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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煊舉著酒盞,目光失神望著窗外,嘴角掛著一個淺淺的笑,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墒呛芸焖质樟似饋?,仰頭灌下一杯酒。因為喝得急,一些未來得及咽下的沿著嘴角流下,洇濕了胸前的白衣。 一陣風吹過,窗外的蘭花被吹得簌簌響,景煊突然笑了起來,趴在窗臺上,探出半個身子,帶著醉意喊了一聲:“玄鷹,你又糟踐我花?!闭f完臉色倏然一凝,有些疑惑又有些慌張,趕忙又給自己灌下一杯酒。 這個鏡頭很長。這場戲對景煊情感轉變的要求很高,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就怕影響到他。 季萌坐在褚宏身邊,從監視器里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景煊看,看著景煊時而高興時而憤怒時而慌張,他的情緒也被牽動了起來,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景煊的表情,甚至都忘了呼吸。 少年風華錄的劇本季萌看過好幾遍,也跟景煊褚宏編劇都討論過好幾次。在他的理解里,黎青是個很復雜也很危險的人,他對權勢的執著迷戀是超乎眾人想象的瘋狂而又偏執,他永遠不可能為了某一個人停下奪權的腳步,即便是陸青青,亦或是玄鷹。所以他把自己代入玄鷹的角色來看待與黎青的關系看到的是黎青對他忽冷忽熱的態度,時而溫情時而冷漠。但無論是何種模樣的黎青都格外的不真實,就像帶著張面具。黎青信任玄鷹,但也僅僅是信任,并不會打開心扉讓他走入內心。 所以季萌一直覺得,玄鷹和黎青是單方面的,玄鷹對黎青無論是孺慕之情,亦或是愛慕之心都是真心的??衫枨鄬π椫挥欣?,從他救下玄鷹伊始,他就是自己稱帝計劃上的一顆棋子,談不上真不真心,只需衷心。 直到今天看到景煊的演繹,他隱約覺得自己理解地好像不是特別對?;蛟S黎青對玄鷹是有幾分真心的,無論這份真心是以什么立場,至少玄鷹的死對他的觸動還是極大的。否則他也不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買醉,不會在最后下意識脫口叫出玄鷹的名字。 這時,這場戲也只剩下最后一個鏡頭,劇本里寫的是黎青因為想到玄鷹被太子碎尸萬段而怒摔杯子,并紅著眼眶瘋狂掃落桌上的書籍。這是一段情緒極度外放的戲。其實當初看劇本時,季萌隱約覺得這一段的處理有些不合邏輯,黎青雖然不受寵但總歸是皇子,身份尊貴又心機深沉,如此危險一人很難會因為一個手下就變得瘋狂激動,在他看倆似乎有些崩人設了。 他有些好奇景煊會怎么演繹這段,卻發現他并沒有按照劇本上寫的來演,他沒有摔杯子也沒有扔書,只是支著一只腿,沉默地坐在窗臺上,目光沉沉地看著手中的酒杯,輕輕轉動手腕晃了晃,隨后突然輕笑一聲,仰頭喝下了酒。隨著景煊閉眼,一滴淚從他的右眼角滑下,經過蒼白的臉頰,啪嗒低落在地。 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攝影師很上道地推進鏡頭,都給了一個近景特寫。而監視器前的褚宏眼睛發亮地看著景煊臉上那道清晰淚痕,神情有些激動。至于季萌,他已經懵了,不知為何,在看到景煊臉上的那滴眼淚時心臟先是飛快跳動了十幾下,但很快又變得悶悶沉沉,難受地幾乎喘不過氣起來。他突然很想沖上去抱住那人,溫柔吻去他眼角的淚水。 景煊喝完酒并未急著睜眼,而是順勢靠在了窗戶上,右手捂上了右眼,而就在他捂上的一瞬間,又一滴淚從指縫流出,順著手背流進了衣袖里。握著酒杯的左手也猛然收緊,用力到骨節都青白了,手腕也開始微微顫抖。突然,只聽“卡擦”一聲,白色的酒盞變成了一堆碎片,安靜地躺在景煊的手心。 景煊的表情依舊沒變,但是手心卻開始緩緩滴血。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劇本里并沒有要求景煊捏酒杯,所以這個酒杯是真的陶瓷酒杯,并沒有事先摔開再捏合。也就是說,景煊為了演好這場戲,竟然徒手捏碎了一個酒杯! 這是眾人都沒想到的。 季萌自然也不會提前知曉,所以當他看到景煊手心的鮮血嚇得當即就想沖進去把人抱下來包扎傷口,但是被褚宏攔住了。褚宏緊緊抓著他的手,壓著聲音告誡他:“別亂來,你現在沖上去景煊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br> “可是……”季萌什么都來不及說褚宏又打斷他了:“別擔心,景煊心里有數,咱們要相信他?!?/br> 季萌見景煊依然在心無旁騖地演著,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去打擾他。 又演了大概一分半鐘,褚宏終于出聲喊停:“好,完美,這條過了!” 話音剛落,季萌就如離弦的箭沖了出去,率先跑到景煊面前,小心翼翼地捧過他的手,白著臉擔心問道:“哥,你怎么樣?疼不疼?我馬上帶你去包扎?!?/br> “沒事,只是一些小傷口,不嚴重?!本办影咽种械乃槠舆M垃圾桶,任由季萌帶著自己去找醫生包扎傷口,見他還是一副緊張兮兮的表情,便笑著安慰他,“別擔心,我心里有數,開拍前特意找道具老師換了個杯壁薄的杯子,所以很容易就捏碎了?!?/br> 說話的間隙,醫生已經手腳地麻利地把手包扎好,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景煊馬上就要拍下一場,于是趕去換衣服。季萌不放心也跟了過去。 兩人到了換衣間,景煊正要進去換衣服,季萌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景煊腳步一頓,心臟跳得有些快,面上依舊保持著冷靜,問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