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久依的朋友么?” “……” “她在這里吧,只是不肯出來見我……”空寂無力的聲音在地窖里反復回響,“就算是為了她的解藥,也不肯出來見我么……” 很好,魏離又開始腦補了。 “……我都這個樣子了,也一點都不在乎我么?不心疼我么?” “……呵呵,我就知道像我這樣一無是處的人……如果不是為了我的身份,又有誰會看上我……” 這是什么…… 自暴自棄了嗎? 聶棗正猶豫著要不要說點什么緩和一下周圍的怨念氣氛,突然聽見一聲啜泣。 喂……不是吧…… 啜泣聲逐漸擴大,魏離用雙手按著額頭,實實在在地哭了起來,邊哭還邊控訴:“……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我對她不夠好么……” 聶棗看得目瞪口呆。 “……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女子都愿意為我而死……我卻只喜歡她而已,那些女子我連看都沒再看一眼……”他越哭越委屈。 ……你還好意思說啊。 像是打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魏離方才的變態扭曲勁都變成了赤裸裸的控訴,眼淚嘩嘩地淌,跟幾輩子沒流過似的:“我好難受,全身上下都好難受,我已經三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她也不關心我……剛才我喝了那瓶東西,肚子好難受……” ……你剛才根本不是中毒,只是餓得難受胃疼吧…… 再說我怎么知道你三天沒吃東西了。 還有……魏離你這角色設定出了問題吧,說好的花花公子呢,這么幼稚不太對吧! 似乎是為了配合魏離的話,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魏離哭得更傷心了。 聶棗這種人渣事其實干的不少,卻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手足無措了片刻,嘆息著在地窖里翻找起來。 這地方是藏人用的,自然也會準備一些干糧和水。 聶棗找出一塊用干凈軟布包裹的硬面餅,遞了過去。 魏離接過,咬了一口。 “難吃?!彼陆Y論。 嬌生慣養吹毛求疵,性格欠揍這點還是沒變。 聶棗又把水壺遞過去。 魏離還是拒絕。 聶棗耐心耗盡,轉身掐住魏離的下巴,往他嘴里倒了一口水,就猛地把面餅塞了進去,同時反復捏住他的兩頰逼他咀嚼:“餓了就給我吃,不要挑三揀四?!?/br> 要知道,她想做這種事情已經很久了! 身體虛弱的魏離根本沒法掙扎,只得瞪著兩泡紅眼睛,不情不愿地吞咽。 等把整個面餅吃完,聶棗才松開了鉗制魏離的手,魏離也安靜下來。 良久,她聽見魏離的聲音,氣若游絲:“……久依,是你么?” 那是一種混雜著幻滅、痛苦與絕望的聲音。 “嗯,是我?!甭櫁椧矐械脗窝b,干脆承認,“跟你記憶里那個相差甚遠,真是抱歉?!?/br> “……為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樣的?“ “……我以為是你裝的?!?/br> “不。林久依才是我裝的?!?/br> “……” “你可以仔細想想,你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那個對你百依百順不離不棄溫柔體貼的林久依?!?/br> “……” 長久的靜默,久到聶棗靠在石壁邊都快睡著了,地窖的門突然轟然而開。 她立刻起身,防備地看向入口。 一束光射了進來,隨之響起的是清脆搖曳的鈴聲。 “叮零零、叮零零?!?/br> 純白刺繡長靴出現在入口處,長靴主人的聲音亦猶如銀鈴:“哦呀哦呀,躲在這地窖里猶如臭蟲一樣的女人是誰???莫不是我們的棗姑娘,怎么淪落到了如此地步啊,真是令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呢?!?/br> 迅速在魏離的后頸處切了一記手刀,聶棗一縱身從地窖里躍了出來。 這時候見到這個女人實在不是什么讓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對面的女子一襲雍容的純白錦緞長袍,頸脖間是一條同樣純白的狐毛圍領,將她的臉龐襯托的越發白皙如玉,精致動人。 只是與容貌相悖的,是她臉上譏誚的表情。 “看看你這落魄的樣子,這么簡單的任務,竟然會出現這么重大的失手,真是令人遺憾,不過……“她話音一轉,語氣里滿滿是幸災樂禍,“就算令主包庇你,今年年末的評定,恐怕你是拿不到甲了吧?!?/br> “用不著白芍你cao心?!?/br> “呦呦呦,這什么口氣啊,我可是聽說你被魏三公子囚了,特地從齊國趕過來救場的呢?!?/br> 救場? 聶棗繞到前面一看,果然,整個青樓內的人都已經陷入了昏睡。 夢音白芍。 和聶棗不同,她擅長各種毒、蠱、迷煙迷藥,并以此蠱惑人心,據說她身上至少藏了有五十多種不同的藥粉,尋常人根本難以近身。 “需要我說感謝么?” “當然?!?/br> “……跪下磕頭或者舔你的靴子這種方式免談?!?/br> “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誠意?!鞍咨盅谧〈?,唏噓笑嘆,“哦,對了,令主讓我給你帶消息,叫你去見他?!?/br> “什么時候?” “現在?!?/br> “他在什么地方?” “蒼廉館?!?/br> ☆、第六章 第六章 天還沒有亮,夜霧凄迷冷清。 聶棗打了些水,把臉上的易容去掉。 以真容去見令主,是最基本的要求。 太久沒用自己的臉,聶棗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習慣,幾乎快要忘卻十五歲之前她一直都是用這張臉示人的。 不過時過境遷,也沒有多少人認得吧。 聶棗到蒼廉館的時候,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她將之歸結于自己穿太少的緣故。 沒等她走近,就有人攔在了她的面前:“棗小姐,請從后門入內?!?/br> 自后門入,沒走多久,就到了一座亭臺樓閣,水榭鋪陳的院落。 夜很深,安靜到只能聽見長竹筒里冷泉水潺潺涌下和假山上樹木蔥蔥悉動的聲音。 啪嗒。 竹筒輕微的碰撞上泉石。 隔著阻攔的屏風,能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忽然覺得有些暈眩。 即便用力的睜開眼再閉上,那股眩暈感依然揮之不去。 猶如夢境沉墜,她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初見眼前人的時候。 精神恍惚,像是剎那被卷入過去。 那一年,她還叫做姜隨云,剛滿十五歲。 也死于十五歲。 姜氏反叛,未遂,滿門抄斬。 血流遍地,滿目陰慘。 作為曾經帝國最大士族的嫡女,她首當其沖。 跪在地上,雙手被束縛于身后,眼見父母慘死,身體被按于冰冷鍘床,姜隨云神經崩潰,就此昏迷。 再醒來,已經不知過了多久。 冰冷的手觸碰著她的頰,她撕叫一聲,急速后退,面色慘白,驚魂未定模樣。 對方輕笑一聲,音若碎玉:“你很害怕?” 那是個約莫二十左右的男子,身材瘦削,面容冷峻,舉手投足皆顯矜貴。 她哆嗦著唇,抑制不住的驚惶淬在眸中。 男子仍摸向她,她受驚般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