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那把匕首,就是朱朝陽和普普第一次來他家,在桌子下找到,被朱朝陽搶來放書包里帶走的。滿手是血的朱朝陽愣在原地,看看張東升徹底倒下,四肢逐漸從抽搐,變為一動不動,可還是睜著一雙充血的大眼,仿佛死不瞑目,一直瞪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朱朝陽才回過神來,望看躺在地上的丁浩和普普,最后,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普普臉上。 他蹲下身,看看普普的臉,輕輕地叫喚:“月普,月普,你醒醒” 普普沒有回答他。 朱朝陽伸出手,慢慢地握住了普普的小手,手心穿來一絲溫度,讓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意。 “月普,你醒醒,我們一起出去,好不好?”他的手抓得更緊,另一只手伸上前輕輕撩撥她細細的頭發。 “月普,月普,你起來好不好?起來,起來啊……” 突然間,淚水在他眼中翻滾,頃刻后,變成了號啕大哭。 普普始終一動不動,她再也不會動了。 朱朝陽低下頭,在普普的額頭上淺淺地親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親女孩子。 他就這樣痛哭流涕地看著普普,過了好久,才停歇下來,用力吸了下鼻子,緩緩站起身,目光迷茫地看看周圍。 他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團紙巾,紙巾粘糊糊,吸滿了橙汁。他把匕首放一旁,走到桌前拿起了那瓶橙汁和他的那杯橙汁,進了廁所,得手里這團吸滿橙汁的紙巾扔進了馬桶,將杯子里和瓶子里的橙汁也都倒進了馬桶,沖掉,塑料瓶和空杯子都用水沖了一遍。 接看他返身回到客廳,把空杯子放回桌上,拿起桌上的那瓶可樂,給空杯子里倒上了大半杯可樂。然后他從垃圾桶里撿出了被張東升摁成兩截的存儲卡,又拿著空的橙汁瓶,走到了陽臺的窗戶口,朝外看了眼,確認下面沒人后,他把空瓶連同摁斷的存儲卡一起拋了出去。 他再次回到客廳后,拿出了書包里藏看的原先舊的那張存儲卡,塞回了相機。隨后他撿起匕首,走進廁所,打開自來水,拿下一塊毛巾,用力搓著匕首,包括匕首的把手,洗了一陣后,他用毛巾裏著匕首,回到了客廳,用匕首從張東升身上沾了些血,又把匕首的把手放進丁浩手里握了幾下,拿出來后,又往張東升手里握了握。 他站在原地,緩緩閉上眼睛,咬緊牙齒,用毛巾拿著匕首,在自己的胸口和手臂上劃了幾刀,那幾刀都不深,不過也馬上流出了血,浸紅了薄薄的t恤衫。 做完這些,他把匕首扔到了丁浩的手附近,把毛巾、蛋糕、椅子都推翻在地,地上顯得一片狼藉。他深呼吸一口,跑到了門邊,轉動門鎖,卻發現門打不開。 他看了看,今天門鎖比以前多裝了個東西,那東西上有個發光的紅點,他想到剛剛張東升按了什么東西后,門鎖上傳來一聲“咔嚓”,想必是遙控開關控制的。 他來到桌子旁查看,馬上尋到了桌下的一個遙控器。他剛要伸手去拿遙控器,卻中途停住,思索片刻,沒有去碰,而是跑到了廚房,爬到窗戶上,拉開窗戶,大聲哭吼著朝外面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殺人了,救命??!” 【第75節】 保安聽到呼救聲,抬頭看到窗戶上趴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孩,連忙報警。 同時,幾名保安也一齊沖上樓救人,卻發現打不開門,敲門也聽不到里面的任何回應。 最后是警察用工具強行把門撬開的,一開門,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客廳里滿地是血,一片狼藉,血泊中躺著三個人,一個成年人,兩個小孩,三人都已經死了。 隨后他們在廚房找到了原先那名呼救的孩子,他同樣全身是血,受了好幾處刀傷,不過他沒有死,只是昏過去了,在眾人的救援下很快蘇醒過來,但神智不清,嘴里說著不清不楚沒人能聽懂的話,警察連忙送他去了醫院,同時增派大量警力封鎖現場。 送到醫院后,醫生檢查一遍,說這孩子身上是些皮外傷,沒有大礙,除了人受了驚嚇外,其他沒什么。包扎處理完傷口,暫時留醫院打消炎針,觀察一下。 今天葉軍正在外頭,接到消息說盛世豪庭發生重大命案,死三個,只活了一個,他感嘆今年夏天真是倒了血霉,后來他得知唯一一位生還者是朱朝陽時,確認再三,是朱永平的兒子朱朝陽,他頓時兩眼放光,心中思索一遍,先是朱晶晶,后是朱永平夫婦,接著是今天的三人命案,這三件大事都和朱朝陽連在了一起。 葉軍第一時間趕到醫院,醫院專門開了個獨立病房,里面好多警察圍著朱朝陽。 朱朝陽兩眼布滿血絲,滿身污血,身上多處包著紗布,依舊抽泣著,但眼淚已經干了,表情木然,全身癱軟依靠在床上,身邊一名女警正在一個勁地安慰,給他擦臉,喂他喝水。 警察們圍在他身邊,都焦急地等他開口說話,因為他是唯一生還者,只有他知道發生了什么。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見他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葉軍忙開口問:“你怎么樣了?我叫人通知了你mama,她正從景區趕過來。你現在能說話了嗎?” 朱朝陽張張嘴,試圖發出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一張臉布滿了絕望:“殺人犯……他要殺我們,普普被他殺死了,唔……被他殺死了……,普普、耗子,他們……他們都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他要殺我們?!?/br> “你們和他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殺你們?” 朱朝陽喘著氣,不清不楚地說著:“我們……我們有他殺人的一段視頻,我們知道他殺人了,他……他要殺我們滅口,他下毒殺我們?!?/br> “下毒?”葉軍皺著眉,疑惑道,“他下毒殺你們?” “他……他下毒,普普和丁浩,都被他毒死了!” “另兩個孩子,男的叫丁浩,女的叫普普?” 朱朝陽默然點頭。 “你說的殺人視頻是怎么回事?” 朱朝陽斷斷續續地說著:“我們……我們去三名山玩,用相機拍視頻,不小心……不小心拍到了殺人犯把他岳父母推下山的畫面?!?/br> 葉軍神色陡然一震,他記得上回嚴良找他時,隱約懷疑張東升岳父母的死不是意外,難道真的是一起謀殺? 葉軍急問:“視頻在哪?” “相機里,相機還給他了,在他家里?!?/br> “你們有這樣一段視頻,為什么以前不報警?” “因為……因為……”朱朝陽吞吐著,艱難地說,“不能報警,視頻里也有耗子和普普,你們會把他們抓走的?!?/br> 葉軍眉頭一皺:“我們為什么要抓走他們倆?” “他們……他們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他們再也不要回去,可是……可是他們現在死了,我真不要這樣??!” 葉軍滿臉疑惑,見他說的話沒頭沒腦的,他一頭霧水,只能繼續耐心問:“你們有他這段殺人視頻,最后怎么會被他知道的?” “我們……”朱朝陽低下頭,“我們想把相機賣給他換錢?!?/br> 所有警察都不禁咋舌,這三個孩子手握別人的犯罪證據,不去報警,反而用犯罪證據勒索殺人犯? 葉軍繼續問:“所以你們今天帶看相機去找他,他要殺了你們滅口?” 朱朝陽緩緩地點頭。 “那么最后他是怎么死的?今天在他家到底發生了什么?” 朱朝陽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他……他對我們下毒,耗子和普普都中毒了,我們發現他下毒,我們……我們一起反抗,他要殺了我們,耗子從桌子下找出一把刀,我和普普死命抱住他,耗子把他……把他捅死了。后來他們……他們倆也中毒死了,哇……他們也死了……”他傷心欲絕,頃刻間再次大哭起來。 張東升下毒殺人,最后又被個子最大的那個叫丁浩的男生捅死了?葉軍心中一陣錯愕。 過了好久,再次把朱朝陽安慰下來,葉軍忍不住問:“你沒有中毒嗎?” 朱朝陽搖搖頭:“沒有?!?/br> “他是怎么下毒的?另兩個中毒了,他沒對你下毒?” 朱朝陽干哭著說:“他給我們每人倒了杯可樂,可樂里肯定有毒。普普和耗子都把可樂喝了,我剛喝進一大口,想起來上個月買的《長高秘籍》,不能喝碳酸飲料,會影響鈣吸收,我就沒咽下去,馬上跑衛生間里吐掉了。出來時,看到耗子和普普都捂著肚子,說肚子痛,普普說可樂有毒,他就站那兒笑起來。我很害怕,連忙沖到門口去開門逃走,可是門鎖轉不開,他見我沒中毒,就跑過來拉我。耗子從他桌子下面拿出一把匕苜,要跟他同歸于盡,我和月普一起拖著他,耗子把他捅死了??墒呛淖雍驮缕振R上就躺地上,我怎么喊他們,他們都不動了,他們再也不動了,哇……”一瞬間,他的情緒再度崩潰了。 看看他身上的幾處刀傷,警察們大約也能想象出早上的驚心動魄。旁邊的警察連忙拍著他,使勁安慰,又過了好一陣,才逐漸平復下來。 大致聽明白了今天的經過,葉軍接看問:“你說的丁浩和普普,他們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 朱朝陽點點頭。 “哪家孤兒院?” “不知道,就是北京的孤兒院?!?/br> “北京的孤兒院?”葉軍皺起了眉,道,“那他們倆和你是什么關系?” 朱朝陽嘴巴顫抖地道:“他們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唯一說話的朋友?!?/br> “你們怎么認識的?” “丁浩是我小學同學,普普是他結拜meimei,他們一起來找我的?!?/br> “你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接觸的?” “上個月?!?/br> “上個月什么時候?” 朱朝陽回憶了一下,道:“暑假剛開始的時候,具體哪天我記不得了,我要看看日記才知道?!?/br> “日記?” “我每天寫日記,所有事我記在日記里。我記不得了,我好累,叔叔,我想睡覺,我不要待在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的情緒又一下子失控,干哭了幾聲,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但片刻后臉色又慘白得失去一切血色,眼皮耷拉著,似乎很累很累了。 警察們很理解,一個孩子經歷了一早上的恐怖遭遇,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老葉,先讓孩子休息,睡一覺,等他醒了再問吧?!逼渌旖ㄗh。 葉軍點點頭,雖然他急于想弄清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現在孩子身心俱疲,他也不忍心繼續問下去。 葉軍讓人照顧好他,讓他先睡一覺。他來到外面,安排了一下工作,讓人等周春紅趕到后,讓她帶刑警去家里拿朱朝陽說的日記,既然他每天寫日記,那么從他那本日記里或許能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第76節】 晚上,手下一名刑警走進辦公室,道:“葉哥,朱朝陽還在醫院睡著,中間醒了幾次又睡了??磥磉@孩子確實被嚇壞了,只能等明天問。周春紅也在醫院守著孩子,她帶我們去了她家,從書架上找到了這本日記,桌子上還有本朱朝陽說的《長高秘籍》,一起拿回來了?!?/br> 他遞上兩個本子。 一本很薄,印刷粗糙,封面上印著“長高秘籍”四個大字,一看就是內容東拼西湊的盜版小冊子,騙小孩的。想看朱朝陽這年紀了還不到一米五的個子,難怪他會買這個看。 葉軍翻開大致看了下,書雖然才幾十頁,不過看得出已經被翻了很多遍,里面一些地方還像對待教科書一樣做了重點標記,看來這是朱朝陽讀書的習慣。其中有一條長高不能喝碳酸飲料的禁忌,打了一個五角星。 另一本是個筆記本,每一頁都凹凸不平,因為上面都寫了很多字。封面上用水筆寫看五個端正的大字“朱朝陽日記”,翻開里面,紙張有點泛黃,似乎有些時間了,第一篇日記是從去年的12月開始的,隨后幾乎每天都寫,日記內容五花八門,有寫考試的,有寫日常生活雜事的,還有像學校受了欺負等等也都寫了進去,篇幅不等,少的只有幾句話,多的有上千字,整整記了大半年,最近的一篇是昨天晚上剛寫的。 葉軍對前面那些學?,嵤虏魂P心,準備去找月普和耗子出現后的篇幅,這時,陳法醫和一位刑偵組長走了進來。 他連忙放下本子,急切地問陳法醫:“你那邊現場處理怎么樣了?” “張東升是被匕首捅死的,匕首上有他自己和現場那名叫丁浩的男童的指紋。男童和女童身上沒什么外傷,均是中毒身亡,我初步判斷是氰化物中毒,具體有待進一步鑒定,張東升家中暫時沒找出藏著的毒藥,毒藥這東西很小,恐伯他也會藏得比較隱蔽,我們正打算對每個角落重新認真搜查一遍?!彼砬橛悬c古怪,“不過嘛,毒藥暫時沒找到,我們意外找出了其他東西?!?/br> 葉軍好奇地看著他:“是什么?” “一個是桌子上留看的一個相機,里面果然還有一段犯罪視頻,視頻拍的是他們三個小孩,不過在離他們幾十米外的地方,還拍到了張東升,拍得很清晰,當時張東升把兩個人從山上推下去了。那是7月3號的事,當時張東升帶了他岳父母去三名山,那天他岳父母從山上掉下去摔死了,景區派出所出具的調查報告上寫的是事故,說他岳父有高血壓,登山后坐在了城墻邊緣拍照,不小心暈厥,順帶著把他岳母也帶下去了。如果沒這段視頻,誰都不相信這不是意外,而是謀殺,甚至就算調查他,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是謀殺,誰知道這三個小孩把這段給拍下來了?!?/br> 葉軍微微瞇起眼,他又想起了嚴良,嚴老師在徐靜死后找過他,說懷疑可能不是單純的事故?,F在已證實張東升殺了岳父岳母,那么徐靜恐怕也是他干的吧? 陳法醫打斷了他的思路,繼續道:“還有一些東西,你做夢都想不到?!?/br> “什么?” “張東升家的柜子里,找到_包東西,是朱永平和王瑤的?!?/br> 葉軍瞪大了眼睛:“朱永平和王瑤的東西怎么會在他家?難道他們倆也是張東升殺的……” 陳法醫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張東升和朱永平夫妻之間壓根不認識,他們之間的聯系點是朱朝陽。朱朝陽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不過他為什么沒來報警呢,還是說……這其中他也參與了,想想就可怕,還是你自己問吧?!?/br> 葉軍緊緊鎖著眉,慢慢點點頭。 “還有件事,你會更吃驚的,朱晶晶那案子不是查不出嘛。當時廁所窗玻璃上采集到一些指紋,今天我發現,丁浩和普普的指紋都在這上面,她嘴里的陰毛和丁浩的在纖維結構上相似,我明天送去做dna比對?!?/br> 葉軍的表情仿佛被刀刻住了。