眼,見聶棗面容冷峻,顯然是真的生氣。 若有所思了半晌,他起身拽住聶棗的衣袖,壓低聲音道:“之前,你拒絕我,是因為柴崢言?” 聶棗愣了愣,卻見公子晏在她的掌心繪了一個字。 她驟然想起,考核時,公子晏曾問過她,是否想要逃離這里。 聶棗猶豫了一瞬,道:“我們都不過是令主手下的一顆棋子,又何必徒生別念?!?/br> 公子晏笑:“人生在世,有些事即便不當做也想去做,不然都是徒廢光陰,何等的無趣?!?/br> “……是誰剛說的,遇事首先想得,卻是如何讓自己活下來?” 公子晏的手指挑起聶棗鬢邊的一縷黑發,斜飛的眉眼低低垂落,睫羽旖旎地翩然落下:“我們不是正活著么?人都是貪得無厭的,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活得更好么?” *** 公子晏離開后,令主召見了聶棗。 令主很少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見她兩次,更何況他們上次的見面并不算愉快。 正殿依舊冷冷清清,像從無人煙一樣。 已經生出了嫌隙,聶棗再看令主,只覺得這個男人更加神秘危險。她甚至不知道他那張冰冷的臉是不是他的真容,因為從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已經是這個樣子,這么多年過去,他的容顏未有分毫更改,假貌或者長生不老,無論哪一種都夠讓人不安的。 而他為什么要建立鬼都,有什么目的,甚至有什么家人朋友,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聶棗呆在他身邊這么多年,唯一察覺到的只有他這看戲的惡趣味。 屈膝跪下,聶棗道:“屬下參見令主?!?/br> “你和媯晏相處的不錯?” 媯晏,是公子晏的真名。 聶棗頓了下:“令主何出此言,不過是故人重逢而已,但說來當年我們也無故交,反倒因為立場不同而關系頗為緊張?!?/br> 寒冰似的手按上了聶棗的心口:“很好,說謊連心跳也不曾快上一拍?!?/br> 聶棗忙道:“屬下沒有?!?/br> “那么?!绷钪鞯氖植辉x開,寒氣透體而來,“人都是貪得無厭的,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活得更好么?” 后半句完全是復制了公子晏的語氣,但比起公子晏聲線里的魅惑,令主的則更像是一種無機質的嘲諷?!?/br> ——他果然在監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